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突击考试及雷瀑布

只有化学系新生需要在新生入学周第二天下午进行突击考试。不到 40 个一年级研究生被安排在一个阶梯课室里,大家坐得很分散。姬玄幻心想难道美国大学生偷看成风吗?看样子学生们好像很不被信任。

下午一共考五门课,每门课 40 分钟。每场考试后休息十分钟。考生如果上一场考试提前交卷,则有更多时间可以翻看下一场考试的教科书。五门课程是有机化学、无机化学、分析化学、物理化学、和生物化学。之所以考这五门化学课,是因为本校化学系就是按照这五个方向分成五个专业的。每个专业都有若干名教授。整个系 30 多位教授,就是 30 多个课题组。这是一种传统的子学科分类方法。其他更小众的分类包括药物化学、环境化学、电化学、材料化学等。一般大学不专门设置这些小众分科;除非系里有几个大牛教授共同在搞这个方向。

除了生物化学,其他 4 门课都是姬玄幻本科已经学过的化学系基础课程。不过都是用中文学习的;没有学过这 4 门课程的任何一个专业名词的英文单词。这就是最要命的地方。那些文字少,甚至只使用化学式标注的题目还好。但要是题干描述多了,英文术语多了,姬玄幻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两眼一摸黑,睁眼瞎。每一场考试姬玄幻都用完所有 40 分钟。但每门课的试卷都有不会做的题目。几乎在每一门考试中,至少有一半同学提前做完离场去准备下一门考试。看得出一些留学生在祖国是精英分子,有着自己的骄傲;对化学系这种突击考试不屑一顾,以最短时间交卷这样的行动来回复化学系的存疑。姬玄幻很清楚,如果自己刚刚本科毕业并且参加中文考试,也能够像那些提前交卷的同学一样,快速答完题目。他看得出这些题目非常基础。但自己现在处于另外一种状态啊。考场上没有如果。自从上初中以来姬玄幻第一次在考场上如此狼狈。

考完最后一门课,姬玄幻一个人黯然坐穿梭巴士回南校区,再步行到合租房附近的麦当劳,随便吃一餐就回卧室睡觉。他的心情糟透了,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劝退。

新生入学周第三天的行程是一大早在北校区广场集合,去雷瀑布游玩。他早上听了一上午的英语,下午又用英语答了五门化学考试卷,感觉整个人的精力都不够用。他没洗澡,调好闹钟,一倒头就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竟是被闹钟吵醒的。

北校区广场前停着七辆黄色中学校巴,把 300 多名新生拉到雷瀑布游览区停车场。新生们在校巴上兴致很高。姬玄幻和化学系 2 个中国学生坐一起。他们俩在国内读同一所大学的化学系,现在又是室友。旅途中校巴内是打听消息的最好场合。和同学聊开心的话题,有助于姬玄幻暂时忘却昨天的考场失意。

校巴早上 9 点刚在停车场停下,车上叽叽喳喳的新生们就停止说话。巨大的轰鸣声和充满水汽的空气让人像是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巨响让姬玄幻明白了为什么印第安人把这个瀑布称为雷瀑布。

雷瀑布美国一侧的景点主要包括

1 雷瀑布博物馆位于瀑布下方,主要展示了大瀑布的历史、文化和科学信息。

2 雷瀑布观景台上有多台付费望远镜。用 25 美分的硬币就可以租用望远镜观看瀑布的全景。观景台是欣赏大瀑布的最佳位置之一。

3 雷瀑布州立公园位于瀑布附近,拥有许多观景点、步行道和游客设施。瀑布上游河流完全在美国一侧境内,雷瀑布州立公园就包括上游河流的各处景点。

4 “婚纱瀑布”是雷瀑布的一部分,因其极为宽广细致的形态而著名。

5 冒险乐园。

6 水族馆。

此外,瀑布夜景有神秘和浪漫的氛围。学校组织 300 多位新生来参观,当然不可能参观夜景。回程发车时间是下午 3 点。姬玄幻前一天考试发挥不佳,不想被同学察觉到他的心理伤口,决定一个人游玩前两个景点就回集合地点。

