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日午时。
“卖糖葫芦……卖糖葫芦……”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位卖糖葫芦的老人边走边吆喝，他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每走一步便停一下。那一串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看起来可口诱人，可经过的行人一个个面色匆匆，根本没有人买老人的冰糖葫芦。
今日是太子选妃之日，为了加快选妃的进度，通往皇宫的午门、东华门、西华门、神武门，都已开放。
东华门、西华门、神武门，前来选秀的秀女排了整整两条街，看热闹的人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尹冰霰和彩蝶找了一个偏僻的巷子才现身，观望了许久，决定前去午门。
皇宫的正门——午门，门外，站着上百名带刀侍卫，从午门一直排到街口最闹热的酒楼。
东侧门，一张油漆桌前屈凤仪和李凤仪端端正正地坐着，俩人主要负责看女子的容貌是否长得标致，徐安明大学士负责审视女子的学识，三人一致点头则表示秀女入选，其中只要有一人摇头则表示落选。
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悠然自得地坐在马车上等候，平民老百姓家的小女则顶着微微炙热的骄阳，目光期待地望着前方，她们的身旁没有跟随着贴身丫鬟，只有穿着朴素的父母陪伴左右。
“我们家小姐的衣食起居向来都是奴婢亲力亲为，两位大人不让奴婢与小姐一同进宫，这可让奴婢如何是好。”一位肥头大面的老妇人愁眉苦脸地站在油漆桌前，她穿着平素绢制成的衣裳，乌黑的头发掺杂着丝丝白发，两支银钗盘在脑后，深麦色的脸颊上点缀着小小的雀斑。就她这身打扮，一看便知是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丫鬟。
“所有通过入选的秀女，都不得带丫鬟进宫。”李凤仪拿笔记下刚才入选的秀女名字，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们家小姐可是知府大人的千金，从小养尊处优，若是没有奴婢贴身照顾，小姐怕是不习惯。”老妇人细条慢理地说道。
李凤仪听闻这话，写字的手一顿，抬起头看着老妇人，不苟言笑的脸上越发严厉。被李凤仪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妇人反倒开始有些胆怯了，那双看起来有些粗糙的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李凤仪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扫视一眼乌压压的人群正颜厉色道:“知府大人的千金也不得带贴身丫鬟一同进宫！这是这次选秀的规矩！所有通过选秀的秀女，不管是皇亲贵族、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将一视同仁，不得有特殊对待！”
李凤仪铿锵有力地说完，目光重新落在老妇人身上。老妇人触碰到李凤仪凌厉的目光，不敢再与她对视，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淹没在人群中。
“冰霰大人，看来彩蝶只有变成一只蝴蝶才能跟着你进宫……”彩蝶望着午门的方向，不悦地嘟囔着。
虽然离午门的距离稍远，但午门发生的一切事，尹冰霰和彩蝶都能尽收眼底，一句一字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尹冰霰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急不躁地走出巷子。
“等等我冰霰大人！”彩蝶着急地喊了一声，挥了一下双手立马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挥舞着轻盈的翅膀朝着尹冰霰追了过去。突然，尹冰霰猛地止步，彩蝶毫无预兆地撞在了尹冰霰的身上。
“哎呦……冰霰大人怎么突然不走了？”彩蝶停歇在尹冰霰的肩头，疼得抱怨道。
尹冰霰微微扭过头，看着彩蝶疼得翅膀不停地颤抖，不禁觉得好笑又好气，“你为何不用隐形术？变成蝴蝶飞起来不累吗？”
彩蝶颤抖的翅膀蓦地一怔，随即试着抖动了两下翅膀，讲道：“冰霰大人言之有理，我扑闪着这对翅膀确实觉着有些费劲。”
话落音的瞬间，彩蝶变回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使了隐身术跟着尹冰霰穿梭在人群中。
（2）
轮到尹冰霰面试的时候已经申时了，李凤仪和屈凤仪瞧着眼前生得如此标致的女子连连点头。
“姑娘叫什么名？芳龄多少？从哪里而来？”屈凤仪列行公式地问道。
之前面试的女子，不是丫鬟寸步不离地跟随，就是父母陪伴左右，像这种孤身一人前来的女子，倒是头一次见。这让屈凤仪十分好奇，想要刨根问底一番。
想要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尹冰霰不得不收起冷冰冰的神色，扯动着嘴角，尽量让自己面带一丝柔和，轻言细语道:“小女尹冰霰，芳龄十八，从苏州而来。”
尹冰霰年幼时跟着花褚师傅去过很多地方游历，唯独在苏州待着的时间最长，这也成为了她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个地方。所以，当屈凤仪问起“从哪里而来”，尹冰霰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苏州。
“请姑娘写下你的名字与芳龄。”屈凤仪递给尹冰霰一支毛笔。
