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止因坐在桌子的一边,偷偷瞅进屋后就一言不发的卓修璟,轻轻叹口不为人知的气,唉,谁叫自己寄人篱下呢,还要在这里呆好几个月呢,开口道:“上次沐池,对不起。”
卓修璟转头看向她,声音柔和了一些:“什么对不起?”
这人还装,算了,好女子不计小气男之过。关止因说:“我睡着了,对不起,那冰水常人受不住,二公子让人在池中斜放一个藤椅,以后我如果再毒发,把我一个人丢进去泡就好。”
卓修璟刚柔和下来的脸色又硬起来,冷冰冰的答:“行。”
这人还真难伺候!关止因咽了咽口水,这怎么为他着想也不行?
“你一个女孩子,好好呆着不行,学什么武器功夫?”卓修璟板着脸问。
关止因也不是个脾气好的,忍耐也快到了极限,直直的盯着他,道:“卓大统领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你有权有势,有大批的侍卫护着你安全。我有什么?我娘有什么?你可知民间乱的地方人抢人,人吃人?是,我现在住在这里,衣食无忧,可五个月后呢?我要带着我娘和彩环离开悃京,我得有护着她们的本领,我们得活下去!”
卓修璟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为何如此生气,被她一顿炮轰,心里也不知是有了歉意还是怜悯,张了张口,道歉的话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语气软了下来:“你想学什么武器?我教你。”
关止因也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就是因为不知道,刚才正准备去你的武器库里看看什么合适。”
“上次三妹给你的弹弓,你可会用?”卓修璟问。
“我弹弓准头能达到十之八九。”
“死靶还是活靶?”
“当然是活靶。”
卓修璟有点儿吃惊,普通的侍卫都达不到这个水平,再次确认似的问:“没有夸张?”
关止因未答他话,今日去练武场的时候,将那弹弓放在了袖袋里,当下站起身,将弓取了出来,一只手拉了卓修璟到院里的桂花树下,在树下拣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递给他,自己又拣了一颗枇杷大小的石头放到虎筋前边,比好了射弓的动作,命令似的说:“你丢我射。”
卓修璟见她信心满满,颠了颠手中的石头,朝着池塘方向的空中使劲扔出,大石头飞出近十丈远时,“嘭”的一声,受力歪了方向,与小石头一块掉入池塘。
卓修璟转头看向关止因,一脸惊奇,这么远的距离,对力道要求也很高,这弹弓是他做的,虎筋韧性比牛筋更强,一般的女子,就算不要求射物,要拉开这筋将小石子射出去都不容易。
关止因拍了拍手中鲜红的弹弓,将虎筋上沾到的灰尘拍下去,扬起下巴,得意的说:“别小看女子。”
卓修璟想了想,说:“我知道什么武器适合你了。”
关止因问:“什么?”
“袖箭!”
“袖箭?听上去还行,我明日就让威子带我去你库里寻来试试。”
卓修璟一把拉起关止因的手腕,关止因被突然的一捏,疼得呲溜一口凉气。
卓修璟闻声松了下劲,但还是没放开手,说:“你现在好歹是我的妾室,别总往男人堆中跑,没点规矩。”
关止因被捏着的手上还握着弹弓,弹弓上的流苏散搭在卓修璟的手背上,关止因看了看被握住的地方,竟没有反对他的话,柔顺的点了点头。
“爹爹,抱。”张妈抱着卓无迪进了院子,卓无迪伸出两只小手向卓修璟这边够着身子。
卓修璟这才放开关止因的手腕,接过儿子抱在怀中,对关止因说:“明日我无事,陪你练箭。”
练武场上的侍卫都自觉的挤到了一边,让出了半个场地,远远的看着他们的卓二公子如此耐心的教自己的小夫人。
“你说咱们公子这定的啥破规矩,大热的天,突然就不让光膀子了。”想要教关止因学射箭的壮汉扯着胸口的衣襟往自己身上吹气,一边报怨着与昨日嘲笑过他的那名侍卫说话。
“难怪你成不了亲,你看看那边,小夫人这以后要是天天来,咱们就都得好好穿衣服,我劝你啊,也尽量别往小夫人身边凑了。”男子说。
“为什么?”