雷瀑布博物馆是美国一侧瀑布下方的一个著名景点。顺着楼梯下去该景点竟然要通过海关。姬玄幻想不明白为什么需要过海关。难道还有非法入境者会在美国一侧从这里下到大瀑布河谷,再游过河,非法进入加拿大吗?幸好姬玄幻之前阅读过新生入学周行程指南,带了护照、护照上的签证、入境卡(I-94)、I-20 表格、和录取通知书(录取通知书是一封信)。和在北境市常碰面的警察一样,作为执法人员的海关职员也给姬玄幻一种秉公执法、不徇私舞弊、不尸位素餐的感觉。这种感觉和他在 1990 年代的棉花糖市的感觉差别很大。二十多年后,姬玄幻发现棉花糖市执法人员的素质也大大提高了,感叹起该市乡土社会的进步。

这位海关职员认真查看了护照等证件,开玩笑说,“好好享用盐。”姬玄幻一脸诧异,心想淡水瀑布怎么会有盐。海关职员以为姬玄幻听不懂英语,在一张废纸的背面上写下了 NaCl 四个字母组成的化学式,并用一只手掌将纸压在玻璃窗上。姬玄幻连忙说,“盐!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里远离海洋,水却富含盐。”

职员没有解释,只是把证件还给姬玄幻。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除了检查证件外,他用简单的玩笑式的小问题来判断入境者的真实身份。执法者执法细致入微。这一点,再次让姬玄幻深有感触。要知道,警察或海关职员这种基层执法人员(law enforcement)的工资并不高。

姬玄幻第一次踏入瀑布下游河谷边上的博物馆,就被一种强烈的氛围所吸引。历史的照片、科学的解释、文化的展示,以及那雷瀑布的壮观景象,都让他感到既震撼又兴奋。潮湿空气中的水滴能够像芝麻那么大,水滴没有海水那么咸,但也没有家里自来水那么淡。看来海关职员没有骗他。

在博物馆里,姬玄幻看到了许多关于雷瀑布的历史和文化。他了解到这座瀑布的形成原因、历史变迁以及人们如何发现并欣赏这座瀑布。他还看到了许多印第安原住民的艺术作品,如绘画、雕塑等,这些作品都反映了他们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

博物馆还展示关于大瀑布的科学信息,包括瀑布的形成过程、水流速度、水量等。姬玄幻一边观看,一边思考,对大自然的神奇和科学的力量感到敬畏。走出博物馆,姬玄幻站在瀑布前,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震撼。他感受到人类的渺小和大自然的伟大。他明白,只有尊重自然,才能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

姬玄幻爬几百级楼梯回到瀑布上游。上来后首先到达的是雷瀑布观景台。这里是观赏大瀑布的最佳位置之一,从这里可以看到瀑布的全景,感受到那种无与伦比的力量和美感。通过 25 美分租用的望远镜,他看到了大瀑布的细节,那如银河般的水流,那翻滚的浪花,瀑布外近百米的水雾,雾气比上游地面还高 30 米。这些都让他感到震撼。他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也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欣喜。

在欣赏雷瀑布一段时间后,姬玄幻准备去集合地点。就在他准备离开时,瀑布外的水雾出现了一道彩虹。那是一道绚烂的彩虹,它跨越了天空,仿佛是大瀑布献给他的礼物。姬玄幻站在那里,看着那道彩虹,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敬仰。

回到集合地点后,姬玄幻的心中充满了激动和欣喜。他相信彩虹会给他带来好运,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是他在美国生活的一个新篇章,也暂时忘却了昨天考场上的失意。

姬玄幻一个人独自游玩,行动速度快,早早回到集合点。他猛一抬头,看见集合地不远处有两辆四轮马车和不到十个白人。马车(他后来知道这是特有的阿米什人马车)前的 2 匹马非常干净,黑毛油光滑亮。马车外形简单结实,车厢用木材或金属制成的,外面干净的黑油漆可以反射阳光。黑油漆外周是装饰条;装饰条上涂着金色油漆。车厢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放着一些家庭用品。

