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年春天舜尧的伯父柳至远出生了，这一年光绪皇帝和慈禧太后相继去世，秋天鲁总管被派到易县西陵工地，祖父和彭师傅还有参加过乾隆花园维修工程的大多数人都被派到皇陵工地。到工地以后祖父当上了工长工钱比以前多了，每年除了春节能回家休息几天以外很少能回北京。除了光绪皇帝陵墓工程他们还要维修西陵其他皇陵，给主管大臣在附近山上修一座墓，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主管皇陵工程几位高官贪污了巨额工程款，工匠们一两银子也没有多发。1909年夏天从北京派来一位在国外留过学的年轻官员缪权林，鲁总管给祖父派了一个新任务，协助他绘制皇陵详细图纸以备日后维修参考。1912年春天祖父他们的工作已经完成，清廷也被推翻了没有了工程款来源，祖父和其他1000多人被遣散回北京。回北京后一时找不到工作，祖父和祖母商量出来15年还没有回过老家，现在手里也有了一些积蓄决定回老家去看看。他们把房子托院里隋家帮忙照看，坐火车回到县城后又雇了一辆驴车一家三口坐上。进村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偏西了，村里除了那几户地主富农的砖瓦房以外，其他人家破房子依旧是过去的老样子。走进自己家院子里舜尧的太祖母正坐在屋门前搓麻绳，祖父快步走过去跪在她面前：“娘，儿子立银回来看您了。”太祖母抬起头来看见祖父惊讶的把手里的麻和麻绳掉在地上。“走了15年可回来了。”祖父招呼妻儿过来给娘跪下：“都起来进屋去见见你嫂子木氏和你哥的孩子吧，你爹和你哥下地也该回来了。”木氏正在锅台前做饭，从里屋跑出两个小孩儿：“这是你侄子至新今年7岁，侄女至瑶今年5岁，只可惜老大没活要不然今年该11岁了。”走进里屋先让母亲坐在炕上祖父拿出给至新准备的上学用书本文具：“过来拿着，这是给你上学用的，你也到了该上学的时候了，将来一定要好好读书才能让爹娘和爷爷奶奶不受穷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快过来谢谢叔叔拿着他给你的书本。”“今年秋天他该上学了，村里有没有学校？”木氏回答说：“村里没有学校，到镇上才有。”“就是你小时候教你念书的那位强先生，把镇上那所破庙改成学校他是校长，又从外面找来几位老师。”“收费吗？”“当然要钱，他说他已经把自己家钱拿出来修了房子，他教课不拿报酬要不然学费还要贵。”“那我就留点钱给至新作头一年的学费吧。”
天快黑的时候爹和大哥从地里回来了，15年没见爹老了满头白发脸上是深深的皱纹，背也驼了。相比之下娘倒是没有多少白头发，身体也好一些，大哥身体也挺好。吃晚饭的时候祖父给爹和大哥每人敬了一杯酒：“15年没在家尽孝儿子有愧。”“你能有碗饭吃现在成家有了孩子一家人都挺好我和你娘就放心了，这还都要感谢你舅舅两口子，以后你可要孝敬他们。”“儿子知道。”晚上祖父让妻儿先睡自己和爹还有大哥聊到很晚才睡。第二天上午祖父开始给家里修房子，至远在院子里和哥哥姐姐一起玩耍。晚上村里几个祖父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朋友和邻居到家里来探望，请祖父介绍一下在北京的情况，听完介绍小时候常在一起玩的二冬说：“你可比我们在村里的人强多了，给皇上修过陵，到老毛子地面去过也算是走南闯北咱村到过地方最多的人，发财没有？”“到哪里发财，房无一间地无一垅天天辛苦劳作才能吃上一口饭。到外蒙冬天草原上白茫茫一片，北海一年只有3个月海面上没有冰，那样冷的地方你怎么不去？”“那你现在住什么房子？”“租房东的两间房住。”“房东是什么人？”“房东是个贝子。”“什么叫贝子？”“贝子是大清朝的第四等爵位，也就是皇帝的远亲。”“见过贝子老爷吗？”“贝子爷已经50多岁从不露面，每次收钱都是他儿子或者管家来。”
