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观塱阁，覃嬷嬷把刚才在后屋发生的事，一字不差地告诉了掌事嬷嬷。掌事嬷嬷听完语气平和地说道:“通过初选的每一个秀女都是貌美如花，文采过人。潘婵乃青州富商之女，自小养尊处优，心高气傲在所难免。可这种善妒、嚣张跋扈的性子，是万万做不了太子妃。如今是太子妃，今后便是一国之母，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子怎能掌管后宫？”
覃嬷嬷觉得掌事嬷嬷说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赞同。
潘婵虽是青州富商之女，可这善妒的性子就算做一个王妃也不合格。
“我们得从众多的秀女中筛选出一个蕙质兰心，德才兼备的秀女 。”掌事嬷嬷坚定地说道。
“掌事嬷嬷一向慧眼识珠，今儿去了西华门可有看中的秀女？”覃嬷嬷打探地问道。
覃嬷嬷私底下可是与董嬷嬷相交甚好，董嬷嬷和宋嬷嬷被称为是皇贵妃的左膀右臂，皇后和皇贵妃早已互生嫌隙，相看两厌，如今太子选妃，皇贵妃让人打探消息肯定是居心不良。
虽然，覃嬷嬷之前从未做过损人利己、丧天害理之事，但不代表她永远不会做。倘若覃嬷嬷真的是替皇贵妃打探消息，那掌事嬷嬷“看中”的秀女，可就得遭殃了！小则皮开肉绽，体无完肤，大则性命不保！
想到这样，掌事嬷嬷顿了顿，缓道：“奴家中意的秀女，太子殿下未必喜欢。”
听到掌事嬷嬷如此一说，覃嬷嬷更是好奇了，颇有兴趣地问道:“掌事嬷嬷可是瞧上了哪位秀女？”
掌事嬷嬷沉默了片刻，转头望向覃嬷嬷大大方方地说道:“今日在西华门，前来选秀的女子可谓是各有千秋，比如都察院夏大人家的千金，花容月貌还知书达礼；工部尚书付大人家的千金娴静温柔，京县黄大人家的千金温柔可人、落落大方；八旗护军统领唐大人的千金亭亭玉立，只是……性子有些乖张；郎太师的千金才华横溢……”
既然覃嬷嬷如此执着于答案，掌事嬷嬷也不藏着掖着了，把今日在西华门入选的女子挨个说了一遍。敢肆无忌惮地说出口的，自然是朝廷命官的掌上明珠，谅皇贵妃有权有势也不敢把朝廷命官的掌上明珠一个个解决掉！
一双手拨弄了一下珠帘，“叮叮”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宫女端着茶水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将茶水放在桌上，退了两步走了出去。掌事嬷嬷端起茶水凑到鼻尖闻了闻，小啜一口说道:“还有几位良家女子也是鹤立鸡群，奴家只是怕……身份卑微的女子，尊贵的太子殿下瞧不上。”
听到这里，覃嬷嬷忍不住接住了话:“今儿在午门，一个叫尹冰霰的平民女子也得到了赞赏。那女子身姿窈窕，姿容绝世，没有爹娘陪同，连个贴身丫鬟也没有，只身一人前来选秀。不过……看那女子的衣着打扮，并不像贫苦的百姓人家。”
覃嬷嬷话刚落音，掌事嬷嬷还来不及思索，珠帘再次发出“叮叮”的声音。这次走进来的不是宫女，而是白发苍颜的丁嬷嬷。
丁嬷嬷乃秦国人，二十八年前跟随着皇后来到京城，一生未嫁，只为兢兢业业地帮皇后料理坤宁宫的大小事务。
“丁嬷嬷好。”覃嬷嬷站起身向丁嬷嬷低头请安。
丁嬷嬷是皇后身边的头号红人，再加上是宫中最年长的嬷嬷，除了正三品的掌事嬷嬷以外，皇宫内所有仆从阶层的太监、宫女，包括侍卫都得向丁嬷嬷低头请安，以表尊敬。
丁嬷嬷虽年过七旬，但步伐矫健，两三步就走到了正厅里，坐在掌事嬷嬷对面的位置，一脸从容地说道:“皇后娘娘命老奴前来取今儿入选的秀女名单。”
“今儿入选的秀女名单奴家已经整理好了，待会就给嬷嬷拿去。”掌事嬷嬷不紧不慢地斟茶。
将一杯茶水递到丁嬷嬷桌前，说道:“丁嬷嬷请喝茶。”
丁嬷嬷端起茶杯，迟迟不饮，看着飘渺上升的雾气缭绕在半空烟消云散。
突然，丁嬷嬷看向覃嬷嬷说道:“覃嬷嬷今日照料茂苑的秀女辛苦了，若无别的事，快回茂苑歇息吧。”
“照料茂苑的秀女是奴家的职责，岂敢谈辛苦。“覃嬷嬷心里明白，丁嬷嬷肯定还有事要找掌事嬷嬷商量，便想着支开自己。如果自己还死皮赖脸地待着不走，倒是显得不明事理了。
瞧着覃嬷嬷即将转身之际，丁嬷嬷不缓不慢道：“今儿入选的秀女大多数都是达官显贵家的小姐，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没有丫鬟贴身伺候，怕是不习惯。覃嬷嬷负责照理茂苑的秀女，既不能让性子柔弱的女子受委屈，也不可让飞扬跋扈的小姐为所欲为，作歹为非。”
