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回到北京时第一次直奉大战刚过去不久，因为家里已经有了4个孩子柳家在内城租了3间平房。回到北京后才知道舅舅已经在年初去世了，祖父带着全家去探望舅母，还由表弟陪同到西郊福寿岭山上舅舅墓前去烧了一次纸。受内战影响北京城里市面萧条新开工的建筑项目很少，为找工作祖父去了一次东正教教堂又碰上了当年那位辅祭巴伊巴科夫，他已经升为司祭。对方问你这些年到哪里去了，祖父说一直在外地刚回北京找不到工作，司祭说苏联使馆需要工人你可以到那里去试一下。按照司祭提供的地点和联系人去了以后，在候选的几个人中祖父因俄语讲的好被选中到苏联使馆当了一名工人，在苏联使馆干活工资比在建筑工地高家里逐渐又有了一些积蓄。
回北京后舜尧的伯父上了中学，姑姑和伯母一起上了小学，刚上中学时伯父因为小学算术没跟正规的老师学过数学课成绩不太好，经过自己努力和老师同学的帮助第二个学期就赶上去了。回北京后祖父又到梁家去看望梁掌柜，此时他已经不再经商把生意交给儿子去经营，他改到大学当教授教历史和俄语别人都改叫他梁先生。梁先生询问了柳家的情况以后大骂乔巴山和苏赫巴特是中国的卖国贼，我梁家损失了一半财产我并没有感到心疼，中国的国土又被人侵占了一大块实在让人痛心。梁先生说他家损失了外蒙的小药厂以后准备重回制药业，北京生产中药的太多，他的二儿子曾经在德国留学他家准备办个西药厂，最后他送给祖父一本记录他在国会历次发言的小册子做纪念。
1922年9月国兴举全家也从外蒙回到北京，他到柳家来串了一次门，国兴举说：“咱们这样的穷人被人家赶回来也损失不了多少钱，那些在当地经营的中国商号损失可太大了。今年我48，你40，以后该叫老国老柳啦。刚从外蒙回来时我住在老家村里，从十几岁离开村子我再也没干过农活，回去没有生活来源我只好来北京找出路。我女婿是河南人带着全家去了洛阳，大儿子托梁先生在他朋友办的工厂里找了个工作。小儿子想上军官学校，他妈坚决反对，我说应该去，中国要是有了强大的军队就不会这样受人欺负了。你找的工作不错，我也要赶紧找个工作好养家糊口呀。”一个月后国兴举从哈尔滨给祖父来封信说他在北京找不到工作，托朋友帮忙到哈尔滨一家白俄开的公司里当上了领班兼翻译，虽然和家里人不能在一起但哈尔滨比北京工资高还是值得去的。1923年国兴举还把老婆接到哈尔滨住了两年，因为要看孙子后来他老婆又从哈尔滨回到北京。1924年祖父还碰见了一次彼什科夫工程师，他请祖父到一家西餐馆喝一杯。闲聊中说他的夫人和小儿子1916年来中国，革命后他们回不了国就留在中国了，他在铁路局找了个工作。小儿子在俄国时曾在啤酒厂工作，现在是啤酒厂工程师，找了个媳妇家里也是个白俄。白就白吧没什么了不起，至少在中国没有人斗争我。
1924年第二次直奉大战之后末代皇帝被赶出紫禁城，故宫博物院成立。祖父从朋友那里听说当年的鲁总管在故宫博物院里负责维修就到他家里去找他想到故宫上班，鲁总管见了祖父很高兴：“你是新旧兼通，修过皇陵也在故宫里干过，我们这里就缺像你这样的人，赶快来上班吧。还有你怎么不想在苏联大使馆干了？”“他们给钱是不少可也有麻烦事，警察局怀疑我是革命党经常跟踪我。所以我想最好是到故宫还干我的老本行，省的老被人跟踪弄不好再进监狱。”进故宫以后他发现里面有不少人都是过去在维修乾隆花园和建皇陵时在一起干过活的，老朋友们见面自然是非常高兴。1925年舜尧的太祖父去世，1929年太祖母去世，祖父两次回老家为老人送葬，顺便到姐姐家和其他近亲家里去看了看。