修完自己家的房子祖父雇了一辆驴车一家三口到30里外姐姐家去探望，姐姐见到他哭了：“你长高了也比以前壮实了，结婚有了儿子，见了你们一家我就放心了。你在外边比在家好，在家靠咱家那几亩地也许连饭都吃不上。”姐姐家的家境要比娘家好一些，她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信达美8岁，信达昆6岁，一个儿子信达仑3岁，她儿子舜尧的表伯父信达仑在土改时被定为富裕中农。晚上在和姐夫的闲聊中祖父觉得姐夫是一个很开明的人，他决定让两个女儿都去上学：“女孩子不裹脚，还要有文化将来才能嫁个好人家，我和你姐将来也好有个依靠。”“不靠你儿子啦？”“这个家等我们老了要靠儿子来支撑，不过要是女儿也能给帮上忙那不是更好吗。”在姐姐家也帮她修了两天房，走的时候姐姐又落泪了：“你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以后有机会争取多回来看看爹娘和亲戚吧。”回到爹娘家里祖父又到附近几家近亲家里去看了看，临走前到镇上学校去见强先生。课间休息时间强先生从教室出来，他已经50多岁花白头发。祖父走上前去给他行礼报了自己的姓名，强先生马上想起来了：“你是柳家庄的，离开家进了北京，虽然只跟我学了三年也算我学生中比较有出息的啦。我以前就说过我从不需要学生来感谢我，这是我的职责。如今皇帝被推翻没人能号令全国只怕是要天下大乱呐。”“您为什么说这种话？”“你看现在革命党虽然有能力推翻清朝可他们能控制的地方很少，必然和历史上一样出现割据现象，弄不好还会发生内战。我只是个农村的教书先生，能教出更多的学生也就算是为国家尽了力，你在北京也要尽力而为作点对国家有用的事情。”“学生只是一个在工地盖房子的穷人，哪能谈的上为国家尽力，您教书不拿钱靠什么过日子？”“我儿子在县城开了一家店，学校靠他挣的钱维持，我跟他说我只要身体还能坚持就要把学校办下去。学校用镇上的房子他们不收钱但是也不给学校办学费用，日常开支靠我出钱维持，学生能交钱的交学费，实在交不起的免费。”“那您真是造福乡里办了一件大好事呀。”
回北京以后头一件大事就是赶紧找活干，革命了过去的木厂改名叫营造行，四处奔波了十几天终于找到了工作。一家营造行的游经理说你在海军部工地和皇陵工地都当过工长技术一定没问题，不过北京的活干完了我们还要去天津施工，天津的业主是个俄国犹太商人你能去吗？祖父说我到过俄国能讲一些俄语去天津也没问题，对方说你先到东江米巷（今天叫东交民巷）工地上工。那个俄国佬最近要来北京，到时候让他和你对话，你要是真能说俄语就可以留在我们这里当个工头老板还要給你加工钱。祖父到工地10天后那位俄国犹太商人卢舍夫先生来北京办事顺便到工地检查一下工程质量，由祖父给他当翻译。这位卢舍夫先生对工地工人中能有人会讲俄语十分惊讶，对营造行郄老板说：“你们到天津给我盖房子的时候一定要让柳先生也一起去，有了他我就不用再找翻译了。”东江米巷的工程在1912年10月份完工，营造行让大家休息三天然后祖父和其他30多名工人一起乘火车去天津进入新工地。卢舍夫先生的工程包括一座用于出租4层办公楼，一座三层西式住宅楼。6座别墅其中一座他自己住，其他5座别墅和住宅出售。1912年10月底卢舍夫先生的工程正式开工，工程设计者也是一位俄国人姓彼什科夫。