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祖母结婚

从6月份开始鲁总管给祖父加了工钱,关饷(即发工资)后他去钟表店买了一块德国产价格便宜怀表。8月中旬舅母让表弟来找祖父去商量结婚的事,让他先拿出些钱来由她和表嫂帮忙把结婚要用的东西准备好,约个时间在工地请几天假到舅舅师兄家去和女方见面。从舅舅家回到自己住处以后,他给在老家的父母和仍在库仑的国兴举各写了一封信介绍自己的情况。到了约定的日子祖父早上吃完饭赶到舅舅家和舅舅舅母一起去火车站,有了铁路以后交通方便多了,下了火车后在车站外面雇了一辆小驴车三个人坐上当天下午就到了目的地。走进戚涌立家院子时一个小男孩正在院里玩耍,看见客人进来就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舅舅说:“我们是从北京来的找戚涌立,他是你爷爷吧?”“是的。”小男孩的奶奶听到声音从屋里走出来:“兄弟你们是来相亲的吧,你大哥一直盼着你们来呢,快进屋坐吧,小宾,到地头去把你爷爷叫回来。”舅舅的师兄戚涌立很快就从外边回来了,祖父见他走进屋赶紧站起来行礼。“小伙子你比以前壮实多了,过去我没看错你。能会洋文和俄国人打交道比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土秀才强多了,能有你这样的女婿我妹妹一家应该满意了,这样吧先在我家住一晚。房子已经准备好,你们老两口一个屋,年轻人让他自己一个屋。我让老二去给他家送个信,明天上午咱们到我妹妹家去和他们家人见面。”祖父问:“离的远吗?”“20多里你年轻人走这点路应该没问题吧。”舅母说:“我们早就算好了明天是个黄道吉日去他家正合适,你们在一起聊天吧,我帮大嫂做饭去了。”晚饭后回到给客人预备的房子里舅舅给祖父讲了讲师兄家的情况;戚涌立三个儿子,老大全家住在天津和他爹一样也是个建筑工人,老二曾经是北洋水师军舰上一名军官,当年比他父兄拿的钱都要多。甲午战争中老二阵亡他老婆哭的很伤心,戚涌立没有掉眼泪。他说儿子为国尽忠死的壮烈,他要把仇恨记在日本鬼子头上。老二死后二儿媳带着孩子回山东自己娘家去住,有时候来信问候公婆告诉他们孩子的情况。三儿子在天津新军是个军官,媳妇和孩子在家跟老两口住在一起。一个女儿结婚住在北京城里,他们准备秋天让三儿媳带孩子去天津上学。祖父的老丈人姓房在学校教书人称房先生,家里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和儿子都已经结婚,准备嫁给祖父的是二女儿比祖父小4岁。

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戚涌立套了自己家的一辆小驴车让舅母和他老婆坐上,舅舅和祖父在后面跟着走去女方家。戚涌立妹妹家住在一个小山村里,他妹夫姓房年轻时考中过秀才。后来到天津上过清政府办的新式学堂,现在是县城里学校的老师,因为学校放假的缘故他正好在家。一行五人走进房家的院子,女方家的人迎上来宾主双方见面后舅母先把带来的彩礼送上,由戚涌立给双方作了一番互相介绍。房先生说:“年轻人你个子不矮以后就是我家最高的人了,都进屋吧。你们几位作长辈的由我儿子负责招待,他就先到我住的屋里去我们对他进行考试。”走进房先生的房间炕上已经坐了几位房家亲戚里的长辈,房先生让祖父坐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有一个小伙子进来给每个人倒上一杯茶水。屋子里的几个人开始提出各种问题,从家里父母作什么,到北京以后在哪个工地盖过什么样的房子,库仑和阿山等边疆地区的风土民情等等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特别是听祖父讲到进过教堂能说一点俄语时他们都对教堂非常感兴趣,一位老者问:“洋鬼子为什么要在中国建教堂?”祖父回答说:“教堂在北京已经有几百年历史,过去朝廷禁止普通人信洋教,现在中国不断割地赔款朝廷再也没人敢禁止普通人信教。他们建教堂目的是让我们信洋教成为顺民,问题不在于是否信洋教,关键是中国人要自强不息。闭关锁国只能让中国亡国,不修铁路就守不住边疆,要想不被人欺负就要学习人家的长处。”经过两个小时的提问回答房先生站起来说:“咱们就问到这吧,小柳你是个好学上进的年轻人,我能有你这样的女婿很满意。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们两个人就可以见面了,吃完饭让我儿子陪你在村里走走,下午你们两个可以见面在一起说会儿话。现在都讲究维新咱们也要破过去的旧规矩,结婚前夫妻应当见面互相了解一下。大家歇会儿准备吃饭。”