男子曲着两根指头敲一下他的头:“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听我的就行了。”
卓修璟一早就领着关止因在武器库中选了袖箭,袖箭小巧,可置于袖内,方便随身隐藏携带,确实比较适合女子使用。卓修璟亲自给她示范,教她袖箭要领,袖箭不需要内力加持,关止因又有射弹弓的基础,学得很快,两遍就能射中靶身,只是离靶心还有一些距离,瞄准的速度也还不够快。
卓修璟看着靶子上的箭,很是欣慰,像老父亲夸赞孩子似的拍了拍关止因的头,说:“孺子可教。”
关止因觉得这拍头的感觉好熟悉,是不是什么时候被他拍过?这感觉一瞬而过,关止因未细想,盯着腕上的袖箭,说:“这袖箭好是好,可惜一次只能发一只,若遇到对手很多,这箭就不够用了。”
卓修璟点点头,说:“袖箭本就属于暗器一类,确实只能出其不意,不能正面硬碰。若你觉得不够用,我还可以教你别的。”
“刚才在武器库里,见到墙上有把铜色的剑,我想学。”关止因在库中见到那把宽剑时,就萌生的学剑术的想法,此时立即出声说道。
卓修璟一笑:“你眼光倒好,那是我爷爷用过的轩辕剑,是铸剑大师欧阳子亲手所铸。一般来说,剑讲究轻盈灵动,刀才靠力拔千斤,我用的就是刀。但这轩辕剑却重近四十斤,舞不出剑的灵动来,要想用好它,必须将剑法与刀法融合,灵与力兼备,才能达到出奇以制胜的效果。”
关止因问:“意思是要想用好这轩辕剑,不但要学剑,还要学刀?”
卓修璟:“是这个意思,会剑又同时会刀的人不少,可要将两者融合得如出一体却不容易。”
“那你会用吗?”
“用过,用不好。”卓修璟如实答。
关止因说:“反正我时间多,要不你先从基础的教我,我自个儿练习研究。”
剑和刀,没个一年半截怎么能打得好基础呢?卓修璟看着她期盼的样子,打击的话出口就变成了一个“好”字。
“王妃,不好了,黄大人府上的人来报,说是六小姐产子血崩,快要不行了!”胡妈慌慌张张的叫着。
佛像前跪拜着的苏慈安正在虔心祈祷,一听这话,身子踉跄,差点倒下,脑中不断闪现出两年前关予晴那张惨白的脸,脚上不听使唤,撑了几下没站起来。胡妈立即上前扶了自家主子,苏慈安急道:“去黄府。”
黄府上下乱成一团,黄家嫡次子黄建祥宅院门前聚了二三十人,人人脸色焦急。黄建祥在屋檐下徘徊不安,步子踱过来踱过去,时不时向门里张望。黄夫人在门口跺了下脚,扯着尖细的嗓子问:“到底怎么样了?”
之前屋内还一直传出关予茉痛苦的喊声,这会儿都听不见她的声音了。门开了,一个老妈子抬着一盆暗红的血水匆匆递给门口的侍女,急道:“再多弄点热水来。”
苏慈安在胡妈的搀扶下,刚进院子就见到一盆的血水,眼泪哗的就下来了,身子一软向地上滑去,胡妈也扶不住了,焦急得跟着掉泪,带着哭腔安慰道:“王妃别急,宫中的阿紫太医进去了,她治女病最是拿手,定有办法救六小姐的。”
“扶我进去看看,我要去守着茉儿。”苏慈安说。
黄建祥一步跳下台阶,帮着搀扶起了苏慈安,说:“岳母大人别急坏了身子,之前大夫一直都说胎儿体位正,脉象和气血都平稳,可能只是因为茉儿是首产,比较难一些。”
苏慈安指着抬走血水那名侍女的方向,责问:“你见过哪家正常产子会流这么多血?定是你没照顾好她,不行,我要进去,我的茉儿!”说着不顾形象的放声大哭起来。
黄夫人抽出巾帕帮苏慈安擦泪,脸上也是凄凄艾艾,说道:“稳婆和太医都在,我们进去也帮不上忙,反而让他们分了心,国师都说是上签,定会无忧,先再等等看吧。”
刚说完,阿紫用手肘撞着开了门,戴着羊肠手套的双手被血染得通红,白色的太医院服饰上也溅着血迹,紧皱着眉头对众人说:“夫人的血崩基本止住了,但胎儿已经窒息,无法娩出来。各位亲眷进去与二夫人说说话吧,她撑不了多久。”