他中等个40多岁黄头发中夹杂着少量白发，尖尖的红鼻子戴一副夹鼻眼镜颇有些学者风度。祖父除了自己的工作，每次卢舍夫先生和他公司里那几位俄国人以及彼什科夫来工地时都要给他们当翻译，楼房在设计上采用了钢筋混凝土工艺工人们都没有干过。彼什科夫就先给工人上课自己动手给工人们作示范教他们怎样绑扎钢筋，怎样浇铸混凝土。祖父和这位彼什科夫工程师后来成了好朋友，工程接近完工时彼什可夫请祖父和带队工头在一家俄国餐馆吃了一顿饭，还送祖父一本俄文建筑技术书。他对祖父自我介绍说他父亲是个小商人住在辛比尔斯克（今天的乌里杨诺夫斯克），大学毕业后他曾经在波兰、喀山、乌法、阿拉木图和西伯利亚铁路工作，来中国是想多挣些钱，他准备把妻子和小儿子接到中国来。在天津期间祖父每年春节回一次北京休息几天把工钱带回来，1913年5月祖母生了个女孩，可惜只活了4个月。1914年6月工程天津全部完工，卢舍夫先生送祖父一部俄文版战争与和平作为纪念。
回到北京后营造行不景气从天津工地回来的人全都失业了，其中一些人对祖父说你能在工地当翻译是工友中本领最大的能不能帮大家找到工作，我们跟着你一起去干。为了找工作祖父去找了刚回北京的梁掌柜，此时的梁掌柜和以前不同了。辛亥革命后他把自己过去翻译的军事、科技、工程方面的文稿全部送到北京出版，把他自己过去写的书稿也整理出版。其中一本名叫《走向巩固边疆之路》的书反思了清王朝在边疆建设中的成功与失败之处，使他在全国都成了文化界知名人士，当上了国会议员经常往返于北京和库仑之间。见到祖父梁掌柜很高兴问了回北京以后的情况他说：“你现在修过紫禁城和皇陵，新式楼房也盖过是中西兼通建筑行里的能人。据我所知目前在绥远有个修理百灵庙的活，当地找不到合适的工匠，你蒙古话讲的好，穿上他们的衣服能以假乱真你带人去最合适。这样吧你先回家去等几天，等他们那边人来了我让伙计通知你来和他们立个文书。”祖父回家后接连去了几家工友的家中，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跟自己去百灵庙，让他们作好准备事情定下来就马上走。半个月后梁掌柜派人来找祖父去和百灵庙活佛派来的策伦桑加喇嘛签订工程文书，祖父和工友曹安福与对方经过在梁家的两天谈判就工程的工作量，完成时间，报酬还有祖父一行人食宿安排和以后的日常维修等达成协议。文书汉文蒙文各两份，双方各拿一份蒙文一份汉文的文书。回家后祖父立刻通知其他人准备出发，和祖母商量决定全家一起去，为了让儿子不耽误上学特意到琉璃厂买回了小学1-6年级用的国语和算术课本。自己家租的房子决定退掉，有些东西带不走就先存到舅舅家，准备带走的送到火车站托运。此行除了祖父一家三口同时出发的还有两位40多岁的老师傅，两位和祖父年龄差不多的和三位20出头的年轻人。一行10人乘火车到张家口后休息一天，雇骆驼拉上行李，祖母和伯父也骑上骆驼前往百灵庙。中途他们在集宁和归绥各休息一天，然后翻过大青山继续前进。为了和当地蒙古族人打交道方便，到归绥以后祖父改穿蒙古族服装。
到达百灵庙时的情景伯父在家史中回忆说；骑在骆驼上看红日在草原尽头落下去那壮阔的景象让他终身难忘。百灵庙是1697年康熙皇帝第二次亲征准噶尔返回时路过此地时下喻建设的，康熙皇帝赐名广福寺，至于为何民间称为百灵庙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因为附近草原上有很多百灵鸟，另一种说是因为在庙里烧香求佛特别灵验所以叫百灵庙，寺院建成后在草原上逐渐形成了一个新城镇。一行10人来到庙门前时祖父让其他人在门外等候，自己进去请庙里的喇嘛帮忙去找策伦桑加，很快这位大喇嘛就从里面出来了。“你们来的真快呀，我派几个人帮你们拿上东西到住的院子去。”