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锣大着胆子继续看了下去,整张丝绢一共列出了二十余人的名字,前面十五人都姓李,有六人名字中间的字相同,想必应该是一家人。到了第十七人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那个人就在身边似的,可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钱辰这个名字,不多见。听起来有锦绣前程之意,在取名时,料想他父母也是做了一番期盼。可世事无常,钱辰成了大明的反贼。
李锣从小喜欢思考,这也是奶奶教他的,像他们这种落败的人家,又怎么甘心真的把自己看做普通百姓呢?因此给他讲了好多祖父的故事,养成了他喜欢刨根究底的习惯。
他托着下巴,这个太监很重要,捏着二十多年前反贼的名单死在了蓖织所里。意味着,有人不想让名单交出去,当年名单上的人,有可能还活着。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这小小的乌程县竟然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自己只是一个不入流的衙役,莫说是衙役,就算是知县又如何?祖上官更大,还不是落得个贬为庶民的下场。
这方小小的丝绢现在就像一张铁笼,张牙舞爪地向他的头上扣过来,好像不生生将他装进去不罢休。想来想去,这个东西只能给一个人,就是京里来的大官,那个闵大人,但不能当面给他。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李锣这份胆识,将来会给他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闽煦背着手在县衙的厢房里来回踱步,今日下午带着老陆去街上逛了一下,想了解这乌程县的来龙去脉,竟然从一位贩枣老人那听说了一则秘辛。说是秘辛,其实闽煦心里清楚得很,当年他就在刑部。
二十年前,一队穿夜行衣的人在半夜袭击了县城旁边的一座山村,最后放了一把火,天亮以后官军到了,那个可怜的村子遍地是尸体,老人年轻男人女人和小孩,连婴儿也没放过,一共杀了一百二十余口子人。
令人震惊的是,官府调查之下发现竟是浙江锦衣卫犯下的案子,这还是因为现场遗落了锦衣卫的信物,否则又是一桩无头公案。
起因其实并不复杂,这个村子住着前朝一个大官的后人,这件事不知怎么被锦衣卫的一个小旗知道了。
小旗告诉了总旗,于是灯下黑发生了。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当晚锦衣卫从杭州府大摇大摆的列队出发,所经沿途,都告知执行公务。
至少有三个驿站的人接待了这对人马,事后驿站驿丞回忆到:领头的是个百户长。
进入湖州地界以后,这群人就不见了。
当时的驿站只当是普通的公干,也有人怀疑过人数多了些。由于锦衣卫历来是来无影去无踪,又隶属于皇帝直接管辖,所以也没有人会拿着勘合来核对。
况且,他们自己要点肉吃,给马匹喂点草料也不是大事。退一万步讲,万一是在执行公事,耽误了时辰,一般没点背景也吃罪不起。
谁曾想,这些人悄无声息地在白雀寺在的白山干了这一票,震动了当时的朝廷。由于查到了锦衣卫,湖州府知府和布政使自然也不敢再查下去,捕快们更是讳莫如深。
该案不久便被刑部以三法司的名义,快速会同大理寺一同办理,可就在提审了几个案犯之后,蹊跷的事情发生了,案牍库遭了一次鼠患,那些老鼠竟然将涉案总旗的档案吃了个精光。
接下来的事,便更离奇了,锦衣卫发生了火并,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觊觎那份财宝。关在刑部大狱的都是些小角色,真正的大鱼,早就逃之夭夭了。
闽煦当年就在三法司当差,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很清楚,只是时间已久,也就逐渐淡忘。今日,在这乌程县城里,卖枣老人无意提起,瞬间便将他的思绪拉了回去。
是啊,这件事已经发生了十五年,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乌程县这次火烧蓖织所、杀官差、劫官银,和当年那群锦衣卫有联系?若是真的,那便真是无巧不成书了。就这么琢磨着,便已入夜。
春夜喜雨,又是一个雨夜。江南的雨说来就来,不多时就在房檐积满了水,顺着屋外的柱子流了下去。闽煦感到了一丝凉意,他身着睡衣,从桌前站起,正准备将窗户关紧。
腰还未离开桌面的范围,却听到咯吱一声,窗户莫名被关上了,外面有人!在县衙里,竟也这般不安全。闽煦顾不得穿好衣服,直接开门出去,可外面除了在下雨什么也没有。
他揉了揉眼睛,兴许自己是过于疲惫,看花了眼,门外也许压根儿就没有人。就这么想着,他回头关上了门,正准备吹灭蜡烛。
却发现,好像窗户下面的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闽煦定睛一看,是个匣子!顿时他的睡意全无,刚才真的有个人站在窗户那里。
正准备去偏房叫醒老陆,他的目光却在这匣子上挪不动了,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喃喃自语到:“怪了,这真就怪了。”
大部分人的好奇心是与生俱来的,闽煦虽然官至尚书,却也难以免俗。他最终还是将那个盒子打开了,大明朝十五年前的另外一桩悬案,即将揭开它的面纱。莫说李锣不知道这个盒子意味着什么,就连闽煦现在也对它以及即将产生的变化一无所知。
雨,依旧下着,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李锣只当是将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当今的尚书大人,这种谋逆之事不是自己一个小小衙役能够牵扯的,不,不叫牵扯,就连知道这件事本身也是一种莫大的困扰。
闽煦掌着火烛将整个丝绢看完,脑袋里最后一块图拼上了,当年镇抚司这么多人在全国搜捕这群逆贼,却一无所获,原因就在于,这群人根本就没有离开过这乌程县。
从锦衣卫内部火并中逃出来的百户长以及他手下的总旗和小旗,从来就没有逃窜过。他们的目的地一直很明确,就是回到乌程县,他们截杀来的金银珠宝就在这乌程县境内。一来这样能够掩人耳目,二来最低限度地使用这笔不义之财能让他们踏实过日子。
他也明白了,今日白天看到县衙里的人那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他们中的有些人就在这县衙里面。这次官差被杀,官银被劫,兴许又是一起见财起意里应外合的勾当。
至于牛宝,很可能是宫里的密探,查到了这群人的真实身份。还未来得及禀报,却已经被下了毒手。既然有人把这个东西给自己,说明可能是知情者。把东西给自己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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