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行政科挨个部室通知打扫卫生。不说事由，也没有追问。能得到的信息都已知晓，在这里，能明着说的都不重要，一股股暗流才能搅动风云。通知无非是以这样的形式明确的暗示而已。
“来了，在视频组。”陈宸发来消息的时候，莫虚静看见君伍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拿出了版样。
整个集团大楼共11层，回字形结构，整个文传板块都在3楼，报社占了一半的房间，都在北边，背阳喜阴，报社的地位可见一斑。至于能占据一半的房间数，则是因为当年成立新媒体，需要演播室和剪辑房，由是，视频组就被安排在了整个一层的最东边。向西依次是公号组，网站组，杂志组，记者部，总编室，深度报道部，周刊部，副刊部，设计照排部等业务部门，再往西则是行政科，财务科，秘书科，考核科等后勤部门，再转向坐西朝东的几个房间则是总编、副总编、副社长和报社总监的办公室。
“除了报纸，我们还有一份杂志，还负责运营整个集团的公众号，墙上这些照片就是介绍咱们记者编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莫虚静听见总编苏苑介绍着，心跳也不受控制地有些加速了。
“这里是深度报道部，一共5个人，主任是顾也白。来，也白，江社长来看望大家了。”总编的话音刚落，顾也白已经走到了社长前，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社长好，我是顾也白。”
“这是部门副主任林婷、吕佳南、君伍，还有记者莫虚静。”听见主任介绍自己的名字，排着队等候“接见”的莫虚静抬头看了一眼，江浩城正与吕佳南握手。像排队的小蚂蚁一般，最后一个是莫虚静，低着头走上前，握手，说“社长好”，再转弯站到自己的工位。不过几秒的流程，莫虚静觉得也不是很难。
好像原本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就像那张脸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没有表情，沉静得异常生动，眼睛、鼻子、嘴巴、眉毛，每一处都看着无比柔和，可组合起来就有一种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那双锃亮的鞋子，没有任何复杂的装饰，却挡不住低调的高贵。来自荷兰的手工定制，已有几百年的传承。江浩城似乎没有什么爱好，唯独对鞋子特别挑剔。同样的款式，他的鞋柜里还有十多双，其实是，每一个款式，都有十多双，一模一样。她曾经好奇地问，有没有编号什么的，会不会穿错了？江浩城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没有，不会。当莫虚静想着再追问的时候，看到了他笑她的眼神，莫虚静就闭嘴了，似乎自己莫名地做了件蠢事。
其实，还有很多件蠢事，有的当时不觉得蠢，后来才知道可笑至极。“往事不可追，不可追。”莫虚静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回过神来才发现江浩城已经被簇拥着下楼了。
按照惯例，新领导到任第一天都会开班子会，不过，江浩城似乎还有其他安排，说了句“过几天再详细和大家沟通”，就直接回8楼的副总裁办公室了。
一到办公室，江浩城就把许畅喊了过来。原本副总裁配有一个秘书名额，如果需要还可以加一个助理，江浩城把许畅带了来，便自然安排在了秘书位置。
“你去查一下她这3年，我刚才看她胖的不太正常，整个人和肿了一样。”许畅刚进门就听见江浩城说，明白过来，这是见过莫虚静了，便回了句，“好”。
又听见江浩城问：“你是不是见过她了？”许畅说，“嗯，中午从餐厅路过，看见了，她应该也看到我了。”
江浩城没再说话，却想起刚才莫虚静见他的样子，低着头一直盯着鞋子，喊他社长，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江浩城当时就想把她头抬起来，看看那双眼睛，是不是还像3年前那般决绝？
长久以来，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特殊礼仪规矩，特别是对于在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来说，心藏于内不可外现，喜怒不可形于色，是从小必不可缺的一课。作为江老爷子亲自带大的第三代，江浩城的这一课上得十分严苛。江老爷子是国内地质勘探系统的掌门人，不仅对地质状况有“透视”之能，“识人辨谎”本领更是顶尖，于是“泰山压于顶面不改色”和“听话听音识人鉴心”成了江浩城自幼修习的任务单。
从5岁起，江老爷子见客时就会让江浩城在旁边待着，并将会客的细节和对来人的感知作为考题，久而久之，在不动声色里察言观色，倒成了江浩城的一种乐趣。
莫虚静吸引他的便是那双眼睛，他一直觉得莫虚静的眼睛特别亮，很像他小时候在山里遇到的一只兔子，可以清澈地看见山川四季。后来，他在莫虚静的眼睛里看喜怒哀乐，好奇、探究、调侃、心动、失落、沮丧……最初觉得十分有趣，这个人那般生动，一眼就能看穿，什么也不懂得隐藏，也隐藏不住。后来，渐渐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七情六欲居然被这双眼睛引动。
那天，莫虚静是怎么说的来着？似乎都忘了。听着她把“分手”说出口，江浩城便看见那双眼睛流着泪，却是舍弃一切的决绝，没有一丝犹豫，也不见一点留恋。江浩城只问了一句：你确定？看见她点了点头，便说，好。江浩城想，他的兔子养大了，要回山里了，那里才有她的大地晴川。
就在今天见面前，他还在想，放她自由才是对的。可看到那个把自己养肥到走样的人，他觉得，好像哪儿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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