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狐狸

关止因将裙子拢了抱放在腿上,亵裤捞到了膝盖上边,双脚恣意的泡在水盆中,手上握着书,对着昏黄的烛光看得入迷,盆中的水凉了也没留意。

深山里寂黑的小院中闪入一个黑影,与幽幽夜色融为一体。黑影远远的透过未关的窗户扫了一眼,就如鬼影般越窗而入,一手捂在关止因嘴上。

关止因惊得踢倒水盆,口中唔唔着发不出声音,举着书向后上方拼命乱砸,这小妮子劲还挺大。黑衣人另一手抢过书,又将手臂往胸前使劲,用自己的胸膛顶着她的背,死死的捆住挣扎的女子,蹭在她耳边说:“别吵,我是太子派来帮你的。”

关止因停止了动作,瞪着明亮的眼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姐,怎么了?没事吧?”由于关止因隔个六七日就会突然晕到,孔铃和彩环格外关注她房间的响动,听到盆倒的声响,两人鞋都没穿就急急跑来。

黑衣人放开捂着关止因嘴的那只手。

关止因大口喘息,答道:“哦,没事,不小心打翻了盆,我已经脱衣了,明天再收拾吧。”

“早点休息,这么晚了还不睡。”孔玲温声责怪道。

“马上睡了,娘,你们去休息吧。”关止因对着门大声说。

听到门外的人走了,关止因侧回头,放低声音质问:“还不放开我?抱得舒服吗?”

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他放开关止因,黑巾下的嘴一动,说:“没抱过身材这么糟的,不舒服。”

关止因只说了个“你”字,不知道怎么接好,白了他一眼,索性不接话了。光脚踩着地上的水迹,就这么起身走到床上,拉被子盖了腿,才问:“太子怎么打算的?”

黑衣人没答话,把刚抢的书拿到面前,书上一幅双人纠缠图刺眼的印入,他翻过书面,看了一眼,眼睛里涌进戏虐的笑意:“哟,还看《鸳鸯秘戏》?七小姐真是好雅兴。”

关止因闻言,红晕“噌”一下地遍布全脸,适才书中的精彩立即映到脑子里,耳朵都快熟了,扯开才盖住腿的被子,跳下床来抢书:“还我。”

黑衣人个高手长,举高了书:“独乐不如众乐,我与小姐共赏怎样?”

关止因跳了两下,书角都够不到,气呼呼的抿着嘴,下唇左边的小痣娇俏可爱,佯装镇定的站好了,用命令的口吻说:“讲正事。”

黑衣人坐到刚才关止因泡脚的椅子上,把书合上,放入了自己衣襟中,看着面前杵着的一双玉脚,说:“要不,你先穿鞋?”

关止因低头一看,立刻又跳回床上,胡乱的扯被子遮住。偷偷瞄着男子胸口,那书才看了一半不到,以前哪里知道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书,意犹未尽,还想看呢,又不好意思张口讨要。

“三日后,有马车来接你到南古寺养病。”男子不清楚院中的情况,担心院外的人发现,远远的一扇手掌,桌上的烛火随风而灭,屋内黑了下来,涌入窗户的月色温柔可爱的洒了半室。

关止因说:“你最好跟我讲详细一点。”

“你身上的不是病,是毒。半年后毒会自动全清,但熬这半年会比较痛苦,万一某次熬不过去,也是可能的。”男子风轻云淡,一点也不像正在谈论别人的生死。

“太子害我!他就不担心我死了吗?坤王是可能不乎我,但他绝对喜欢这个讨伐太子的理由。”关止因受够了毒发的折磨,说不恨太子,那不可能,既然太子派了人来,对她的威胁还是顾忌的,因此,她故意提起。

黑衣男子问:“你将信交给了谁?你娘?还是关启禾?”

“想套我话?”关止因看着黑暗中的男子,男子背对着窗,笼在一片阴影中,什么也看不清,不由提高了警惕。太子品性如何,她不清楚,她现在唯一能赌的,就是太子对坤王的忌惮。她定了定神,说:“坤王与二皇子联姻的计划已破,太子最好也能兑现承诺。大家不如好好协作,相安无事,两相成就。”

“哼”男子轻蔑一笑,接着说:“野庭的胡二麻明日会去坤王府禀报,说你要去南古寺颂经礼佛,才有机会治愈。”

