如果说回到麓山两年来,让莫虚静觉得最有所值的就是自己的这份工作周边环境真是不错。作为麓山省会,泺源市有山有河有湖,最负盛名的云湖便在集团北边不过500米。
春有飘柳夏有荷香,秋季里千年银杏叶黄如金,冬日里亭榭映雪静美若梦。作为这座历史文化名称的标志性景点,除了壮丽的美景,云湖里还有诸多历史人文印记,碑刻、题词、海棠树、拂堤等等,随着岁月沉浮,交汇了新旧时光,斑驳沧桑之间,积淀着底蕴与精华。
不知道从何时起,这千年古楼忽然就成了一个网红打卡地,每天傍晚都有众多人停留在湖边,等待楼上亮灯的那刻,拿着手机拍照打卡,节假日更不用说,摩肩擦踵的人群能把东岸的整条环湖路堵得水泄不通。莫虚静每每下班路过,都对网络与流量的威力颇为感慨。
不过,中午的秋云湖是安静的,也是莫虚静和陈宸最喜欢的休息地。已是初春,迎春花开得灿烂,一丛一丛在湖边,亮眼的黄色配上娇嫩的桃花红,还有不时飘来的腊梅香,赏心悦目又沁人心脾,让莫虚静觉得满足极了,“我们唯一的福利也就这云湖了,哎,看看这景致,再想想那些追名逐利的一个个,真是……”
可惜,这满足没有持续多久。下午3点,陈宸就被口头通知收拾东西回报社原来的办公室,原岗原位。听到这个消息时,莫虚静正在编稿子。
“莫啊,陈宸下午就回来了,知道了吧?和你说了没?”君伍一只脚刚迈进办公室,另一只脚还没落地,大嗓门已经喊了话来,一脸关心的样子,却压不住撬起的嘴角笑意。
“啥?咋的了?”这是莫虚静和君伍对话最常用的句式之一,若是想继续这个话题,就装懵、不懂,用疑问句;若是觉得不想接话就回一句:“嗯,哦”,话题自然截止。这是作为同一个部室的同事,经过两年多的你来我往形成的“默契”,特别是在一年前,因为一件任务分配,两人在办公室里大吵一架,撕破脸冷战两个月后,心照不宣的“默契”。
其实,莫虚静一直觉得君伍这个人也不是什么恶人,特别是在整个报社,妖魔鬼怪出没甚多的大环境之下,君伍甚至算得上良好偏上,至少不会在背后耍阴招,也不屑于搬弄口舌是非设计陷害。
可偏偏这又是个能力无法匹配野心的主,从小在大院长大,家里富庶殷实,老一辈都有公职,同辈的也大都已是平步青云,各有所成了,唯有他年近五十了,只混了一个报社里的部门副主任,这个级别也就是叫着好听,在集团里却压根不承认。
整个报社归属集团正式级别序列的只有班子成员,也就是社长、总编、副总编和副社长,一共不过6个人,至于部门主任、副主任,都是由报社自己内部设定的。
所以,这个人着实是内心极其不忿,也一直想着变动到其他部门,可他从小受溺爱,向来眼高手低,又因着老爷子的关系,自视甚高,脾气大,牢骚大,与人多有摩擦,结果部门换了一个又一个,哪儿也想去,哪儿也待不住,哪儿也不想留他。前期被借调帮忙了三次,出了三次纰漏,在各大部室留下了深刻影响,于是三去三回,再不得机会。再后来,老爷子疾病突发走了,君伍这一颗只想升官发财的心,就硬生生被这么吊在了副主任的位子上。
莫虚静深知他“吃不到葡萄,葡萄必须酸”的心态,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装没看见那幸灾乐祸的流露,也不催他,等着他往下说。果然,君伍拿着杯子泡上茶,吹了吹茶叶沫又放下,以一种详知内情的姿态续起了下半段:“4个人今天下午都回来,都是哪儿来的回哪儿。要求今天下午就全部回位。而且据说,以后都不允许借调帮忙了。”说完,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又满足地吹了吹杯子。
“这是为啥?这么突然?”莫虚静继续疑问,抬起头等着君伍解惑。对于莫虚静的“在意”,君伍很是满意,身子往后一靠,慢悠悠地说,“那肯定是高层授意,估计以后,也都不用想了。”自己顿了顿,一副想说点事又犹豫的样子,加了一句:“诶呀,要变天喽。”
作为报社里相处最久的同事,莫虚静知道每当君伍故作高深,那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我还知道一些消息,但是你这个级别还不需要知道”。
最初,莫虚静还为了这样的表情很是伤怀了一阵,一个以全市文科状元考进京海大学的人,着实没有想到会在工作后,接收到一次又一次被可怜被忽视甚至被鄙视的眼神,莫虚静觉得这2年里见到的已经超过了她前25年里总和。
后来,在跌跌撞撞中特别是把自己变成一个胖球后,莫虚静发现一下子就强大了起来,似乎增长的体重也加大了胆量,一副“你们敢混账咱就死磕到底”的架势,反倒让不少人露了怯。以致于现在看到君伍装模作样,莫虚静还几次心生怜悯:这货就败在这花架子上了,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装什么“核心圈在位者”呢,画虎不成反类犬。
想到城府,莫虚静的脑海忽然就出现了一张颜如冰玉的脸,配着一双澄澈深邃的眼睛,如京海大学的湖水,波澜不惊,偶尔流露出来的温柔,让人想沉溺其中无力自拔……莫虚静觉得自己疯了,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人来,赶紧摇了摇头,继续敲键盘。
微信闪烁,陈宸发来一张图片,莫虚静点开看了一眼,觉得自己魔怔了,大脑刚出现的那张脸,正在这百科截图上。莫虚静点了点图片,放小,再点开,还是那张图。闭眼,静数5秒,再打开,图未动,文一致,明白写着:江浩城,32岁,京海人,博士后,毕业于京海大学,现任京海大学校团高官。
“这是新来的社长。”“是你校友啊,认识不?”……陈宸的微信一条接着一条,莫虚静觉得有些恍惚。那张刚刚浮现在脑海中的脸又一次放大,和百科上的文字投影在一起,真实又虚幻。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张脸上的两个小酒窝,浅浅的,通常看不出来,像百科上的证件照,板正的脸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可那明明有两个甜甜的酒窝,笑意浓浓时也会如山谷,映着那闪亮如星河的眼睛,总让莫虚静想起儿时父亲在山里教她认星座的日子,那么好看那么安心那么心动。
深吸一口气,似乎一场梦过一场梦醒,莫虚静给陈宸回了一句:“不认识,没见过。”
陈宸倒是毫不意外,毕竟从认识莫虚静开始,他就知道这是个社恐的人,何况在这两年里,他俩没少唠叨学校里的事。和他这个从幼儿园到研究生一直担任班干部的人正好相反,莫虚静除了学习考试拿第一,似乎没有其他经历,就连大学加读研的7年,也只是去拼奖学金,连个社团都没参加过。
“成吧,反正明天就见到了。我一会回报社。晚上约饭不?”
“不约,我今天要回家追剧。”莫虚静倒没有说谎,从缓过神来开始,知道是江浩城要来到麓山后,她就决定去找个甜剧刷一刷,好好积攒一下能量,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之惊。
只是,这一次的能量似乎不太容易找,电视剧、电影、综艺,打开又关掉,试看了几十个,到了凌晨,莫虚静啃着火腿肠,大脑里始终只有一句话:他怎么会来麓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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