1925年9月舜尧的父亲上小学了，祖父认为老大上学比别人晚了小儿子就早点上吧。年底家里买了一台美国盛家牌缝纫机，伯母和姑姑开始学习用缝纫机做衣服。伯父上大学以后祖父认为他过去学过的藏文不应荒废，应当找老师继续学习。伯父问什么地方有教藏文的老师？祖父说你到雍和宫还有蒙藏学校去看看，能不能找个喇嘛拜师学藏文。伯父在家史里回忆说他第一次到雍和宫去找喇嘛拜师的时候对方看他身穿学生装，但是蒙语讲得很好还能讲少量藏语非常惊讶。说明情况后一位年轻喇嘛给他介绍了一位中年藏族经师作老师，以后伯父寒暑假每星期去三个半天，其他时间每星期晚上去两次学习了6年藏文和佛教经典。和蒙藏学校（解放后改叫民族学院附中）师生认识后，蒙语蒙文水平有很大提高。解放后他发现那些蒙族朋友中不少人都是地下党员，有人还担任了高级领导职务，在这些老师指导帮助下1930年他开始在报刊上发表关于西藏研究的文章。这段时间里北京有了有轨电车，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又改北京为北平。虽然家里生活并不富裕但父亲觉得自己童年还有上小学5年级以前的生活仍然是很快乐的，白塔寺还有城里城外的其他几处庙会。茶馆里的说书艺人，祖父常带他去的琉璃厂那些店铺，胡同里推车挑担的小贩吆喝声都让他终生难忘。上小学5年级以后他长大懂事了，逐渐明白了父母和兄长的负担是多么沉重和社会的黑暗。舜尧的父亲和舜尧的姑姑伯母在一个学校上学，学校设在过去的一座大庙里，门前有十多级台阶。前边院子里种着丁香和芍药，最后一进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银杏树，其中的一棵树上每到秋天都结出大量白果。原来的两座大殿中间砌一堵墙分开容纳两个班，后边的佛像和两边的罗汉前面再修一堵墙挡上好不影响学生上课。后面的藏经楼中间部分也是用一堵墙分成两个班，东西配楼一边一个班上下两层一共容纳8个班，全校18个班700多名学生。校长楮勇良已经50多岁满头白发，小个子圆脸戴眼镜很瘦但说起话来嗓门很大，经常穿蓝色中山装和黑皮鞋。他曾是前清进士宛平县香山乡人，在甘肃和四川当过知县辛亥革命后不再当官改办学校，父亲这一届毕业后他也很快就退休了。
父亲上一二年级时的班主任分别是蒋老师和隋老师，他们两个人都是在清朝时参加过科举考试有过功名的人，上的课也是新旧混合。既有四书五经也有新的白话文，那些古书即使背熟了一个小孩子也搞不懂都是什么意思。可那老师威严的很，上课不认真听讲，让你背课文背不下来，回答问题有错误都要伸出手来用竹板打手心。父亲学习成绩好很少挨打，学习较差的几个学生经常挨打但楮校长对老师打学生并不加以制止。学生们背后议论说校长过去当官天天用板子打老百姓屁股，现在又让那几个大清余孽份子打学生手心。祖父对儿子和他的同学称老师大清余孽十分生气说这是对老师没礼貌，父亲说我们当然不敢当面这样叫他，让他听见还不把手打肿了。上三四年级时班主任换成班老师，他也是一个有过功名的人但思想比较解放能接受新事物，从一开始教这个班他就对学生说他反对体罚学生不会对学生动手请大家放心。班老师对外国租界和外国军队住在中国非常反感，他在课堂上对学生说民国造成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还不如过去有皇帝的时候，同学们背后议论说这个大清余孽倒是挺有爱国心的。上五六年级时班主任换成金老师，她是位格格高个子皮肤很白。她在对学生的自我介绍中说她也有两个上小学的孩子，辛亥革命后她的父兄仍然是只知道肆意挥霍。她认为这样下去很危险就提出趁着家里还有钱她要去英国留学，但是家里坚决反对最后只同意她到香港上中学，她在香港上了6年寄宿制学校毕业后回北京一直在小学当老师。金老师给学生加开了英语课，还给学生上美术和音乐课，教学生唱英语歌曲。学生们都认为金老师比前三位老师教的好，父亲说金老师是对他影响最大受益最多的一位老师。祖父到学校开家长会见过金老师以后也说；金老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愧是出身名门呀。