“你们就敢肯定坤王会同意?”这么个不着调的借口,坤王会放她离开吗?关止因怀疑的问。

“你以为邺国的国师为何会住在坤王府?”男子反问。

邺国佛教盛行,德武帝关慕贤对佛文化推崇倍至,宫中常年住着一名高僧,任命为国师。凡祭天祀祖、修宫建殿、皇家添子,诸事都要请国师诵经祈福,到后来,甚至连军队出征都得请国师布签挂以计吉时。国师若设坛讲经,则万人空巷,僧民云积,一时风光无限。上行下效,全国各地在当时兴建起了很多寺庙,国民十之七八都信奉真佛。

景宣帝继位后,对佛教没有那么崇尚,但也没有打击,只是国师成了宫中可有可无的摆设,于是,国师跟着虔诚的朱太妃入住了坤王府。关慕纪与哥哥关慕南从小跟在朱太妃身边,对也真佛极为崇敬,对国师以最高礼待之,甚至在府内修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佛堂。

楚泊然与太子将坤王视为重敌,对他的性情底细摸了十多年,自然知道这个借口比任何理由都可行。

关止因听他的语气,想必太子对坤王的了解,比坤王自己更甚,信了他的话。关止因心中沉思盘算,左手食指无意识的轻薅了一下右腕上的银镯,银镯顺着手腕转了一圈,银铃清响,看向男子,“还有两个问题,一,我娘和彩环怎么办?二,我到了南古寺这毒就不会发了?”

“一,你娘和彩环继续住在这里,过段时间说病好了也行,继续呆院中也可以,不影响。二,去南古寺的途中,会换一个体型与你差不多的女子代替你去礼佛,寺中会安排自己人做和尚守着,太子则会将你送到能遏制你毒的地方。”男子一一解释。

关止因不想与娘分开,问道:“外边都认为我娘与彩环也染了病,为何不说她们一起去南古寺养病?”

“目标太大,很容易露出马脚,南古寺中藏一人和藏三人,风险完全不同。”

关止因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此事如果败露,她们离开悃京的计划不但不会实现,还极有可能害死大家。

月色安静的覆在床上,柔似轻纱的光映着俏丽的脸庞,那对眸子耀着星儿看向男子的黑影,凝思半响,道了声:“好。”

黑衣男子鬼使神差的把手伸到了关止因的脸旁,突而又转了方向,拍了拍她的头,转身跃出窗外。

秦惠披散着头发,似乎是才起来,手中拿着一盒胭脂,胭脂盒上用宁国惯用的字体写着“栖凤”二字,一边对着铜镜往脸上涂抹,一边问:“东西,给了?”

碧珠:“嗯。”

秦惠对府内账务进行了核查,近几年,每月都有一笔巨额支出,由杜大平签领。管账务的老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主子一向只查总账,没想到这次会查得如此细致,半响才说是王爷交待支付的,由头是“侍卫月奉”,他从不多事过问,故对具体分派并不清楚。

秦惠接着就查了坤王府侍卫账子,人数与月奉细列,算出来,这笔支出明显超出好几倍,她量杜大平没那么大胆子敢从中贪墨这么多钱,那就还有一种可能,有的“侍卫”并不在账子上。

她让碧珠暗中调查,确实发现猫腻,坤王豢养了一批死士,但具体藏在哪,在执行什么任务,怎么指挥都查不到。她让碧珠将查到的东西交给魏娘子,太子自会有安排。

秦惠放下手中的胭脂,拿起梳子梳理头发,看着铜镜中碧珠的身影问:“关予茉是不是要生产了?”

“还有差不多半个月,我看到胡妈在安排车,苏王妃一会儿又要去观音庙祈福。”碧珠接过秦惠手中的梳子,替她梳理。

秦惠拖过桌上的首饰盒,最下边一层的小抽屉中躺着一枚黄金打造的长命锁,她把锁放到手心,轻轻抚摸,神情落寞。

关止因想着白天彩环跟她说,悃京城里每年都会有两个不足周岁的男孩被妖怪吃掉,觉得有些惊悚。而且想着要离开五个月,心里也舍不得离开母亲,趿着鞋跑到娘房中,见娘已经睡下,也不征求娘的意见,就跳到床榻上躺了,挨着娘聊天:“娘,我明日一早就走了,你和彩环要好好的。”

这床挺大,女儿七岁后就让她自己独睡了,突然跑来榻上挤,孔玲像是有点不习惯,明明还宽,却还是向里挪了挪,说:“你也自己万事小心,为人做事要低调一些,世间万般,都不如你平平安安。”

关止因点了点头,侧靠在枕上,看着娘说:“娘,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你拍着哄我睡觉,跟我讲过一个狐仙的故事,我记不清了,你可以再跟我讲一次吗?”

