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铜匣

“你在那里支支吾吾什么,刘知县?”,闽煦心中闪过一丝不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刘有柄哆嗦着:“是…宫里的…人,尚书大人,兹事体大…下官不敢做主啊…。”

宫里的人死在了这场火里?闽煦头痛了起来。这趟差事临行前,吕公公请托的画面涌入脑海里。

“死者何人?”,现在闽煦也顾不得许多了,只想知道是否是那个人。

“牛公公”,刘有柄不打算瞒他,说完便瘫坐在地。

李锣看着知县老爷这幅失魂的模样,猜牛公公应该是个极重要人物,但又着实好奇刘大人隐瞒的原因。小时候,爹常教导他,观人要观心,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心是什么?是秉性?是习性?总之,刘大人这颗心,现在是乱七八糟的。

“验尸!”,闽煦暴起,随即走出了公堂。

县衙里面的各个主官跟在尚书大人后面,知县在前面带路,殿后的是李锣他们和仵作,不多时他们就到了乌程县刘氏义庄,离县衙约莫一里路。

闵煦抬头看了刘有柄一眼,这个早自己几届科举却仍只是小小知县的人,并非看上去那么无能。尸体放在县衙里难免惹人耳目,放在义庄反而没人想到。

古语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反之,危墙则是安全的。

县衙  后庭假山旁

一个身着蓝布粗衣的精壮汉子,身长不过六尺,头戴一顶草帽,旁边是一堆新砍的柴火。

师爷快步走来,手中握着一个铜匣,做势就要递出去。

“怎么迟了三日?回去禀报指挥使,牛宝死了,东西不见了。”

那精瘦汉子不吭声,把袖子挽起来,正欲接过匣子,手臂一道暗红的疮疤漏了出来。

“谁干的?”,师爷这时换上了一副上位者的面容,哪有平日半点的谄媚。

只见那挑夫双手一抱拳:“总旗大人,小旗到大环山脚的时候…”,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事关重大,匣子你务必亲自送京,那个太监是东厂的人,他手里的东西不见了,密报指挥使大人。"

那挑夫接过铜匣装进了那堆柴火里,埋进炭渣中,随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下,扛起扁担,便出了县衙后门。

师爷插上门栓后,一个男人从假山背后走了出来,他却并未吃惊。

别来无恙啊,“总旗大人”。

师爷看了看他,“鱼既已咬饵,何需在意钩直。”

刘氏义庄内

李锣和捕快们守在门口,大人们在里面验尸,他透过门缝瞄了一眼,众人围在一具已近碳黑的尸体旁边,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刘氏义庄是县上的刘老太爷的祖上所建,从洪武年间就有的,专供客死他乡的贩夫走卒们。这些人多从西南来,又不幸在浙江丢了性命,官府找不到他们的家人便暂时放置在此,有的随着时日,被忘掉了。

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各地不同,总体来说江南富庶,西南多山,属险要之地,按照流动的规律,自然是穷人往富庶之地去的多。

刑部尚书闽煦看着这具焦尸一言不发,县衙仵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这刘知县平日在县衙里说一不二,如今像是耗子遇见猫一般,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毕竟是宫里的人,收拾好,一同带回北京。” ,闽煦对老陆嘱咐到。老陆倒是答应得爽快,毕竟不是将整个尸身带走,总算心里舒了口气。

对于火灾,刑部尚书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场验尸只得草草了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门外的李锣第一次来到义庄,却没有想象中的害怕。在熟悉了整个义庄结构后,他更大胆了,对于那具尸体的好奇胜过了害怕。

趁着仵作去小解的档口,他闪身进了那间有些破旧的房间里。

这间屋子进深不低,因而外面虽然天大亮着,进了屋之后却鲜有光线,需要将侧边那一排窗户洞开,才能获得足够的日光视物。

室内陈设乏善可陈,有一张柜子,四张床,旁边放有两把退了皮的椅子,还随手搭着一块仵作用的白褂,在横梁上有匾,写着魂归故土四个大字。

李锣站在那具尸体前,突然,一阵熟悉的味道再次窜进鼻腔,又是那淡淡的红薯味。不对!李锣整个人一激灵,差点跳了起来!

就是这个红薯味,与那天在火场闻到的一模一样,原来是从这具尸体散发出来的。他仔细观察了尸体的手指关节处,没有发现异样,突然窗棂动了,伴随着咔叽一声。

李锣猛然回头,发现一只老鼠窜了出去。可就因为这一带,他的手肘撞了一下那具尸体,却意外撞出了一个铜匣。

见四下无人,他迅速捡起,离开了义庄。

那仵作小解回来,看门大开着,心中疑惑却只当是风吹的,便也就不追究了。这边闽煦在刘有柄等人的簇拥下回到了县衙后门 ,义庄的一无所获让他真正忧虑了起来。

牛宝是宫里的太监,归吕方管,他死在蓖织所里,怎么看都很蹊跷。可,他跟那五十万两银子又有何干系?一个太监如果想吞那五十万两,在现今的大明朝是不可能的。东厂锦衣卫,哪一个是吃素的?

除非坐船逃到天方去,可银子是不可能带走的,因此上位不可能为了钱着急,陛下生气是因为有人在改稻为桑的当口给他上眼药。

就这么想着想着,他就差点撞上门槛,尚书大人一个趔趄,身子晃了下,正好倚在砖墙上,刘有柄在想事情,都没注意到。

“你们继续查案子,我跟他去街上走走。”说罢,他走进了县衙后门里为他准备的厢房,不多时便将带来的那真丝官袍换了。

半柱香的时间,街上多了两个身着蓝布粗衣的中年人。

李锣将小匣子攥在手心里,强装镇定地往县衙宿舍方向走去,走了不到一百步,又换了个方向,这次是往自己的家中。

李母去邻居家晒桑叶了,小院里只有一只公鸡在青石地上啄米,此时空中有一阵风吹过,把破旧的院门吹得吱哇作响,他进了屋,拿了一盏灯。又去厨房打了碗水,把匣子放在了一块粗布上。

在黄亮亮的烛火下,这块匣子,透出了一丝古朴的气息,用布蘸水擦拭,很快,匣子本身的颜色露出来了,是黄色。匣子外壳上的字也开始清晰起来,原来是个封字。仔细看,有一个细扣,将扣解开,里面是一张丝绢,折了又折。

摊开之后,上书的几个大字却顿时让李锣感到了如坐针毡。

嘉靖十五年,大明浙江乌程县逆党名单,还盖着一个李锣从没见过的印,这个印没有字,只有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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