那个时代的学校生活困难交不起学费的学生是不收的，富人家的孩子也不上这种普通学校，所以学生大部分来自中等收入阶层家庭。班里同学的父亲有警察，政府公务员，医生，店员，军人，铁路局职员等，父亲是工厂工人的一个都没有。父亲的几位同桌中金毓平家过去是黄带子，他家住在一个不大的四合院里，每次去他家时他父母都在家里闲着无事。他说他家原来住的房子很大，因为父母一直没有工作把家里祖辈留下来的值钱东西卖完后为了维持生活又把房子也卖了。现在姐姐结婚嫁出去，大哥当了军官，二哥跟着皇上（末代皇帝溥仪）去天津有时候能给家里一些钱，生活才不像以前那样困难了。父亲说金毓平和同学们在一起讨论作业中的问题，放假时出城去玩儿关系都很融洽。因为住在同一条胡同距离不远去金家次数多一些，他父亲总让人觉得很怪，整天呆在家里皮肤却比别人都要黑。后来黄德芬告诉父亲金毓平他爸曾在黄家诊所做过戒烟治疗，考虑到金家的困境黄家没收费，虽然他戒除了烟瘾但其他并发症没钱继续治疗。同学们问他见过皇帝没有，他说自己没见过，他父母见过光绪皇帝，宣统皇帝和慈禧太后隆裕太后。他大哥二哥见过宣统皇帝，家里挂着宣统皇帝溥仪和皇后婉容的照片。他父亲听说舜尧祖父在故宫当修理工找到家里希望能带他进去看看，祖父回答说：“我只是一个干活的帮不上忙，想进去买票从午门和神武门进，其他方式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祖父上班时间问过饶主管后回来到金家告诉那位黄带子，饶主管回答有两个办法，一个是现在工人不够用进去到工地当小工。如果你有文化可以在清理文档的地方当个临时工，按约定时间来面试。对方回答说他50岁了从没干过力气活当小工肯定不行，整理文档自己年轻时不听父母劝说从没认真读过书，可以去试试不知行不行。祖父带他去面试结果是文化水平太低只能在整理文档处当个勤杂工，这还是看在他皇族的身份上照顾他。但他只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再也不干了，他说自己从没受过这样的累，这么不自由过，祖父对他说大清朝都被推翻这么多年了你还想什么都不干整天在家里当老爷呀。上完小学后金毓平父母没钱再供他上中学，后来他到一家布店当了学徒。祖父了解到金家的情况以后多次告诫儿女可不要学这些八旗子弟，不学无术无一技之长，即没有文化又不想卖力气干活最后把家都败光了。1935年7月金毓平父亲去世终年52岁，父亲听说后代表全家前去吊唁。金毓平的哥哥姐姐都回来了，老人用的是一口便宜的杂木棺材。因为生活困难没有请附近寺院僧人念经超度，只买了送老人上路用的纸人纸车马一切从简。出殡那天父亲跟着队伍把老人送到城外架松（今天劲松）金家祖坟，回来后金大哥说你和毓平是同学街坊够朋友，到我家吃顿饭吧，父亲回答说不用了你家也不富裕你们的心意我领了。解放后再回原来胡同金家已经搬走，1959年8月父亲在一家绸布店遇到金毓平，因为是上班时间两个人只简单说了几句话。父亲留下联系电话一个月后请他和他找来的三位同学在厚德福饭庄吃饭相聚一次，1970年金毓平死于心力衰竭。
