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莫虚静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每天在单位里都是小心地躲避着王自郓。但终究有躲不过去的时候,因为采访回来出稿的日期越来越近。最终躲无可躲。
过了几天,莫虚静用微信把稿子发给王自郓。
“到我办公室里来一趟。”收到王自郓的回复,莫虚静实在是不想去,但是也毫无办法。她打开手机的录音,想着王自郓如果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留作证据也好,也不怕再撕破一次脸。
王自郓毕竟是老狐狸。莫虚静走进办公室,把办公室的门完全敞开着。王自郓什么也没有说,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稿子我看了。怎么说呢?感觉这篇稿子,没有体现出你作为京海大学高材生应有的水平。我认为我们的采访还是充分的,素材还是比较丰富的。这篇稿子太生硬太干巴,让人没有看的欲望。说明还是没有用心啊。”说着抬起头看着莫虚静,一副严肃的样子。
莫虚静知道这是王自郓故意的刁难。且不说所谓的采访只进行了不到一个下午,连基础的印象都形成不了,更不用说发过来的两份材料,除了一个年终总结就是老总的讲话稿。可在职场就是这样。即便莫虚静知道,这是王自郓的花招,但guan大一级压死人,在工作中,只要有交集,他就有机会有无数的招数折磨你针对你欺负你,因为你处于弱势,何况还是毫无靠山毫无背*景的绝对弱势。
莫虚静没有反驳,点头应下,说“好的,我回去修改”。转身要走时,王自郓却又来了一句,“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我等你的用心出彩。”
莫虚静装没听见,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这是一个像癞皮狗一样的存在。第二天下午,王自郓就打来电话问莫虚静催稿,直到逼着莫虚静答应第二天交稿才作罢。
莫虚静知道,稿子无论怎么改,王自郓都不会满意,稍微调整了一下段落又交了上去。果然,不一会儿就收到了让她再去办公室的消息。
莫虚静打开录音,照例把门敞开着。王自郓说让她等一等,然后用打印机把莫虚静的稿子打了一份出来,不过4000字的稿子,翻过来看过去,十几分钟过去了,依然没说一句话。
莫虚静觉得自己站得有些腿麻,看到后面的沙发,便走过去,准备坐下。王自郓开口说道,“写稿子还是要用心呀。工作上容不得一点马虎,特别是不能有应付的心态。”说着抬头看向莫虚静。她只好又站起来走到桌边,等着王自郓的下文。可说完这句,王自郓却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莫虚静看着王自郓装模作样地审着稿子,便又走向沙发,刚坐下,王自郓又开口,“你过来看一下。这个稿子里有几处硬伤。”说着把其中的一页递给她,却不说是什么硬伤。
莫虚静明白了,这是拿着些细碎的功夫来折磨她呢。于是干脆也不坐了,就那般站着。一会儿左脚用力,一会儿右脚用力,低着头,拿着一张纸,就这么站了半个多小时。却听见王自郓假模假样地说:“如果不会写,可以来问我呀。千万不要端着高材生的架子,毕竟书本上学的和工作中用的那不是一回事儿。社会才是一个大课堂,比学校里教的东西多得多。”看莫虚静没反应,又特意加重了语气,“做象牙塔里的书呆子,在我们这一行尤其要不得。写稿子是这样,做人做事更是这样。我这都是为你好,一定要记在心上。”
职场PUA,莫虚静算是真正领教了。听着毫无破绽的话,却充满了打压、贬低、否定,即便心里有防备,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自卑情绪,和无可排解的屈辱感,还有那一句句听着就让人作呕的所谓关心关爱,不过是披着话术的外衣,暗示她妥协。
莫虚静明白,只要她一天不妥协,王自郓就会抓住一切机会,用各种方式,来折磨她,羞辱她,设置各种门槛,刁难她。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心想有什么招就用吧。于是什么话也没接,就走了。
只能说现实的险恶,是莫虚静这样的职场小白不能完全想象到的。就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催稿,又一次次以各种说法让她改稿后,终于熬到了周末。可周六晚上近10点,王自郓却给莫虚静打电话。莫虚静没接。
到了周日晚上10点多,又打来一次,莫虚静照样没接,把手机关了。
等到了周一刚上班,王自郓便到了深度报道部,当着全办公室的面,批评莫虚静工作不积极,态度不认真,对领导不尊重。“这个稿件拖了这么长时间了,要拖到什么时间?新闻什么最重要,时效最重要。这不是工作能力问题,完全是工作态度问题。而且,作为新闻从业者,要保持沟通畅通,手机24小时开机,我周末一再联系你,你连一个回复都没有,这是什么?不认真,不负责。这样的工作态度,不仅仅是不称职,是在严重的犯错误。顾主任,你们部门要拿出处理意见,要帮助我们的高材生好好成长!”