他从寺里叫出来5位小喇嘛帮忙，拿上祖父他们带来的东西去住的地方。“这院子就归你们住了，自本寺建成这房子就没修理过，你们来了正好先修一下自己住。需要什么东西明天上午去找我，修房子的事情由我管，还有院子里和房顶上自己长出来的小树都把它砍掉，我回去马上派人把锅和粮食送来，要喝水门外有井。”家史中伯父回忆说那是在百灵庙边上一个似乎已经多年没有人住的院子，有东西北三面一共15间房。门窗大部分都坏了，房间里地面上是厚厚的一层土，东西房里存放着寺里准备的木料和其他材料。祖父派两个年轻人刁立泽和窦明德上房顶把上面的树砍掉当柴烧顺便查看一下有无需要修理的地方，另一位年轻人苗克俭去打水，其他人打扫房间和院子准备过夜。很快三位喇嘛送来了铁锅粮食和其他一些生活用品，西屋一间房子里有已经倒塌的灶台，重新砌好后支上大锅，祖母和祖父给大家做了到百灵庙以后的第一顿饭。饭后祖父召集大家在一起商量，决定大家都住北房，祖父一家三口住最西边一间，年龄最大的牛师傅一个人一间房，其他人两个人一间房自己选，带来的东西放在西房里，以后帐目由曹安福负责。屋子里没有炕大家到门外找草长的高的地方割些草准备晒干后铺在地上作床铺，头几天草还没晒干只能直接把褥子铺在地上睡，后来由岳东明把干草加工成草垫子每人一个放在褥子下面。
虽然是夏天但百灵庙温度要比北京低的多，第二天早晨小窦在院子里说这地方好冷呀怎么这夏天就和北京的秋天一样，祖父说这还叫冷吗？北海一年当中只有3个月海面上没有冰，这只能叫凉快，赶紧干活先作好过冬的准备，百灵庙冬天可要比北京冷的多。刁立泽问：“这房子怎么都破成这样啦？”牛师傅说：“你没听策伦桑加说吗，从建寺以后这房子就没有修过，已经有200年了，如果不是当初房子盖的坚固早就塌了。”吃完早饭祖父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安排工作：“今天先由我和牛新儒高亦宣两位老师傅到庙里去见策伦桑加，把庙里去年大火后需要清理维修的地方都看一下定出以后的工程安排。曹师傅你和小苗把东屋存的木料清点一下先作个上房用的梯子然后修门窗，岳师傅你带小刁小窦先用西屋存的料修理房顶，饭由我老婆给大家作，都干活去吧。”吃晚饭时祖父向大家宣布了策伦桑加大喇嘛的决定，从明天起庙里的维修工程就开工了，岳东明师傅带小刁负责修理房顶，祖父和牛师傅带小窦还有一批年轻喇嘛先清理火灾中损坏的地方，然后修理佛像和室内装饰。高师傅和曹安福带小苗修理门窗，人手不够就找策伦桑加让庙里的小喇嘛来帮忙干活。这个院子里的活他让咱们以后用早晚时间干，修完北房修东房，以后庙里要安排20个小喇嘛到东屋住好腾出庙里的房间进行修理。还有牛师傅参加过黄寺和雍和宫维修，让他给大家讲一讲寺庙维修里需要注意的地方。讲完了大家再干一会儿天黑睡觉，以后每月初一十五休息两天。
伯父在家史中回忆说刚到百灵庙时印象最深的是草原上蚊虫特别多，每天晚上房顶上都落满了各种蛾子和飞虫，后来门窗修好了又挂上门帘屋里才没有那么多飞虫了。东房修好后庙里派来20位年轻喇嘛住进那5间房，伯父每天晚上跟着祖父上课学习文化，有时候也跟东屋年轻喇嘛学习蒙语蒙文。当地一家商店里有一位上过中学的裘掌柜，他曾经给伯父辅导过算术，有时候路过这里住在客店里的客人中文化水平较高的人也给伯父辅导过功课，他说自己在百灵庙时曾有很多位老师。百灵庙的冬天很冷，当地没有煤树木也很少，靠烧草取暖火墙始终热不起来屋子里只能是不结冰而已。当地多数汉人说话都有很重的山西口音刚开始很难听懂，时间长了跟那些山西人的孩子在一起玩儿习惯了也就能听懂了。舜尧的大哥曾经问过他庙里的活佛什么样，他说从来就没见过，当时不到10岁根本不懂活佛是个什么东西，也很少到庙里去。有一次他走进庙里看早晨喇嘛在大殿里念经，发现他们嘴张的不大声音却很宏亮，念的经文一句也听不懂。晚上他问东屋的喇嘛桑布：“你们念的什么经，为什么我听不懂？”“你一个小孩没学过经文当然听不懂，留在我们这也当个喇嘛吧。”“那不行我爹娘不会同意的。”