仉天白父亲是清真寺里的阿訇，她身材瘦小但长的很漂亮。因为她皮肤很白头发略带黄色同学们都叫她黄毛儿，但是她学习成绩优秀一直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她的手也很巧绘画绣花都是她的强项。她曾经多次带领父亲到清真寺里去玩，那位阿訇虽然思想很保守上完小学就让她呆在家里不许再出门，但是对父亲上中学后到家里去找仉天白却并不反对，还和客人一起讨论过当时的华北形势，只是不能带他女儿外出。有一次父亲对他说为避开日军自己家要搬到西安去，他听了还表示十分赞成说在北平太不安全了。可他又舍不得自己的财产，曾到柳家来找祖父登门求教过这个问题。舜尧的父亲晚年回忆说仉天白和他关系一直都很好，自己上中学时仍和她有来往，直到出城参军前还和她见过一面。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如果不是家里因为她父亲是阿訇坚决反对也许他们就真能成为夫妻了。黄德芬白皮肤高个子梳着一条长辫子，她父亲和祖父都当过太医家里比较富裕，冬天穿粉红色呢子大衣在女同学中十分显眼。舜尧的父亲曾经对她有过好感，也到她家去帮黄德芬补习过功课，后来他觉得毕竟两家贫富相差较多不可能有好结果，小学毕业后两个人就没有再来往。
寇御林是当时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男生之一，也是舜尧父亲最好的朋友。他身体特别棒在学校运动会上多次拿第一，上初中时他们仍然在一个学校，上高中时分开了。寇御林父亲是个军官，曾在欧洲军校留学对军事理论很有研究，家里有不少军事理论书籍。有一次父亲想借一本看看，他说：“送你两本拿回家去看吧，中国如今是大敌当前屡战屡败，你们这些男孩子们学点军事理论争取将来能战胜外敌是很有必要呀。”父亲说这是他最早看的两本军事理论书籍，出城参加八路军时他带着这两本书还有祖父的俄文版《战争与和平》，俄语和英语词典。调往一分区时因为行军中携带不方便他把书存到舜尧姥姥家只带了一本军事理论书，其他书解放后才取回来。
1928年舜尧的姑姑和伯母小学毕业，姑姑为减轻家里负担上了免费的师范。伯母回家做家务不再上学，在家里用缝纫机给胡同东口一家绸布店承接服装加工和绣花零活挣钱补贴家用。1931年父亲上初中，姑姑从师范毕业当上小学教师，她在学校上班的同时还到女师大听课学习函授课程。为上下班方便，她买了一辆日本产女式自行车。9.18事变后寇御林的父亲主张坚决抗日，对政府不抵抗放弃东北三省痛心疾首。父亲说他每次见到寇老将军都要受一次爱国主义教育，1933年寇御林的父亲离开北平去参加抗日同盟军，消息传到学校被同学们视为英雄壮举。抗日同盟军失败后他被编入29军，以后又回到北平。抗日战争开始后父亲和寇御林失去联系，解放后回北京找到寇家亲戚说寇御林抗战中在国民党空军当上了飞行员，他父亲去了香港。80年代父亲离休后又和在香港的寇御林取得了联系，他来北京探亲时相隔40多年两个人又见面了。父亲对他说：“寇老将军是我最好的老师之一呀，我刚当八路时所有的军事知识都是跟你爸爸学的，后来他为什么没有去台湾？”“他原是吴佩孚的部下，后来被阎锡山收编以后又被遣散。抗日同盟军失败后被编入29军，对宋哲元能收留他们这些人我父亲一直是很感激的。抗战爆发后他发表了一本关于抗战的军事理论书，在他写的一些评论中对部分战役结局做了准确预测被称为军事理论家。其实书在抗战爆发前就写好了，因为委座禁止提抗日两个字不能出版。1943年他被调到军校任教，表面上看是要发挥他的特长，其实还有一个目的是分化杂牌军。1948年他离开军校到香港和朋友一起去经商，刚到香港他原来的上级就在前线起义被证明是中共地下党员。他对我说他不是嫡系，曾在吉鸿昌指挥下作战，吉鸿昌是党员被杀害。后来的上级还是中共地下党，如果去了台湾他至少也是个嫌疑决不会有好下场。但是为了我的安全他也不能留在大陆所以只能去香港，后来死在香港。我到台湾后离开空军到航空公司当机师（飞行员），抗战期间我在天上打日本，你在地上打日本我们都为抗战作了贡献吗。”“我能去参加八路军也离不开你爸爸当年对我的爱国主义思想教育。”