这些白人显然属于两个家庭,两对夫妇带着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着装风格很特别,让姬玄幻以为是好莱坞摄制组在拍电影,以为他们是穿着欧洲 19 世纪服装的演员,虽然他没有看见摄影师和摄制组专用的大摄像机。两个家庭的成员穿着朴素,充满了传统的细节和考究的工艺。两位成年男性穿着黑帽子、领带、西装、马甲、和长裤(类似于晚礼服或燕尾服 Tuxedo)。两位成年女性则穿着长长的裙子、头巾、和传统的绣花围巾。他们这种着装风格非常类似于 19 世纪欧洲的穿着风格。在瀑布轰鸣声下他们为本景点增添一种古老而传统的感觉。

姬玄幻感到很新奇和兴奋,对附近的国际学生办公室主任凯西老师和几个印度留学生同学说,“快看,有好莱坞摄制组在这里拍电影。”话刚出口,姬玄幻马上感觉到各人异样的眼光。凯西老师尴尬但装着面无表情。几个印度留学生鄙夷或同情地看了姬玄幻一眼,扭头望向别处,装着没有听见。姬玄幻天生反应迟钝,但对尴尬场面还算敏感及时,自己一个人识趣地走开到别处。

新生入学周第三天晚上回到合租房,姬玄幻向易同学描述白天在雷瀑布看到的穿着怪异的驾着马车的美国白人、以及国际学生办公室主任凯西老师的尴尬表情。易同学着急了,说“你以后不要在美国提这些人。他们是阿米什人;美国主流社会有时称呼他们是炼钢炉里出来的钢渣。”姬玄幻吃惊的看着易同学,看来本科毕业后一年在英语培训机构做一年兼职的经历有利于易同学接触更多英语系毕业的师生,更加了解美国文化。但那几个印度学生也很明显的知道阿米什人。姬玄幻晚上在家反省自己,认为自己过去可能过于专注于自己的专业工作。对其他学科,特别是人文学科知识,只停留在书本的层面。例如,自己读中学期间,实际上在青少年图书馆阅读过英文版的有关阿米什人的描述。但由于时间久远,又没有在现实中看见过阿米什人,导致自己问了一个无知的问题。

根据易同学的提醒,几天后姬玄幻在图书馆找了几本有关阿米什人的人文地理著作快速浏览了一下。他发现阿米什人(Amish)是在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生活的欧洲后裔,讲宾夕法尼亚德语。他们不用电、拒绝现代化。全美国大约有 25 万名阿米什人。

美国主流社会对阿米什人的评价存在不同的观点和态度。一方面,阿米什人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与现代社会的主流趋势相冲突,他们拒绝许多现代科技和物质文化,坚持传统的生活方式,例如使用马车作为交通工具、拒绝电力和现代医疗等。这种不同寻常的生活方式有时会引发其他人的好奇、误解、甚至排斥。另一方面,阿米什人也因其坚守传统和信仰而受到一些人的尊重。他们的生活方式体现了对传统文化的珍视和对宗教信仰的坚守,这在一些人眼中具有正面意义。此外,阿米什人也在一些领域,如农业、手工艺等,展示了他们的独特技能和价值。

总体来说,阿米什人在美国主流社会中的地位和认同程度并不高。现代社会的价值观倾向于强调科技、效率和现代化,而阿米什人的生活方式则与之相悖。此外,阿米什人通常保持与主流社会相对隔绝的状态,坚持自己的信仰和价值观,这也使得他们与主流社会的交流和融合存在一定的困难。

姬玄幻放下这几本经典著作;心里十分惊叹美国社会的包容度。在这个多元文化的社会中,每个人都受到尊重和理解;哪怕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如此怪异的 25 万阿米什人。

二十二年后的 2023 年,姬玄幻发现阿米什人在逐步接受现代化。根据陈义海的《从老欧洲到新英格兰》(ISBN9787506874861)第 184 页他们可以乘坐汽车。第 199 页则说小孩子可以上到 8 年级。《学妖与四姨太效应》(ISBN9787108066602,2020年6月第1版)第 89 页甚至预言他们早晚会用上电脑。还列出了他们从 1930 年代到 1980 年逐渐接受的现代化产品,例如煤气驱动的洗衣机、租用汽车、使用电话、计算器等。作者将阿米什人与中国纳西族比较。这让姬玄幻发现中国文化也有很强的包容性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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