中午吃饭时房家在院子里摆了几桌,请来了他家的近亲和村里几位长辈。舜尧的祖父和祖母第一次见面被安排在一个桌子对面而坐,据家史中记载后来祖父回忆说第一次见面时他觉得自己妻子长的不难看,其他就不知道了。饭后房先生让儿子陪祖父在村里转了一圈,村庄不大两边是山当中是一小块平地,一条小河从离村子不远的山边流过。村北面半山上有一座小庙,村外南边的高坡上还有一座奶奶庙,祖父走进去看了看。在当中的房间里塑有一座女神像,祖父问妻子的哥哥这是什么奶奶?回答说不清楚他从不关心这些事情,只有村里几个老年人才能说清楚奶奶庙里供的是什么神。回到房家时房先生正和舅舅在葡萄架下聊天:“你到西屋去歇会儿,到时间我会叫你去和我女儿见面说说话。”祖父到西屋在炕上睡了一觉,睡醒后舅母进屋来叫他到后院去和女方见面。房家有前后两层院,前院有一个很大的葡萄架,后院里种着梨树桃树还有一棵香椿。舅母让他到北屋先在当中的房间里和房家的女眷们一一见面然后到西屋去和姑娘见面,家史中记载祖父回忆说,走进屋里时房氏(舜尧的祖母结婚前没有正式的名字,结婚后祖父一直叫她房氏)换了一身红衣服坐在炕上,看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迎接。祖父说:“你坐着吧不用这么客气,你平常都在家作些什么,上过学吗?”“我没上过学,我们姐妹三个都是在家跟爹学认字,只有哥哥在外面上过学,平常也就是在家里帮着作饭作家务,很少下地干农活。你上过学吗?”“我只念过三年私塾,到北京以后一直到处拜师自己看不明白的地方去找人问。”“听说你去过俄国他们那里怎么样?”“那边虽然冬天非常冷但地广人稀物产丰富,不然他们就不会拼命要抢占咱中国的地方了。当然他们也有值得中国人学习的地方,他们的军队和工厂都比中国的要强,盖楼房的技术也超过咱们。”“你在那边学会了他们的话就没想过娶个俄国女人?”“从来没有想过,我要是大财主大概能办到,穷人哪敢有这种妄想。不过人家那里女人没有裹脚的这比中国要好,就是蒙古女人也没有裹脚的,你一定裹了脚吧。”“小时候是裹了脚,前几年我爹让放了说这是中国落后的象征。”“能让我看看吗?”“不能,等拜完天地你才能看。”夫妻二人的第一次谈话气氛十分融洽,舜尧的祖母是个脾气非常好的人,两个人觉得还没说完话岳母就进来了:“你们两个人也说的差不多了,有什么话结婚以后再说,你先到前院去我们要准备拜堂成亲的事了。”

晚饭就简单多了也没有外边来的客人,饭后回到给客人住的前院西屋舅母说:“我们和女家商量好了,待会儿就拜堂成亲但先不入洞房,明天你也该回北京去上工了。你和你舅舅明天一起走回去上工,我留在这等过几天女家准备好了跟她们一起回北京到你住的房子去。你回去以后也赶紧准备一下,有不明白的地方找你大嫂让她告诉你该怎么作明白了吗?”“知道了,就按您吩咐去作。”天黑以后在房家前院北屋里两个人拜了堂,祖父的岳父岳母坐在当中,两边是舅舅夫妻和戚涌立夫妻。仪式结束祖父仍回西屋客房过夜,第二天吃完早饭和舅舅一起回北京去上工,临出门时岳父全家都集中在前院来送行,祖父给他们鞠了一躬转身走出大门。回到北京城里自己住的院子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回到屋里他拿出一本建筑技术方面的书坐在窗前看了起来,看书时间长了觉得很累,休息一下。他把一位俄国朋友送的一张唱片拿出来仔细看了看,可惜买不起留声机没法放着听。休息一刻钟继续看书,钟敲响六下的时候他放下书点火做饭,吃完晚饭刷干净锅碗拿出马头琴拉了起来。一曲未完门外有人说话了:“小伙子这几天到哪去了,我一直想听你拉的蒙古曲调,能不能出来给全院人拉几段?”祖父打开门一看是北屋西边住的席大叔。“您等我拿个凳子出来坐在院子里给大家拉几段,前几天不在是相亲去了。”隋大嫂问:“你新娘子什么样,干什么的怎么不让我们看看。”“她是个农村姑娘,过几天等她来了以后你们就都能见到了,往后都在一个院子住天天见面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几只曲子拉完又在院子里和邻居聊了一会儿,祖父回屋点上灯自己看书去了。

