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黑命丸

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钻进树丛的时候,之后的开快车,找路牌,绕路,远远看见小莽村电业局等一系列画面犹如梦境般变得模糊起来。

就像每天早晨醒来,隐约知道做过梦,印象再深刻,也只能回想起其中的几个点那样。

当时,我的印象里只剩了那个怨毒的女声,连怎么下的车都忘记了。

“正主吗?”我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尽力调整呼吸。

胳膊腿都在麻木中,应该是撞车的后遗症了。

当时,夏利车的小半个车身已经悬空。

被撞断的树约有百年树龄,如伞骨般倒生的七根粗枝十分显眼。

我认识这棵树。

二军开车带我来的时候走的也是乡道,记得这树长在乡道最险的一个路口边缘的石缝里,路口下面,是几十米高的悬崖。

那时觉得奇异,我还特意下车给这树敬了一根香。

“不愧是大凶物件儿。”我感叹道,对纸嫁衣的邪乎有了更直观地了解。

吃阴饭的人都得有些特长。

跟桃仙姐学艺这些年,我的特长之一就是神志坚定,类似眼下这种完全失去感知,沉浸在梦境中的情形从没有过。

可能是上香的福报,如果没有这棵树,我恐怕直接完蛋。

短暂的惊悸过后,我感到无比庆幸。

之前的直觉已经应验。

如果唐龙他们跟我走,车子的惯性随着重量增加,坠崖就是注定的命运。

很明显,我着了纸嫁衣的道。

但奇怪的也正是这点。

自打拿回了刀,我跟纸嫁衣的力量就达到了某种平衡,否则我也没法十分利索地发动车子。

要破坏这种平衡,没有“引子”是不可能的。

我的身上一共就那几样东西,哪一样都不可能成为“引子”,这么想的话,问题还是出在纸嫁衣上。

果然,摸索一阵后,纸嫁衣袖口的褶皱里掉出一小块黑色的东西。

我捡起那东西迎着警灯的光去看,一股淡淡的腥臭飘了过来,头疼再次加剧。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把手里的东西慢慢放在地上!”拿电池喇叭的一看就是愣头青,站位上比其他老练的特警突出两米多。

“小心!这东西很邪性,不是火器能对付的!”我提醒愣头青道。

这场面像极了电影里的警匪对峙。

只是主客双方有些颠倒。

我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诡异,甚至还在告诫愣头青小心。

“报告周队!嫌疑人疑似精神异常,申请麻醉针射击!”后者继续喊道。

结果,我身后的悬崖边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射击个屁!退后,按他说的做!把手电熄了,眼睛都快晃瞎了。”

我这才发现,夏利的右边还挤着一辆警车,左侧车门已经严重变形。

估计是先我一步熄火,又没开警灯警报,之前居然没有看到。

说话的人费了不少劲才推开右侧的车门,边撒腿边骂道:“说吧,你这又是什么情况,你姐呢?”

等看清这人的相貌时,我才彻底松了一口气:“闲话以后扯吧,我身上这物件儿邪乎,让你的人退远点。”

这个人叫周成,就是张哥出事那天晚上放桃仙姐和我进警戒线的那个特警。

之后跟桃仙姐学艺时又接触过两次,能力挺强的,升了队长也在理。

幸亏来的是他,不然还真难解释眼前的事。

周成不置可否,瞅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问:“老实交代,这玩意是啥。看着像老家的羊屎豆。”

“黑命丸。快,车上有毯子吗?铺地上。”我催促道。

纸嫁衣刚发作过,暂时安静了下来。

但从依旧凝而不散的阴风看,消停不了太长时间。

我需要在短时间内甩脱黑命丸,尽量减少之后的意外。

趁愣头青帮忙铺毯子的工夫,我冷声解释道:“黑命丸就是大恶之人火化后残留的骨殖,有点舍利子的意思,有说法是生前的业障结成的,专门被用来下恶咒用,南洋那边的降头师也有用的。”

不用问,这又是袁爷的手段。

他是玩阴物的,能弄到黑命丸也不稀奇。

只是不知道是事先给埋宝局留的后手,还是对我破局的报复。

远远地,我听见愣头青嘀咕:“周队也真是的,啥时候轮到嫌疑人发号施令了。”

旁边一个老特警怼了他一拳道:“特警队待久了你就知道了,天底下,多离奇的案子都能碰到。”

“接下来怎么弄?”周成问道。

我摸出一张符纸包住黑命丸,扔到毯子上说:“你叫人裹严实,送到津海的城隍庙或者金山寺,实在不行就埋到向阳的山坡上。全程别用手碰。”

“没问你黑命丸的事,我说你身上这纸扎,刚才要不是我开车蹭了你一下,你以为你能撞在树上?”周成没好气道。

他不是圈里人,以为纸嫁衣只是邪乎的纸扎。

我这才反应过来警车撞夏利是咋回事,有些后怕道:“谢了。不过这物件儿比你想得棘手,就算我姐在,也得小心应付。”

“你去哪?”周成皱眉问。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莽村后山的破庙,我住那。”

犹豫倒不是信不过周成,而是不知道他手头掌握了什么证据,担心唐龙和二军回小莽村解释不清。

周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我送你。”

我刚想拒绝,心中突然一动。

袁爷和四叔带的虾兵蟹将拼斗时的煞气都能对纸嫁衣产生影响,我放着眼前这群身经百战的特警不用就是暴殄天物了。

不管周成最终的目的是什么,总要先撑到鸡鸣再说。

“那行,你挑几个见过血的汉子跟我走,最好是家里没有牵挂的,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说道。

接下来的场面是我从没经历过的。

如果说,逼得邀月阁喊爷的事能让我在勃北古玩圈小有名气,那被十辆警车一路护持回小莽村的场面就足以让想动我歪心思的人万分忌惮!

“懂。”周成简短回复说,为了防止类似坠崖的事再发生,他特意让警车把我夹在了中间。

我是一路走回小莽村的。

全靠咬牙坚持。

虽然没了黑命丸的影响,但支撑了这么久,我的体力跟纹身的力量也在消磨。

纸嫁衣正主的声音从怨毒变成了蛊惑,似乎在把我引上一条不归路。

“我叫顾尘,我要回破庙。”我不间断地念叨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等终于快坚持不住时,我已经站在破庙的山脚下。

纹身上不再传来暖意,刺骨的冰冷激得我的脑仁针扎似的一跳一跳。

阴风的范围骤然扩大。

“不论发生什么,千万别跟我上山!”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拔出怀里的刀,沙哑地跟身后不远处的周成喊道。

然后,我赶在周成阻止我之前,将刀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此时,距离鸡鸣,还有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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