到百灵庙以后祖母怀孕了，年底时做饭已经有些不太方便了。祖父他们从当地找了一位汉族妇女庆大嫂来帮忙做饭，1915年3月舜尧的姑姑柳至佳出生了。为解决吃菜问题1915年春天祖母在院子里种上了丝瓜，扁豆，南瓜等蔬菜，当时百灵庙还没有邮政机构。信件由一家山西人开的旅馆负责代为收发，由过往商队送往归绥（呼和浩特）或者外蒙乌里雅苏台再交邮局寄出去。祖父每月都要给在北京的舅舅和在老家的父母写信，有时候也给在北京的朋友和在库仑的国兴举写信。国兴举回信说由于欧洲战争爆发，俄国人暂时放松了对中国的侵略，汉人在库仑和外蒙其他地方还是安全的。百灵庙里有几位对蒙医很有研究的大喇嘛，祖父曾借他们的蒙医书看过，家里人生病时也在庙里买过蒙药。1915年底袁世凯称帝的新闻在草原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关心，当地只有庙里的活佛和一个开饭馆的河北人于老板订报纸，等报纸送到时也成了旧闻。那位活佛很关心国内形势，在给喇嘛们讲经时表态反对袁世凯称帝，有人说他暗中支持一些蒙古贵族闹独立，但活佛在公开场合从来没有发表过类似言论。1916年春天百灵庙维修工作基本完成，经庙里同意他们又承接了当地一些店铺的房屋维修工作，以后由活佛出面联系又给他们找了一个北面额尔德尼召的维修任务。牛师傅已经50岁了他说再往北去太冷他打算回北京，刁立泽也决定回北京，祖父带着一家4口和其他5个人一起去额尔德尼召。临走前策伦桑加喇嘛代表活佛送给祖父一身蒙古族服装，一双靴子还有一些蒙药和一本蒙医课本，他说你是汉人中少有的好人，能做到和我们蒙古人看不出区别。你们的工程质量也很好，愿佛祖保佑你们全家。
额尔德尼召汉名光显寺，是大漠以北最大的喇嘛教寺庙，始建于1586年，位于乌兰巴托南边。1916年虽然俄国人的侵略势力已经到了这里，但他们还没有敢像后来那样处决喇嘛拆毁寺院。伯父在家史中回忆说那是一个规模非常大的藏汉结合式建筑群，与百灵庙不同的是附近人口稀少没有形成一个集镇。当他们一行人到达额尔德尼召时也是黄昏时分，远远望去在夕阳的余辉中那宏大的藏汉结合式建筑群，108座佛塔四座大门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十分庄严雄伟，俨然是人间的天国一般。走到当中一个庙门前，祖父先进去拿出百灵庙活佛的信，请门口的年轻喇嘛去通知管事的大喇嘛。过了一会儿负责日常维修事务的大喇嘛泽登蒙赫来了，看完信他叫来几个小喇嘛帮忙拿上祖父他们带来的东西，安排他们到一个没有人住的小院里临时居住。这位大喇嘛说你们不能在召里长时间居住，周围有很多空地你们可以自己选合适的地方盖房子，吃的东西他先派人送一些过来以后从你们的工钱里扣钱。泽登蒙赫喇嘛是位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后来才知道他曾经在青海塔尔寺学习过，获格西学位（相当于硕士）也算是召里学历最高的喇嘛之一。虽然他对下人比百灵庙策伦桑加要严厉的多，但是他给的工钱比百灵庙要高，不然祖父带来的几个人也不会在那里呆6年。当然那里也有不方便的地方就是与外界联系很不方便收不到外边寄来的信件，往外发封信因为路过的商队少也很困难。
