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是一家杂货店的主人。他经常喜欢在雨夜贩卖一些商品。一些奇形怪状，还会口吐人言的物件，它们都是其主人抵押给无的销售品。
为什么要说它们是销售品呢？因为无从来没见过有人来赎回它们，久而久之它们就变成了无货架上的销售品。
不过无实在太无聊了，所以大多数时期，无都不会把它们卖出去，反而总是乐意拿它们来逗弄那些难缠且不思悔改的客人。
比如现在跪在他面前，泪流满面，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
无曾经见过他，在他还年轻的时候。
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前。
无有点记不清了，太过漫长浩瀚的岁月将他的记忆变得有些模糊。
只是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个骄傲肆意的年轻人，眉目青涩，野心勃勃。和眼前身形佝偻，神情哀切的客人完全不一样。
“你又要卖什么东西吗？”
无的语气有些好奇，冷漠以及直白的不客气。
天可怜见，他的杂货店已经很久没有迎来新的客人了，还是一位这样稀奇的回头客。
是的，回头客。
这是某个已经模糊了面容的客人教给他的新名词。
不过无很不喜欢他形容自己的词语，年岁已不可查的某人拒绝被叫做老古板，还是被一个小屁孩。
“请求店主，给我一个赎回当初抵押物件的机会！”
中年男人听到面前的人搭话了，弯下腰重重磕在地上，孤注一掷的语气带着坚定的恳求。
抵押者：
王明，建筑公司老板，四十五岁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妻女健全......
朦胧雾状的气息缠绕在无的手上，面前人的一切信息流水般从青年脑海里划过。
无困惑地低下头。
他见过无数穷困潦倒，失意凄惨的交易者，但眼前人和以前每一位都不同。
他的生活幸福美满，无不觉得有什么交易的必要。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算不上损失的物品。
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
无偏了偏头，表情有些懒散地倚靠在由雾气幻化而成的椅子上。
“物品售出，概不退还。”
“如果想要赎回这段记忆，我要比你当时要的东西还要珍贵的存在。”
“健康，寿命，财富等等一切你现在所拥有的。”
无偏了偏头，恶趣味地低头观察下方人的表情。
“即使是这样你也还要赎回去吗？”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等着看人迟疑惶恐拒绝的表情，那代表着他可以收取一笔不小的门票钱，包括但不限于金钱。
是的，小气又斤斤计较的杂货店主人不喜欢别人主动的打扰，即使是他去引诱的也不行。
“愿意！如果仅仅是关于我的，我的都可以给您。钱也好，寿命也好，我都不在意，只恳求您能把那段记忆卖给我。”
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人的中年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籁，立马应了下来。
无怀疑他是不是没听清自己的要求。
不过他坏心眼地没有提醒，垂下的手指微微一勾，一个氛氲着彩色雾气的星型罐子从瓶瓶罐罐里脱颖而出飘到他面前。
“签上你的名字，所抵押物品原样奉还。”
老板手上再度出现了一张有些破旧的契约纸张。
卷曲的末尾往上，细长的裂缝一路延伸到上一段交换的内容里。
男人神情郑重地打开笔盖，抬头犹豫地看向重新变得怠惰的无。
“这......”