小时候院子里常在一块玩儿的邻居谷复礼父亲是一名警察，郭玉福的父亲是电车公司工人。巨永星家开了一个卖西药的小药店，他是到上学年龄才从山西老家来北京，刚到北京时说话口音很重别的孩子都听不懂他说些什么。解放后父亲重回原来租住过的院子时谷复礼在印刷厂当工人，郭玉福是小学教师，巨永星医学院毕业后当了医生已经搬到其他地方去了。1964年秋天父亲又回原来住过的老房子去看望一次老街坊，老邻居们说咱们这一条胡同就出了你这么一位将军，我们这院也光荣呀。
城南旧事和骆驼祥子两部电影上映时父亲特地进城到首都电影院去观看，妻子那舒娅说她陪父亲从电影院出来时发现他流了不少眼泪很动感情。回家后他对家里人说一看这电影，听到那多少年没有唱过的老歌曲好像又回到50多年前自己的儿童时代，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胡同里和学校的那座古庙。想起了多年不见的儿时同学和朋友们，已经故去的老师和长辈们。1991年3月父亲一位小学同学发起了一项活动，在毕业60年之际1931届的同学们回学校聚会一次。回来后他非常高兴，晚饭后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说60年后再见到那些小时候的同学真不容易呀。全班40人死了14人在外地9个来了17个，大家都是满头白发。经历了战争和建国后历次运动，有的人成功过也倒霉过大起大落。有的人一生平安没受过大的挫折，也有的人遇到许多不幸。讲到高兴处开始讲起自己的经历，母亲对舜尧说：“你爸爸要痛说革命家史了，你们赶快拿录音机给他录下来。”
学校1931届125人毕业，有25人参军去打日本鬼子，牺牲14人，解放后军衔最高的就是我少将。以后又陆续死了一些人目前能联系到的活着的有72人，参加聚会来了53人。当大家再次回到那座熟悉的古庙，踏过门前的十多级台阶走进大门时心情都非常激动。60年了当年的老师只有两位还在世，听到消息特意让儿孙搀扶着到学校来和过去的学生们见面。60年间学校的房子经过几次修理，有的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古建筑的风采了。门前除了校名没变牌子上的字由繁体改变简体以外还多了两块某项目实验学校，以及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走进大殿大家觉得里面比过去似乎大了一些，一位老师解释说解放后先把两边的夹壁墙拆了，把两边的罗汉像全拆了，后面的佛像也都拆了这样教室的空间就大了。拆佛像的时候不管怎样用力都推不倒，打掉泥胎后发现当中是一棵大树的树干，下半部分埋在地下所以根本推不倒，后来是从齐地面位置把大树干锯断才把佛像全拆掉。拆下来的木头后来学校冬天取暖生火用了，现在看是破坏文物属于犯罪行为，当时谁也没那么高觉悟能和梁思成先生相比认识到这是对不起子孙后代的一大罪过。
同学们都说1931届我最成功，当上了将军没有受什么冲击，我说我在战斗中多次负伤已经提前受了冲击。其他人有的虽然当上了教授，名医但都受了不少冲击，黄德芬当上了主任医师教授，当然也挨过学生不少批斗。同学们特意让我和她一起合影，说当年就有人说你们两个人最般配没走到一起太遗憾。我说我当年对她根本没感觉，如果有缘那就下辈子再说吧。他们问我对谁最有意思我说当年我和仉天白最好，出城参加八路军前我们还见过一面，如果不是因为他爸爸当阿訇我家里坚决反对我们本应该成夫妻的。其他人说那就给你们两个人补照几张吧，我说确实应该这样。仉天白也参加了同学聚会，她比小时候胖了一点，衣服穿的也挺时尚。我们两个人坐在教室边上说了一会儿话，有同学过来说别说悄悄话了，这么大岁数还有什么要背着别人的，仉天白说：那我就说说我家的历史和我这些年的经历吧，我有个弟弟是教师，退休后根据家谱记录进行调查得出结论说我家祖先是契丹人，最早住在今天内蒙赤峰附近。