额尔德尼召附近有山和树林，高师傅曾经在山区农村打过井有寻找水源的经验。经他勘测先在距离额尔德尼召不远处打了一口水井以解决吃水问题，又在这附近选了一块地势较高的地方大家一起动手建了几个半地下式窝棚。柳家两座连在一起的窝棚，其他人每人一座窝棚，刚开始没有休息日后来经过协商和百灵庙一样每月初一和十五休息两天。额尔德尼召当初建设过程中使用的很多材料都是从哈拉和林遗址拆来，现在要修理材料来源成了大问题。为此祖父向泽登蒙赫建议请路过的商队帮忙于1917春天年从河北找来两位石匠乔师傅和曲师傅，请他们在附近山上选择合适的地方开采石块代替砖来修房子，这二位师傅干了两年1919年底回河北去了。家史中说柳家在窝棚里睡的床是用树枝搭成的，上面铺一层干草，由于附近有树林冬天取暖燃料不成问题所以冬天家里比在百灵庙时要暖和。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这附近汉族人很少，偶尔有几户游牧的牧民路过所以能和伯父在一起玩的小伙伴很少。那里的春天几乎比北京要晚到两个月，但是它比百灵庙雨水多，草原上的草和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比百灵庙附近的草原长的茂盛，自然环境非常好。伯父每天晚上跟祖父学文化，白天进行复习帮祖母做家务，有时候到召里去和年轻喇嘛们一起学习蒙文和藏文。额尔德尼召里有一所专门培养年轻僧人的学校，祖父征得泽登蒙赫同意后让伯父也到那里去和小喇嘛们一起学习蒙文和藏文，但是不参加他们的经文课，从1917到1921年学了4年。在召里伯父曾经见过几次当时的活佛，他是个小个子胖老头，对人很和气不像泽登蒙赫那样整天绷着脸没一点笑容。活佛在院子里第一次见到伯父时见他穿蒙古人服装说蒙语以为他是蒙古人，得知伯父是汉人时他说汉人能把蒙语说的像你这样好的不多，你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的。
在额尔德尼召里还有一位不是喇嘛的汉人，给活佛做饭的厨师山西人童师傅。童师傅40多岁三角脸中等身材头发很少，一个人住在厨房旁边一间小屋子里。到柳家窝棚来串门的时候他说自己家离大同20里，年轻的时候家里地少分家后分的一点土地养不活全家人，他就到大同城里饭庄学徒当了厨师。现在老大结了婚家里的地归他种，女儿嫁到包头，小儿子在太原当厨师。辛亥革命前他就在召里做饭每两年回家一次，这地方风水好，要不怎么能让过去的蒙古可汗选中，在明朝中央政府帮助下建起北方最大的寺院。额尔德尼召附近没有医生，祖父曾在梁家的作坊里加工过中药材，读过中医和蒙医书籍，家里人和一起来的人生了病都由他在附近采药医治，有时候也到召里买蒙药。1919年3月窦明德和当地一个牧民的女儿结婚，大家帮他把窝棚进行了扩建，6月份舜尧的父亲柳至平在窝棚里出生。1920年春天祖父在一次晚上外出行医时治好了游牧到这里一户蒙古族牧民家8岁女儿的病，那家蒙古牧民生活非常困难。为感谢祖父也为了给女儿找个出路就把女儿送给柳家，以后她成了舜尧的伯母，祖父给她起名柳德妮以纪念收留她的地方。
1920年秋天国兴举带领驼队路过这里时曾经到柳家的窝棚里来拜访过一次，驼队到达时也是黄昏时分。他向住在附近的几户汉民打听找到柳家住的窝棚，此时祖父他们几个人还没有回来。祖母虽然没有见过国兴举但听祖父介绍过，她说祖父马上就会回来。国兴举说我先让驼队在这附近支起帐篷好过夜，然后再过来。祖父和其他人一起从召里回来时见到了正在附近支帐篷的国兴举：“师兄，十多年不见好想你呀。大嫂和孩子们都好吧，梁掌柜和其他老师傅们也都好吧，走到我家去吃顿饭。”“刚才我已经到你家去过了，稍等一下等我给其他人交代完该干的事情就跟你去。”