尹冰霰接过笔，将毛笔充分地蘸好墨，轻轻地在墨盘上刮去多余的墨汁，执笔行云流水地在熟宣纸上写下名字和年龄。徐安明大学士看着尹冰霰写下的字，连连点头称赞道:“姑娘这一手字写得龙飞凤舞，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啊。”
别的秀女都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写字，唯有尹冰霰站着写，徐安明大学士都对尹冰霰刮目相看了，拿起尹冰霰写的字又赞叹道：“力透纸背，妙笔生花啊。”
“尹姑娘一路奔波想必身心疲惫，快随嬷嬷进宫好生休息吧。”李凤仪记下尹冰霰所说的一字一句，挥手叫来了一位年逾半百的覃嬷嬷。
“彩蝶真是没有想到冰霰大人还会说谎，明明已经一千岁了，还谎称芳龄十八。”彩蝶迈着雀跃的步伐跟在尹冰霰身后，小声地说道。随即，小心翼翼打量着尹冰霰，害怕她听到，又担心她没有听到。
尹冰霰顿住脚步，微微地侧过脸，说道：“我的一千岁与凡人女子的二九年华有何区别？”
察言观色发觉尹冰霰有些许不悦，彩蝶堆起满脸笑容，一脸谄媚地说道：“冰霰大人的意思是：您的一千岁相当于凡人女子的二九年华？”
“正是。”尹冰霰头也不回地答道。
“如此推算，那彩蝶的四百岁岂不是金钗之年？”彩蝶兴致勃勃地问道。
“正是。”尹冰霰回答道。
说着，她加快步伐跟上带路的覃嬷嬷。
（3）
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越过一座拱桥，跟随着覃嬷嬷来到了茂苑。朱红色的大门敞开着，门外站着两名侍卫。院内的牡丹花争奇斗艳，白的似雪，红的似火，粉的娇艳欲滴，黄的灿若暖阳。
“这宫中的牡丹开得都比外面的好看。”两位容貌清秀的女子站在花坛前，一位身形纤瘦的女子不禁发出赞叹声。那女子穿着粉色的衣裳，衣裳的布料是名贵的雨丝锦，头上佩戴着两只金光闪闪的发簪。此女子是青州有名的商户之女——潘婵，与她一同赏花的是兖州名列三甲的商户之女——夏嫣儿，两人在京城的一家客栈相识，相谈甚欢，不过才相识短短三日，便情同姐妹。
“正是如此，所以那些平民百姓之女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夏嫣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许蔑视的神色。
“太子殿下选妃的门槛未免太低了，以致那些平民百姓之女才有机可乘。”潘婵的纤纤玉指拽住了牡丹花绿油油的叶子，眼角的光带着一抹戾气，“不过呢，那些平民百姓之女肯定上不了台面，最终还不是给我们当陪衬。”
冷笑一声，潘婵狠狠地扯掉了绿油油的叶片，枝头硕大的牡丹花摇摇晃晃，撞得旁边的牡丹花微微晃动。
“姐姐所言甚是，那些出身卑微的女子肯定入不了太子殿下的眼。”夏嫣儿附和道。
“听说太子殿下是所有的皇子中生得最好看的。”潘婵随手丢掉手中的叶片，心致盎然地转移了话题，眼角的戾气倏然不见，换上了一丝娇羞的神色。
“我在家乡的时候，每逢十五都会去程录阁听书，曾听说书的先生提起过太子殿下。说书的先生说太子殿下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文武双全，还特别地平易近人。”夏嫣儿小脸上红扑扑的，含羞地说道。
跟在尹冰霰身后的彩蝶听闻潘婵与夏嫣儿的对话，瞬间表示不满了，冷哼一声说道：“区区一个凡人长得能有多好看？这两女子，若是瞧见了蓝乾大人和万刹大人，恐怕口水都要流下来。”
尹冰霰表面上看起来风淡云轻，实则内心已经对潘婵和夏嫣儿嗤之以鼻了，不动声色地朝两人抛去一个鄙夷的眼色。
“咳咳！”带路的覃嬷嬷经过潘婵和夏嫣儿身旁，提醒似的干咳了两声。两人聊得太投入了，以致于有人走到院落都不曾察觉，听到声响这才勉为其难地止住嘴，回过身不情不愿地同带路的覃嬷嬷打招呼：“覃嬷嬷好。”
“嗯。”覃嬷嬷闷闷地应了一声，大步走向右侧的屋子。茂苑的正房里住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小姐们，而左右两侧的厢房，覃嬷嬷一般都会安排给平民百姓的女子居住。
走到院落的正中间，带路的覃嬷嬷倏然顿住了脚，不露声色地瞧了一眼左右两侧的厢房，然后径直走向正房。踏进正房的门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朱红色的八仙桌，桌上摆放着一碟可口的点心。八仙桌的两侧各放置着一把椅子，椅子上还遗落着一条绣着鸳鸯的粉色手帕。八仙桌的后面摆放的是大条案，上面陈设着两个青花瓷花瓶，其中一个花瓶内插着几朵雍容华贵的牡丹花。从花的新鲜程度来判断，这束花应该是从庭院的花坛里刚折不久的。
不知道是哪位女子竟有闲情雅致在这里插花。
未插花的花瓶旁边陈设着一个香炉，若隐若现的烟雾缓缓地升腾，缓慢地在空气中扩散，使得整个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百合香。
“尹姑娘今晚就在西次间就寝吧。”带路的覃嬷嬷朝西侧走了过去，推开一扇门，一张挂着蓝色帐幔的架子床出现在视野里。走到里头，才发现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床榻，旁边的梳妆台上放置着一个包袱。
靠窗的床榻已经有人占为己有了，尹冰霰只好选择挂着蓝色帐幔的架子床，将包袱放在床榻上，本想着到院落里转转，熟悉一下新的环境，没想到双脚还未走出西次间，外面便转来了“锵锵锵”敲锣的声音。
外头，须发皆白的徐公公精神抖擞地一边敲锣一边不厌其烦地吆喝：“已是酉时，茂苑的秀女们速速到后屋用晚膳！”
“冰霰大人，可以用晚膳了！”彩蝶听到外头传来的声音，顿时兴奋起来，迈着雀跃的步伐跑了出去。今日，还是辰时之时在客栈吃过一碗阳春面，之后便一直没有吃过东西，彩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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