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自郓把“面见”江浩城的事打电话汇报给了位来修，听着老领导在对面笑意甚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且听着就是了。写汇报你最擅长，让他先把三板斧撂完，计较自在后头。”
位来修这“殷殷嘱托”，可谓“字字珠玑”，明摆着是没把这个京海来的落魄公子放在眼里。王自郓心中有了计较，下笔写材料，给自己脸上贴金、对下一步工作安排提要求，那就十分流畅了。
王自郓用了一周的时间，洋洋洒洒写了五六千字，周日又看了一遍，犹豫着是不是把希望恢复业务分管后，再加上句主导重大主题活动，毕竟新领导来总想出点业绩，那就要搞点名堂，若是自己参与到活动中，那不论是权还是利，手里可调配的资源，都是少不了的。报社历来都是这样，班子的几个成员各自的地盘和手底下的人，怎么来的，那都是一场场活动你争我夺，明拼暗抢，一点点占下来的。想到老领导稳如泰山的态度，王自郓决定把这个加上。
“自己为了这么多年，终归有撑腰的，先下手为强。”王自郓最后理顺了一遍，决定明天一早就把这个交上。谁知道，周日晚上就接到了行政科电话，周一一早开中层以上会议。
江浩城上任后开的第一次会议，从9点一直到11点半才结束。顾也白回到办公室，看着只有莫虚静在，问了一句，“人呢？”
“都吃饭去了，主任，有安排？”
“没事，你也吃饭去吧，咱们下午再开个部门会。”顾也白没细说，莫虚静就准备走，又听见他加了一句，“这次会议量有点大，有几项都和咱们部门密切相关，下午统一传达吧。哦，对了，王总外派挂职去了，到固镇，两年。”
莫虚静听到这，震惊地抬头看着顾也白，顾也白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再说，显然是有些事他也不太清楚具体缘由。莫虚静便没再追问，直奔食堂。
到了餐厅，坐到陈宸身边，刚想开口，就被陈宸截住，“先吃饭，溜圈再说。”莫虚静只好忍下。
为什么乌龟王的动向这么引人注意？实在是这外派既大快人心又让人觉得出乎意料。
作为陈宸的分管领导，进入报社头一年，乌龟王给陈宸明里暗里加活使绊子，弄得陈宸差点抑郁。至于莫虚静，那就更是有仇有恨不共戴天。可无奈，这王自郓上头有位来修罩着，即便是和大白鹅姜世美的黄色故事在报社里人尽皆知，却也有恃无恐。直到王自郓的媳妇有天直接捉了个现场，并到集团楼下拉横幅控诉，才有了乌龟王不得不请求外派，降一降风声。但派出期限也只有一年，挂的是帮扶书ji的名头。
这一年，陈宸借调总助办，莫虚静躲在深度报道部，过得甚是愉悦。眼瞅着乌龟王结束外派就要回来，莫虚静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谁知道，居然，竟然，会接着被派出去，还是两年。
按照惯例，刚刚外派回来的短时间内是不会再被派出去的，毕竟长时间不在单位内部就远离了集团核心，无论是报社还是集团，再回来都需要再花费大量时间经营，才能有自己的分管业务，也就是自留地了。
像这一年，王自郓到村里帮扶，他分管的新媒体就由副社长苗水亮代管了，这再出去，那恐怕这个代字就可以去掉了。等两年后回来，就单在报社，王自郓想要有自己的管辖部门，也要等到合适的契机，想要再转到集团有任职，那就更需要极大的运气和运作加持了。
所以，一到云湖，莫虚静就迫不及待地问陈宸：“是真的吗？”
“嗯，会上当场宣布的，去固镇的村里，还是集团的助工车间，为期两年。”陈宸的消息渠道更多，得到的信息也更全。“据说，会上直接宣布了乌龟王外派的事，但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加，以往都是说什么顾大局、勇担当之类的，这次一句没提。乌龟王坐那里，脸都绿了。王自郓‘坐得那叫一个尴尬’，哈哈哈……”陈宸想到苗水亮微信消息里他绘声绘色的描述，觉得乐不可支。
“老苗说，乌龟王洋洋洒洒地给江社长写了十几页的汇报材料，大谈帮扶功绩，又摆出几百年的老黄历，历数自己的工作业绩，表忠心诉衷肠，要为报社事业肝脑涂地，扛大旗，领衔主题报道活动。结果，转头，江总就把他派出去了。”
“为什么呢？知道原因吗？”莫虚静问。
“不知道，事发突然，听说今天的会议程不少，一个个都措手不及。连胡络络这么灵光的脑袋瓜都没算计明白呢。”陈宸的主任胡元是个南方人，以广告业务人员进入报社，最擅长算账，据说，曾经拢了全报社的人，跟着他一起炒股，赚了是大家的，赔了全算他的。用陈宸的话说，“做买卖的一把好手，却偏偏有颗当官的心”。
“别的变动我也不关心，无非就是谁起谁落的事。只要乌龟王不在报社，我就觉得天朗气清，浑身通畅。”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莫虚静无比舒心，边走边仰起头伸了个懒腰。却被陈宸碰了一下，又拽了一把，把手给扯了下来。
“干嘛？”莫虚静转头问陈宸，却看见他使眼色，顺着目光一看，江浩城和许畅从对面走来，相距不足一米。
莫虚静还没想好应该整理一个怎样的表情，就听见陈宸喊道，“社长好。”她便也顺着说了句“社长好”，眼睛却看见许畅，许畅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江浩城。
“出来转转”，江浩城开口，面无表情，目光却看向了莫虚静，看见她一直看着许畅，避开他的样子，又转向陈宸。
“是的，社长，我们在云湖消消食。您也出来走走？”听着陈宸一本正经又颇带恭敬的语气，莫虚静无比感谢陈宸的社牛本性。
云湖相隔单位不远，溜圈遇见熟人是常事。每到这时候，陈宸就成了寒暄招呼的担当人，莫虚静自觉地把自己装成透明人，一副你我不熟不必开口的架势，偶尔有相识的，便点点头，等陈宸寒暄几句结束，便继续开走。
习惯成自然，到了今天这个场面，莫虚静不自觉就低下了头，一副默念“我不存在我是小透明”的模样。江浩城却没有接陈宸的话，而是开口问：“陈宸？莫虚静？”
听到江浩城叫她的名字，莫虚静没忍住，看向江浩城，正好碰到江浩城看过来的目光，四目交汇，莫虚静忽然看到江浩城眼中的一丝怜悯。心里陡然生疑，想再细看，却看见他已经把眼神转向了陈宸。
听见社长这么一问，陈宸张口接话，“是的，社长，我是陈宸，这是莫虚静。”说完，还不忘拍马屁似的加了句，“社长记忆力真强，见一次就记住了。”
听见陈宸这话，莫虚静差点没忍住笑，这家伙，脑袋瓜反应的确是快，人也良善，就是特别爱吹嘘遛马那套，长期在公职部门浸染形成的习惯。想到这，她忍不住撬起嘴角，看着陈宸。
却不知道，这笑意早已落在了江浩城的眼中。百般滋味，竟然无从追及。“嗯，是啊，印象深刻。”刻意压低的语调，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不等两人回话，就大步往前走去。
陈宸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一脸茫然地看向莫虚静：“我说错话了？”
“没有吧，夸得挺好。”莫虚静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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