第二天中午在工地吃饭休息的时候彭师傅问:“相亲结果怎么样,什么时候结婚?”“他们事先都定好了我反对也没有用,只要人好就行了。”晚上收工回到自己家里表哥来找他,说舅舅让他把自己房门钥匙留一把给表嫂拿着,等舅母带女方家人回来时好能进他的门,你再买些吃的东西放在家里弟妹来了好给你作饭。又问她对女方印象如何,以后都有什么打算,弟兄二人聊了一会儿表哥拿着钥匙回去了。过了几天舅母带女方家里人回北京,打开房门后由祖母给做了一顿饭。祖父回到家时饭已经做好了,妻子和岳父、姐夫、舅母都在屋里等着他,祖父进屋连忙给大家行礼,舅母说:“赶紧洗手吃饭吧,你准备的还不错客人都挺满意。”饭后房先生说:“我看你书架上四书五经之类的书一本也没有全是新书,看来你是个好学上进支持维新的人。”“我在您面前哪敢自称是什么支持维新呀,我在库仑时的东家梁掌柜说过中国人要还是只会读四书五经必然灭亡,所以我后来自己买的都是新书。”房先生看书架上还有几本俄语书问:“这些是什么书?”祖父连忙迎上去:“这里面有两本讲盖房子的书是一本我从梁掌柜那抄的,一本是我在俄国买的。3本字典还有那几本小说也是我买的,圣经和赞美诗是教堂里的司祭送的。画册是经常打交道的俄国商行里一个朋友送的,您可以打开看看,那里面是俄国首都圣彼得堡风光。”房先生打开画册一边看一边问:“这俄国首都的房子盖的都不错吗,是古城吗?”“不是,圣彼得堡只有200年历史,过去他们的首都在莫斯科后来才迁去的。”房先生从书架上拿出一本马头琴曲谱问:“这上面是蒙文吧?”“这是一位蒙古朋友送的。”“那你就给我们拉几段吧。”祖父拿出琴一连拉了5段,房先生说:“时间不早了。亲家母你也该回自己家了,我们两个人今天晚上在外面找个小旅店住一晚,明天早上你去上工不用管我们,明天上午我们再过来看看就回去了。立银你是个多才多艺的人我这女婿没选错,好我们走了,你们两个人不用送。”

客人一走邻居们就都进来了:“让我们看看你的新娘子,她家是干什么的,你老丈人看样子不像是种地的?”“他是小学老师,你们要想看就进里屋来吧。”祖父把邻居一一介绍给祖母,他们在屋子里热闹一阵就散去了。邻居走后祖父吹灭油灯,两个人躺在炕上祖父给祖母算了一笔帐;多年的积蓄结婚花了一半,以后还要负担孩子们上学的费用,将来还要自己买一处房子。必须省吃俭用积攒十多年才能做到,祖母说那就让我跟着你一起往前奔吧。祖父又介绍了一下院子里邻居家情况和周围市场情况,到什么地方去买菜买东西等两个人才睡。结婚后祖父仍然每天去工地上工,祖母在家做饭料理家务,虽然两个人的婚姻是由舅舅一手包办的但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好。海军部工程完工后鲁总管安排祖父进紫禁城维修部门和彭师傅继续在一起干活,第一个任务是维修乾隆花园。在宫里工程量很大规矩也非常多但工作有保证,跟着老师傅们还能学到很多在外面学不到的东西,工钱也多一些。当然在工地有时也能见到一些大小太监,祖父觉得他们都是些怪人,说话声音与其他人都不一样。老师傅们告诉他见了当兵的可以不行礼,见了太监不论大小都要行礼否则没有好结果。舜尧小时候伯父家的大哥二哥都教过他从祖父那里学来的清朝礼节,新中国建立初期出于好奇心祖父曾到南长街清朝太监们住的地方去过一次,见到了一位当年管过他们的刘太监。40多年过去了两个人年龄都已经超过70岁,祖父叫他名字时刘太监十分惊讶。祖父和他讲起当年维修乾隆花园时刘太监负责管过他们,刘太监说40多年了当时只记得领头的是老封,有事告诉老封就行其他人的名字从没记过,你还能来看我们不容易呀你是个好人。祖父说老封当时已经40多岁死了快20年了。两个人长谈一次,说起往事刘太监泪流满面伤心不已,最后祖父到外面买了一些糖果糕点拿回去送给刘太监。至于两个人长谈内容,后来别人问起时他只说都是过去的陈年旧帐令人心酸他不愿再提起。

快到年底时鲁总管差人给祖父送来一个条子,说他已经查好了西历1907年1月7号是阴历11月23,1月6号是11月22,让他下工后到工部衙门大门前去找他商量去教堂的事情。祖父下工后走到工部门前,鲁总管从门房出来招呼让他进去,两个人商量好11月22鲁总管到东华门前等候然后两个人一起去教堂。回到家里祖父和祖母说明情况到11月22要晚回来,祖母问:“陪他去教堂干什么?”“我现在的活是人家主动给安排的,他是我们的主管不能得罪。陪他进教堂也只是让他开心凑热闹,他要真去信东正教他家里也不一定能答应。”到了约定的日期两个人在东华门前见面,鲁总管说:“既然是我有求于你,让你给我当翻译我就请你吃顿饭。”两个人就近找了一家小饭馆简单吃了一顿一起去了东正教教堂。在教堂里他们认识了一位年青的辅祭巴伊巴科夫,祖父当翻译由他给鲁总管作了一次东正教教义讲解,辅祭问鲁总管什么时候入教,鲁总管回答说再多来几次了解的更多时再入教。从教堂出来鲁总管说:“看来洋教在组织严密和传教方法上有它的优势,那里面的音乐确实很好听。中国人要是不努力以后也许信洋教的人真要比信佛的多了。”“不会的,洋人所作所为让中国老百姓深恶痛绝,洋教绝不会成为中国大多数人信的宗教。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