顾也白不是白在报社混了这么多年,当即怼道:“王总,您一上来就给问题定性扣帽子,我觉得有点不妥,这么评价我们的新入职人员,我觉得也不太合适。小莫来到单位后的表现,我们大家有目共睹,不管是工作能力还是工作态度都是值得肯定的。关于您说的手机联络,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我认为这之间可能存在什么误会。至于稿件,我会催促小莫尽快完稿。”说完,又对莫虚静说,“小莫,手机是要保持畅通的,如果有什么消息不能及时回复,事后也要及时联系沟通,做我们这一行,这点很重要。”
莫虚静满腹委屈,恨不得舍掉一切,撕开王自郓的虚伪,让大家看看这以权谋私的hun账。眼泪聚在眼眶,她使劲咬牙,仰头憋了回去,却没有接一句话。
王自郓走后,顾也白把莫虚静叫到了会议室,问“怎么回事”?莫虚静的眼泪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便把那天晚上的情况,以及后来稿子来回修改的情况,完整地说了一遍。
“你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他作恶,还这么有恃无恐地闹到明面上来吗?”顾也白听完,问道。
莫虚静擦干眼泪,看向顾也白。其实,今天这出是真真的出乎了她的预料,可以说完全超乎了她的认知。她憋闷无助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了陈宸,最后两人觉得,至少王自郓也就敢使阴招,不敢明着把她如何。陈宸当时就建议她找顾也白说说,可她天真地以为,就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还不至于,其实,内心里还心存幻想,也因为爱面子,觉得这样的事不愿意宣之于口。谁知道,她完全低估了王自郓的无耻和嚣张程度,竟然就明目张胆为非作歹。
看着莫虚静一脸茫然的样子,顾也白叹了口气,“以你的聪慧,仔细分析一下就明白了。就像今天这样的事,他抓住了你的把柄,你却说不出他的是非。就算你把那天的事说出来,会有人知道那是真的,但是更多的人会袖手旁边,还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说你的不是。到了更高的层级,你连证据都拿不出来,对他毫无影响。他有作风问题,大家私底下哪个不是心里透亮,可却从来没有耽搁他升迁。”看着莫虚静有点反应过来,顾也白决定好人做到底,分析道:“反观你呢,他这样一再施压,有了这个铺垫,以后他给你挖坑、出难题、刁难你,都顺理成章,让你躲也躲不了。而且,这样就公开让大家知道,你得罪了他,那些心思不纯的,想对他卖好的,还会推波助澜,给你使绊子。你的处境越艰难,他不就谋算越大吗。这样的人,好心眼没有,做坏事,一套连着一套。害起人来,防不胜防。”
听着顾也白的话,莫虚静有些绝望,“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任由他这样?整个博世,没有制得住他的人?”
“这话孩子气。”顾也白看着莫虚静说,“当然有人制得住,可前提是你得能攀得上,他之所以敢把这样的想法付诸实践在你身上,不就是看你没背*景嘛。”
“那找苏苑总编呢?”
“到了总编面前和到人资办那里,都是一样。各说各的理,最后,很可能你自己惹得一身骚,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莫虚静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觉得内心悲凉一片。顾也白明白,职场的黑暗让这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姑娘,无助到了极点。“我能做的有限,但是,既然是你的部门主任,一定会尽全力护你周全。先解决眼前的事,稿子你再修改一下,发给我,我过一遍,然后和你一起去交稿。”看着莫虚静木然地点了点头,仍然无所适从的样子,又接着说,“办法总会有的,不要急于一时,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莫虚静又点了点头,低声说:“谢谢主任。”
“无论是作为同事,还是作为比你年长的老大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说谢,我受之有愧。这样的人,千刀万剐了都该,可偏偏……”顾也白说着,叹了口气。
他没说完的话,莫虚静完全明白,人在局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形势比人强,这段时间,她更明白了这话里的深意。
不知道顾也白后来做了什么,这些在报社待了大半辈子的人,自然对这环境里那些运行的法则,有着自己清晰明确的判断,如何汇报、如何沟通、如何借势借力也都有各自的门路和方式。总之,在他介入后,王自郓消停了不少,至少稿子终于定稿刊发了。少了这层牵扯,莫虚静短时间内就可以不再和王自郓有工作交集,也就能暂时躲一躲了。
只是,事情也的确像顾也白分析的那样,王自郓那出戏后,不少人落井下石,明着暗着给莫虚静找难堪。她一再劝自己,捧高踩低才是常态,只有和陈宸逛云湖的时候大喊骂几声,回到单位就把自己当成聋子哑巴,任由那些人发挥。偶尔有些恶意太过露骨,让莫虚静抓住把柄,也会趁机让自己发发力,怼回去。
莫虚静以为,这样的折腾已是进入职场的极度修炼,却忘了鲁迅的那句至理名言——“不怕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更丑陋的现实,更龌龊的黑暗,悄然而至,让原本就不平静的日子更加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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