孔玲没接话,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红色小锦袋,放到女儿手中,锦袋用针线缝着封了口。关止因翻看了一下,打不开,问:“里边装的什么?”

孔玲说:“我算了一下时日,你下次生辰时可能我不能在你身边,你过了生辰再拆开这个锦袋。”说完又握紧女儿的手,强调说:“一定要保管好,不要掉了,也不要让别人看到。”

孔玲很好奇,可是没问出口,娘似乎总有许多秘密。捏着锦袋乖巧的又点了一下头。

孔玲慈爱的笑一笑,伸手在女儿肩臂处轻轻的拍,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一样,讲起了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禅音山,山中一年四季环绕白雾,有如仙境。山上的密林深处,有一座禅音寺,寺中有一个小沙弥,有一次,小沙弥提着桶到山溪边打水,拣到了一只受伤的小白狐。

“小沙弥将小白狐揣进怀里,带回了寺庙照顾,将自己每日的斋饭分一半给小白狐,带着它一起诵经,一起坐禅。小白狐的伤很快就好了,可它却不愿意离开,整日跟着小沙弥,就这么一直住在的寺庙里。

“过了些年,小沙弥长大了,主持给他取了号,叫‘空灵’,小白狐也长成了大白狐,渐渐能听懂了佛经。那样的日子不断的重复,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单调又单纯。再后来,空灵慢慢开始变老,从空灵变成了空灵法师,做了禅音寺的主持。白狐看着寺中不断有新来的和尚,也不断有和尚逝去,空灵法师从没有胡须,变成了长胡须,最后胡须也全白了。

“有一天,空灵法师对白狐说:‘你随我在这山中虔心修行两百余年,已得了灵性修为,化为人型后,要一心向善,勿要为祸,你人间尚有一悟和一劫,才能继续修仙寻道,此后,就下山历练去吧。’

“第二日,空灵法师就消失不见了,白狐寻遍整个禅音寺,找遍整个禅音山,都无法找到他。

“在当初被小沙弥拣到的那个山溪边,它化出了人类女子形态。离开生活了两百多年的地方,去往了凡尘。”

“后来呢?”关止因闭着眼睛,听见母亲停下了声音,追问道。

孔玲摸了摸女儿鬓边的头发,躺下身子,继续说:“后来,这只白狐到了一个城镇,对千般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一路东游西逛。狐狸天生带着妖性诱惑,人们看着她的眼光非常奇异,不少男子在她身后尾随,她随便拿起路边摊上的物件把玩,就会有男子争抢着为她付钱。

“那些男子见她不明人事,对谁都笑,心思单纯,不少人起了歹念想拐走她,几人还在争执时,一个骑着高马的男子怒声呵斥,赶走了那群男人。

“这个男子高大英俊,风度翩翩,对白狐百般呵护,带她游湖骑马,教她赏戏猜灯,将她藏到了自己的宅子中。白狐初入凡世,被男子金枝玉叶的养着,甜言蜜语的哄着,短短数日,就对男子产生了深深的依念和信任,不顾四界天条,爱上了男子。

“什么四界天条?”关止因似乎有些困了,懒懒的问。

“传说人间只是一界,除此之外,还是天界、妖界、鬼界,其实应该还有一个魔界,但魔并不是自然而有的,极恶之灵皆为魔,人会成魔、妖会成魔、鬼也会成魔,若神仙起了邪念,行极恶之事,也会坠仙成魔。天界有个四界司,掌管着天条戒律,四界不准互通,不得互相干扰,因此,跨界生灵是不能在一起的。”孔玲解释完,看女儿很困,问了声:“还听吗?”

“嗯。”关止因用鼻音轻答。

“白狐明知不能与人相爱,仍然固执不改,宁愿放弃两百多年的修为,也要守着男子。再后来,她腹中有了胎儿,孩子快要出世的时候,被四界司察觉,派了司将到人间捉拿她。

“她为了保护腹中的孩子,设法逃跑了。无助之时,想起了空灵法师。可她赶回禅音山,禅音寺却像从未存在过似的,怎么也找不到,更找不到空灵法师。

“深夜时分,山下骤然下起暴雨,她突然肚痛难忍,在一处山洞中艰难生产,一个散仙刚巧偶然经过,帮助她产下了一个儿子。”

孔玲看到女儿呼吸均匀,是已经睡着了,疼爱的抚了抚女儿的脸颊,将她手中握着的那个红色锦袋放入她胸前的亵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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