苏慈安一把扑到阿紫身上:“阿紫太医,你再想想办法,你救救茉儿,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阿紫手上有血,不便扶苏慈安,没救回产妇,她心里也很难过,可请她来的时候,胎儿就已经是死胎了,产妇血崩已经大伤了元气,实在是回天乏术,说道:“医者仁心,我确实是已经尽力了,苏王妃别太伤心,还是看看夫人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能帮她完成一些愿望也好。”
苏慈安无力的放开手,心底知道女儿是彻底救不回来了,呆了半响,才用巾帕擦了泪,努力保持平静,由胡妈扶着入了屋子。
许姿姿是庆州人,祖上世代为商,父亲许弗经商有道,将生意做到了宁国和靖国,没人知道他家到底有多少资产。卓呈德驻守漠涸时,有一年军资缺乏,朝庭拔出的粮食不够,卓呈德向富商们借粮,许弗二话没说,直接为漠涸全军提供了一年的军粮。卓呈德佩服许弗舍财大义,许弗佩服卓将军英勇护国,两人一见如故,为自家儿女定下了娃娃亲。
可惜好人不长命,许弗夫妇所乘的商船遭遇暴风雨,双双沉溺于江底,连尸首都未打捞到。那年,许姿姿年仅十二岁。两个哥哥接手家中生意,都有经商才能,将生意继续做得风声水起。许姿姿十七岁时,两个哥哥备了丰厚的嫁妆,把妹妹嫁给了卓修璟,也算了却父母生前的夙愿。
许姿姿不善经营,身体也不好,陪嫁的庄子店铺都交给父亲当年的管事肖平帮着打理,肖平只是按时到卓府,向许姿姿禀报盈亏情况。
卓修璟管理着御林军,忙于大小事务,总是不在府中。这一日,关止因自己练完剑,身上还挂着汗呢,就一阵风似的往许姿姿住的园子里去。还未入门,就听到里边声音嘈杂,一个女子嚷着:“胆子肥得很,他敢坏了爷爷定下的规矩,看我不去告诉爹娘。”
许姿姿柔声说:“是我的主意,跟你二哥无关。”
都说长嫂如母,卓家长嫂远在漠涸,许姿姿年长卓佩娴六岁,性格温柔善良,嫁入卓府就如母亲般,尽心的照顾着这个小姑子。卓佩娴十二岁那年,玩爆竹不小心点燃了爷爷唯一留下的将军画像,卓呈德气得摔了茶盏,命管家请家法,是许姿姿长跪求情,最后才打了五个板子轻罚了她。卓佩娴重情重义,二嫂对她好,她就对二嫂更好。一大早起来,就听到下人嘴碎嚼舌,说二公子接了个漂亮的小夫人入府,怒不可遏,让他们将知道的事交待了个清楚,立即就从城南别院赶了过来。
卓佩娴报怨道:“二嫂,你就是心太好了,还包庇他,谁不知道他是这悃京城中的二混子!整天跟着三皇子瞎玩。玩就算了,现在居然敢将人领到府中来了。”
许姿姿咳嗽了两声,说:“佩娴,你二哥的事先放一放,你别急着让爹娘知道,大哥那边急着用银子,肖总管在等着呢,我得先跟他商量卖地的事。”
卓佩娴一跺脚,说:“你真是没心没肺的,我在这为你打抱不平,你却一点都不在意。”说完转身向屋外跑去。
关止因听出了声音,知道是卓佩娴来了,她还不知道自己住在这里,转身想走,那卓佩娴却已冲了出来,差点一头撞到关止因怀里。
卓佩娴定眼一看,惊得张大了嘴:“止!”就被关止因顺势一把搂进怀中,将她的头按向自己肩膀,堵住了还没说出口的“因”字,问:“你就是佩娴妹妹吧?”然后在她耳边悄声说:“一会儿跟你解释。”才放开卓佩娴。
卓佩娴不明所以,呆呆的又跟着关止因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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