后来随辽军打仗到了北京郊区，以后受周围汉人影响开始读书参加科举考试进城作官成了北京人。我家的家谱也是从这时开始有记录的，往上几代是根据回忆记录不太准确。辽朝末年我家第七代传人被派到山西大同附近任职，金灭辽的时候他们追随辽代皇族耶律大石西征参与建立西辽。西辽建国后任地方官家搬到浩罕，1217年成吉思汗灭西辽以后我家祖先与当地人通婚改信伊斯兰教。元朝时我家第十二代传人认为元大都本是辽朝都城是我们祖先居住的地方，于是全家族的人东归用一年时间回到北京，因为我家祖先已经改信伊斯兰教所以回北京后一直被作为回族。从元朝东归以后我家一直住在北京，1966年我家受冲击因为我婆家也一直住在北京我们才没有被赶出北京。
下面再说说我的婚姻和经历。当年我父亲很保守只让儿子上中学不让我上中学也不许出门，可是柳至平上中学以后到我家来找我他并不反对，但是不许带我出去。因为我家里曾经想让我和他结婚，1937年他出城去当八路军之前曾来见过我一面说他以后不可能和我结婚。其实我早就明白他家里反对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过他隐瞒了已经和别人定亲的事。1938年家里让我和一个饭馆老板的儿子结婚，以后我们有了3个孩子。抗战期间日本鬼子搞强化治安中国人不供应粮食，没有粮食饭馆被迫关张，我们全家都吃过混合面。抗战胜利后饭馆重新开张由我男人接替他父亲经营，解放后公私合营他成了资方代表拿定息。1964年夏天我去颐和园时见到他全家一次，他穿着将军服和我只说了几句话，他女儿穿着军装过来叫了我一声阿姨。我知道有他家里人跟着说话不方便，只和他简单说了几句互相问候一下就分开了。1966年我家受到冲击我被罚扫大街，说实话结婚后我一直都很少走出家门。让我扫大街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很累，可为了孩子们和这个家我一定要鼓足勇气活下去。我男人挨批斗后总是垂头丧气想不开，我经常开导他，1971年他病死了。当时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已经成了家有了孩子，我觉得我对起已经去世的公婆和他家人了。以后这20年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孤单但我从没想过要再找一个，后来儿子和女儿从他舅舅家知道了年轻时我和柳将军的事，有一次女儿特意拿来一张上面登有他名字的解放军报让我看。我说那都是40多年前的事了，现在人家身居高位又有自己的家哪能来找我，你们的爸爸是个好人现在我早就不想这些事了。这些年我确实曾在梦中见到他穿着将军服来找我，醒了一睁眼什么都没有。前几年我哥哥在公园碰见他，他问了我的情况还留了家里的电话给我。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听到他的声音我忍不住哭了，他说千万别这样，过去的事情已经50年了不要再往后看了，我们都是儿孙满堂的人了要向前看力争健康长寿。现在我和他只是过年过节通个电话，见面这还是多年来第一次。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们谁有更好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吧。结果大家一致认为应当由我来讲一讲自己从军的经历，我就给他们讲了一遍自己当兵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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