“是，奴家谨记丁嬷嬷的话。”覃嬷嬷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出去。
确定覃嬷嬷已经走远了，丁嬷嬷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方才你和覃嬷嬷讲的话，我在门外都听到了。你说说什么样的女子，不像贫苦的良家女子？”
“这……”掌事嬷嬷一时答不上来，脸上露出困窘的神色。
“不是贫苦的良家女子，难不成是细……？”丁嬷嬷喃喃道，突然骇然失色，戛然而止。
瞧着丁嬷嬷紧锁着眉头，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恐，掌事嬷嬷嬷嬷思索了片刻，也大惊失色。
十年前，当今皇上选妃，一位叫阿媚的妙龄女子凭借着倾城倾国的容貌入选，因不俗的才情得到皇上的赏识。被封为媚妃的那晚，盛装打扮的阿媚侍寝时拿刀刺伤了皇上，幸得门外的罗大总统闻声破门而进，与阿媚展开一番激烈的打斗，在御林军的协助下，最终阿媚寡不敌众，束手就擒。
被关进掖庭的第六天，阿媚禁不住严刑拷打咬舌自尽。事后的第三个月，大理寺的铫大人才查明了阿媚身份。阿媚来自遥远的突厥，千里迢迢来到金城选秀只为刺杀当今皇上，完成突厥王——索尔镲交给自己的任务。
就在刚才，掌事嬷嬷和丁嬷嬷都想到了阿媚的事，俩人面面相觑，却对阿媚的事只字未提。
七年前，锦绣宫的两位宫女私底下议论阿媚的事，碰巧被锦绣宫的李嬷嬷听到，随即禀告了皇上身边的周公公。皇上知道了此事，命人拔了两位宫女的舌头，将两位宫女遣到浣衣坊做苦役。两月后，两位宫女在掖庭受剔骨之刑。
五年前，胡将军在罗大总统府中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中断断续续地说了阿媚的事，刑部员外郎汪辉听得明明白白，酉时就将此事禀明了皇上，戌时，胡将军便收到了周公公送来的圣旨。
皇上念在胡将军曾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才仅仅只是要了他头上的乌纱帽，若是换了别人，要得可就是脑袋！
四年前，皇上到扬州微服私巡，带回来碧玉年华的林敏敏。林敏敏恃宠而骄，在宫内为非作歹，皇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在太皇太后寿宴上，因皇上没有兑现承诺——当众册封林敏敏为敏妃，林敏敏气得火冒三丈，一个劲地喝起了闷酒，借着酒劲说起了阿媚的事，皇上勃然大怒，当场将林敏敏打入了冷宫。得知是林敏敏身边的贴身宫女将阿媚的事告知林敏敏的，皇上下了口谕，命人将宫女拉到城外五马分尸。
总之，提及阿媚的事，就是打皇上的脸！凡是提及之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丁嬷嬷长叹短嘘，担忧地说道:“若是派来的细作，这可得了……”
掌事嬷嬷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将此事禀报给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告知皇上。”
“不可！”丁嬷嬷即刻说道。
“为何不可？这可关乎着太子殿下的安危。”掌事嬷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丁嬷嬷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们也只是猜测，若禀报了皇上，查明不是细作，我们难逃一劫。恐怕，皇上还会降罪皇后娘娘。”
“若是细作呢？”掌事嬷嬷问道。
“若那女子真是细作，此事就非同小可了。 当下，我们得时时刻刻注意那女子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异常行为，速速告知我。”丁嬷嬷轻叹一口气，凝重的神色布满古铜色的脸上。
“事关太子殿下的安危，我定会注意那女子的行踪，查明此事。”掌事嬷嬷语气很坚定，琥铂色的眼眸同样也露出坚定的神色。
想必是“细作”一事，导致掌事嬷嬷心情欠佳了，再次拿起茶杯小啜一口，却觉得清冽的茶水在舌尖是如此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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