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越走越窄的路

一声锣响,场地内像被浇了一瓢开水,翻着个儿沸腾起来。

俗话讲拳怕少壮,棍怕老郎,汇远斋的老红花们只乱了几息时间,就凭着老辣的招式稳住了阵脚,暗战的劣势也被扳回了大半。

但也是极限了。

想突围到台阶的位置,只能缓缓推进。

“无赖打法,跟撒泼的娘们儿似的。”许桥瞥了人数明显占优的那边一眼,不屑道。

老红花们的对面,数十条棍极有默契地抡砸在地面上。

棍与棍之间的落点不足半尺,密不透风,贸然前冲的话,容易被砸断脚趾不说,还可能要承受阵形崩溃的代价。

陈瘸子老神在在地端杯倒酒,饶有兴致地问我:“瞎爷怎么看?”

我实话实讲道:“联吴抗曹,没什么不对的。拖住就能稳赢的局,还真没必要逞啥英雄。看着不爽,但实用。”

陈瘸子深以为然地抿了一口酒:“精辟。”

如果没有我这个变数,这场拼红花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边倒。

刘叔背着勃北第一红花的名头,露脸率很高,招式和战斗特点暴露的也就多。

血滴子的杀招神出鬼没,在双手一虚一实地配合下施展开,稳压袁爷跟坂本正井的合力。

单论护宝或者登天台,刘叔不费吹灰之力。

可要想把二龙戏珠香炉摆上货架就腾不出手了。

他几次尝试找老红花的肩膀借力跳出“棍墙”,到最后都被逼得变了招。

袁爷挑衅地看着打得无比憋屈的刘叔,扬了扬手里捏着的五神图:“先走一步了。”

洛亦可有些焦躁地起身转了圈,好像懊恼着被袁爷抢先,背地里,一条短信发给了我:“你的人怎么还不出手!”

我装着低头看时间,简短回复道:“快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袁爷已经把五神图摆上了货架顶端。

紧接着,被袁爷替换腾出空的坂本正井把印玺盒也摆了上去。

焦灼的局面变得清晰。

货架上只剩下一个位置。

给包袱斋捧宝的是张麻子脸,他见袁爷和坂本正井同时点头,跟打了鸡血似的几步冲到了天台上:“我是……”

在麻子脸看来,这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可他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说就被一拥而上的黑市打手制住。

“你他娘的找死是吧!”中年鉴师率先发难道。

陈瘸子冷笑地起了身:“这倒是有意思了,你跟我讲,这物件儿准备报什么价!”

麻子脸沿着陈瘸子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三魂吓丢了俩:“这怎么可能!”

他手上拿着的,根本就不是包袱斋的汝窑瓶子,而是一个圆滚滚的装得半满的矿泉水瓶!

场地里,包袱斋原本狂喜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少把头,你听我解释!”

“绑了!”陈瘸子笑得越发灿烂。

同样的笑容,我只在《林海雪原》老电影里“座山雕”的脸上见过,笑在宰小炉匠之前。

沈小鹿出手了。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只是她的见面礼。

就在主顾们围拢过来时,盈玉酒庄外面响起了刺耳的防盗警报。

停车场上的每辆车都响了起来,声浪叠加在一起时,直震得人耳膜刺痛。

一辆轿车从后院窜出,直奔正门的方向冲去!

“截住那台车!保护少把头!”不知先前埋伏在哪里的打手一股脑冲了出来,几个想立功的拼出老命,拿铁钎子戳破了车胎。

车子偏斜了方向,撞向了地上的火盆,烧红的烙铁四下翻滚,迸溅的火星就像炸开的烟花。

好看,但触目惊心。

等车子终于不堪撞击被逼停时,一个同样穿黑市打手劲装的人从严重变形的车门里跌了出来。

他人已经昏迷,手上还紧攥着一个汝窑瓶。

包袱斋的汝窑瓶。

如果冷静下来想,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局。

就算黑市的人吃里扒外,想偷换主顾的货跑路,也不可能直冲正门。

但当时已经全乱套了,喝骂声,议论声快要掀开房盖。

我脑仁猛地跳了几下。

余光中,主顾们踩过的地方泛起点点烟雾,色彩极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天台上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愣神。

除了早有准备的我之外,快则三秒,慢则五秒。

“成了!”我暗道。

没人注意到的太师椅背后,靠右的三根“长明灯”的烛火微微偏斜,似有微风拂过。

惊鸿一瞥间,一只小手已经摸上了货架顶端。

“褐色粉末的作用是短暂致幻?可这也太牛逼了吧……”我震惊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小鹿对用药剂量的拿捏精准到了令人发指。

少一分,起不到效果。

多一分,陈瘸子他们愣神的时间不会被下意识地认为是错觉。

这是艺,而且是绝艺。

“少把头,货架上的东西都在!”打手们擦着冷汗说。

陈瘸子也松了一口气,阴沉地吩咐道:“把车里的畜生绑了,待会儿老子亲自给他拔香头。”

怎么处理倒霉蛋是黑市自己的事。

主顾们的关注点只是货。

如今,包袱斋的汝窑瓶子再次出现,拿矿泉水瓶蒙事的嫌疑暂时洗清,但要说还指望着涨底价就是痴人说梦了。

等各家的鉴词和报价讲完,中年鉴师小心翼翼地把黑市鉴师们的意见汇总,当众宣读。

陈瘸子极度不爽。

显然,他心里内定的压轴宝应该是“一眼货”的二龙戏珠香炉,而不是一块每月固定时间“显灵”的兽皮。

好在许桥及时补位,以北出马的名义证实了五神图的奇异说法。

秋拍那天正好是农历二十七。

也就是说,五神图的真假,只有到秋拍现场去看。

陈瘸子沉吟,最终选择接下了被踢回来的皮球:“袁爷,如果五神图在秋拍时出了岔子,后果不用我多说。”

“这个自然!”袁爷如释重负地拍了胸脯。

夺标成与不成,在其他各方的眼里只是多赚少赚的差别,可对袁爷来讲,无异于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决定着邀月阁能否借秋拍重振声威,甚至与汇远斋平起平坐。

可惜的是,自打袁爷拍了胸脯,他就注定走上我想要他走的路。

一条越走越窄的路。

“恭喜邀月阁成功夺标!本次秋拍的压轴宝为五神图!”中年鉴师敲响金锣,寓意一锤定音。

我拱手跟陈瘸子告辞,装着有些失望地离开了盈玉酒庄。

他既然知道生玩正宝的事,就一定知道我也指着二龙戏珠香炉发财,表情上不带出来点就不对了。

与此同时。

昏暗的街道尽头,一辆老旧的冷藏车缓缓发动,直奔津市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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