“放心，交易的物品只会从你的身上剥离，不会影响你的亲友。”
无打断他的问询，“好心”地回答了一次。
腾腾雾气笼罩住了整片区域，得到肯定回答的男人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架着一副单框眼镜的无嘴角上扬，身上做工精细华贵的长袍随着突兀涌起的风开始剧烈抖动。
被梳成高马尾的黑色长发破开禁锢飘散在空中。
与刚刚截然相反的危险锋利的眼神从那对眯起的黑金色瞳孔里显露出来。
“契约成立，不论生死，不论因果，吾与汝两不相欠。”
淡漠犹如神明的话语在上方响起，已经签下名字的契约书自动卷成卷化作星火破碎在空间里。
男人瞪大双眼看着眼前宛如神迹的一切，缓缓闭上了双眼。
杂货店再度恢复平静。
无抬眼望向男人消失的方向。
杂货店的其中一条规则，来过这里的人离开的时候都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
不过却正好给了无出去的机会。
困顿在时光里的生物再一次生出了好奇心，摆放整齐的收藏品里挤出了一张字画，上面画着拙劣的涂鸦。
这是某个抵押者的馈赠。
“店主，您记得在规定的时间内归来。”
庞大的杂货店响起一道稳重的声音，陪伴了无无数世纪的灵体无奈地看着任性的店主。
“奇，不用太担心我，人类皆平庸至极，不过他们的举动往往超乎我的想象。”
无挑了挑眉，金色的链条滴滴答答垂落，字画抖动得愈发明显。
傲慢，傲慢至极。
坐落在高纬度的神明静静看着聚成风暴的迷雾，抬手碾碎了它们。
“奇，我离开的时候这些小虫子就交给你了。”
“如果实在不服管教，让它们消失一部分也没关系，免得这么久了还是学不会听话。”
大魔王轻飘飘地吐出了让迷雾又气又惧的话语。
被打得瘫在地上的迷雾化成一坨棉花糖样的东西，颤巍巍的顶部直接扭成了螺丝状。
一直看着它被暴打的奇轻笑着应了一声。
字画摊开悬浮在无面前。
上面原本深黑的墨迹变得浅淡，涂鸦的门框拉长穿过头顶。
忙着安抚委屈巴巴的小家伙的奇突然表情一僵。
虚幻的灵体出现在杂货店门口。
清润的水蓝色眼眸眨了眨，古朴的扇面微微抵住苍白的肌肤。
“距离上个年代过了这么久，大人他应该知道怎么遮掩身份吧？”
碎碎念叨的奇竭力忽略心中莫名涌起的无力感。
大概这就是对于鲜少外出的好大儿的担心？
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耀眼的亮光如同流星般划过天空。
“妈妈，白天也能看到流星吗？”
侥幸看到奇观的小孩子激动地指向头顶。
拿着摄像机的记者连忙调转镜头。
与此同时，无数被巨响吸引的人也注意到了天空的异象。
呛鼻的烟雾噗嗤噗嗤溅到空中，意外造成轰动的无从亮光里走出来。
“可恶，上次的定点怎么跑到天上去了。”
他皱眉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烬。
破旧老朽的建筑下，青年的身影格外突兀，撕裂的画风和别具一格的出场方式让在角落里的几人愣了愣，随后吓得瘫倒在地的几人大叫着跑了出去。
“有，有鬼啊！”
“救命，救命啊，外星人来了！”
哭爹喊娘的几人连滚带爬地摔了好几跤。
无冷哼一声。
周围忽地停滞了一瞬，几人动作一僵，迷糊地对视一眼后，茫然地爬起来。
“今天该干嘛来着？”
“走错地方了吧。”
黄毛拍了后面人的头一掌，几人的身影越走越远。
无眯了眯眼睛，出现失误的字画识相地隐藏了自己。
与之前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大不一样的装饰让无新奇不已。
十几米外各种不明生物的怒吼还有四周独特的建筑群处处彰显时代的更替。
那些人类身上的穿着样式也更轻便，不过还是他身上的更华丽。
老板这样想着，忽然转头看向角落。
在影子浸没的地方，一团蜷缩着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
烟火的香味从附近飘出来在空气中涌动，勾人的味道流入无的鼻腔。
许久没有尝过现世食物的异世来客冷淡地扫过受到一番毒打的家伙。
此时无声的寂静比威吓似乎更让人恐惧。
好不容易出来买份食材的林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需要去拜拜神庙。
不然怎么会在家门口就遇到抢劫还有疑似外星生物降临的现场实况！
“菩萨保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青年掩耳盗铃地默念着，腿抖得宛如得了帕金森。
“人类。”
！！！
林奇的脑海里蹦出三个感叹号。
惨了，它是饿了吗？可惜自己一腔热血还没实现，人生还没达到巅峰，就要如此早的去到天堂了！
百转千回的念头在青年脑海一闪而过。
无皱眉看着一动不动跟石头一样的人类。
那边泥泞的路面让他撇了撇嘴。
下一秒。
空中突现一个漂浮前进着并且还惊恐地张牙舞爪的林奇。
体验了一把悬浮的林奇竭力稳住不断摇晃的身体还有噗通噗通要爆炸的小心脏。
“大人饶命啊！！！”
“我骨瘦如柴，弱不禁风，老弱病残，实在没有多少营养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只恨那些炮灰求饶的话没学多少，用到之时方恨少。
无看着一副泪眼婆娑的人类，有些分辨不出他是什么情绪，想起奇说的入乡随俗，努力学着人类情绪的无许久终于蹦出了一句话。
“养养就好了？”
他的语气非常诚恳，就是配上僵硬的面部表情显得格外冷酷。
像极了某种开餐预告。
于是，天知地知，在这条阴暗的小巷子里，那个刚刚还莫名陷入悲伤情绪的人类第一次吓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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