两个人走进柳家窝棚时祖母已经点上灯正在准备吃饭，祖父让4个孩子过来给国大伯行礼。“这十几年不见你都有4个孩子了，我现在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你比我要强多了。”祖母说：“孩子多不过是让爹娘多受累，以后还要让他们上学更让爹娘操心。”国兴举说：“这地方环境不错吗，就是附近住的人家太少。”祖父说：“外蒙人口稀少不像百灵庙能形成一个集镇，也没有正规的学校，生活没有在内蒙方便，也许将来从内地来的人多了这里能形成一个比较大的集镇。恐怕我们都看不到那一天啦。赶快吃饭吧，我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可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饭后国兴举说：“我儿子和女儿都上过小学，大儿子已经到另一家商号去干活了，女儿明年结婚。当年的康师傅年龄大身体不好已经不干了，去年到阿山去找他儿子养老了。现在店里换了很多年轻人，这次跟我来的人你一个都不认识。”祖父问：“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我们是从阿山经哈密星星峡把货送到玉门，在那里卸货后等了两天，装上从青海来的货，沿着河走到居延海，在那里休息一天然后向东北穿过沙漠进入外蒙。这条路我以前走过几次，穿过沙漠路程短比较好走。梁掌柜常说中国要是没有内战，能把铁路从张家口修到库仑在外蒙的各家商号买卖就能比现在扩大几倍。只可惜现在那些军阀们只顾个人争权夺利，没人关心边防建设。”祖父说：“梁掌柜是国会议员关心的是国家大事，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咱们小老百姓每天拼死拼活刚够有碗饭吃，我一直非常敬佩梁掌柜为国家复兴奔走呼号的精神。”“你打算以后怎么办？”“为了孩子们能上学以后还要把家搬回北京，库仑那位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还闹不闹独立了。”“自从欧洲开战俄国内乱以来他老实多了，起码在表面上收起了独立的旗号，以后就难说了，这里的活佛是什么态度？”“他在对喇嘛们讲经时说我们曾受过明清两代皇帝的照顾，没有朝廷的支持就没有我们的寺院，一定要维护国家统一，反对闹独立的行为。”“能这样表态实在是难得呀。”当天晚上祖父和国兴举谈了很长时间，第二天早上祖父一行去上工时国兴举正带着和他一起来的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回库仑，祖父又和他聊了几句然后拱手告别。1921年苏联红军伏罗希洛夫（以后授苏联元帅军衔），以追击白匪为名进入外蒙策动独立。1922年外蒙新政府关闭额尔德尼召开始遣散喇嘛，把住在这附近的几户汉人赶回内地。家史中记载祖父晚年时回忆说额尔德尼召当年有1000多名喇嘛，称得上是大漠以北的宗教圣地，在这样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维持规模如此之大的寺院确实是一个奇迹。在那里的几年虽然生活比较艰苦，但躲开了内地连绵不断的内战，也算是难得的一方净土。不过要是不回北京，在后来外蒙古大清洗中恐怕难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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