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遇(上)

(1)

正厅的秀女陆陆续续离开之后,最后只剩下尹冰霰。盘子里的东坡肘子、荷包里脊,以及仅剩不多的罗汉斋,统统被彩蝶挪到了跟前。拿起碗筷,彩蝶肆无忌惮地坐在长条凳上开吃了。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彩蝶便把盘子里的食物消灭得干干净净。

“冰霰大人,这宫中的伙食真不错。”彩蝶砸吧了一下嘴巴,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尹冰霰瞧了一眼窗外,见天色不早了,提起长裙起身就朝外面走。彩蝶胡乱地擦了几下嘴巴,立马跟了上来。

“无论多好吃,你也得控制食量,不然回到紫重雪山寒骊和寒羽该笑话你肥胖了。”尹冰霰漫不经心地走着。她走得很慢,似乎并不打算马上回西次间歇息。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朦胧的夜色开始一点一点地驱逐光明,试图占据整个京城。尹冰霰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踏出了茂苑的门槛。

“哎,冰霰大人这是要去哪里?”跟在身后的彩蝶吃饱喝足,愉悦地一直哼着小曲,本以为尹冰霰只是在院子里走走,哪知道还要走出茂苑。

“闲着无事,去外头转转。”尹冰霰头也不回地说着,走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站在大门外一时之间不知该往哪里走。左右两侧各有一条很长很长的巷子,左侧的一条巷子通往金阁院与黎宣苑,金阁院与黎宣苑里头住着的都是西华门入选的秀女。右侧的巷子通往芜苑与雨洛苑,芜苑与雨洛苑住着的都是东华门入选的秀女。

此次来京城参加太子选妃,目的就是夺取血莲花,至于这皇宫住着的秀女无论多么才华横溢、倾国倾城,尹冰霰都不放在心上,她此时只想知晓莲花洞到底在皇宫的哪个位置。

目光锁定正对面,那条宽敞的大道正是通往午门的必经之路。主意已定,尹冰霰径直朝午门的方向走去。远远望去,那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屋檐下已亮起一盏盏灯,明亮的灯火把四周照得跟白昼一样亮堂。

东宫,太子批阅完最后一本奏折,起身吹灭了桌前的一盏灯。

“殿下终于批完奏折了。走,我们到午门看看热闹去。”一旁的贴身侍卫米谦赶忙迎上来。

“有何热闹可看?”太子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米谦呵呵一笑说道:“殿下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您这次竞选太子妃,五湖四海凡是未出阁的姑娘都来咱京城了。属下申时到西华门瞧了一眼,城楼下可谓是人山人海,前来选秀的姑娘一个个如花似玉,您不打算去瞧瞧?”

“有何可看?”太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就要挪步寝殿。

见太子完全不为所动,米谦疾步跨到太子跟前,拦住了去路,谆谆善诱道:“时辰还早,殿下不妨与属下一同前去瞧瞧,兴许就遇到了心仪的姑娘了。”

“心仪的姑娘难道这么容易遇到吗?”太子的两道剑眉微微蹙起,反问米谦。

米谦被太子这么一问,一时无言以对,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灵机一动说道:“殿下,也许这次您就会遇到令您神魂颠倒的姑娘。呵呵,殿下有所不知,属下其实也期盼着能从茫茫人海中遇到心仪的姑娘。”

米谦这一回答倒是说服了太子,太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米谦,频频点头说道:“米谦是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是该给你找个姑娘了。”说完,不等米谦反应过来,他转身朝外面走了出去。

“属下才不想成家立业,属下只想一直陪在殿下身边,护殿下一生周全。”米谦对着太子的身影小声嘀咕。

“快点!米谦!”见米谦没有跟上来,太子回头催促道。

“来了!来了!”米谦拿起桌上的一盏青铜灯,提起灯飞快地朝太子跑了过去。

(2)

夜色越来越深了,弯弯的月亮爬上了高高的天穹,释放出皎洁的月光。

“冰霰大人,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彩蝶跟在尹冰霰身后穿过一条长长的巷子,越过一座拱桥,绕过一片竹林,走在一条窄小的巷子里彩蝶实在忍不住了,跺了一脚问道。

听到彩蝶带有抱怨的声音,尹冰霰止住脚步,转过身淡然地回答道:“去找找莲花洞在何处。”

听闻莲花洞的水源分别流向西华门与东华门,至于莲花洞的具体位置在哪,还从未听花狄仙尊提起过,估计连花狄仙尊也不知晓吧。

“冰霰大人快看,那边有两个人来了。”原本无人的巷子里突然出现两个身影,彩蝶一惊一乍,指着前方颤颤巍巍地说道。

不远处,两个修长的身影在一步一步地靠近。走在前头的人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身后的人个头矮一些,他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窄小的巷子里,由于旁边有一座宫殿,再加上栽着一排高高的白杨树,导致月光无法照射进来,使得巷子里漆黑黑的,看东西都是模糊不清。

尹冰霰眯了一下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正在靠近的两个人。虽然视线有些模糊,可借助着那盏明晃晃的灯,大致也能看清楚。走在前头的那个人,相貌尤为英俊,眼睛深邃而明亮,宛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耀眼迷人,皮肤偏白,似莲藕的那种白。他高高瘦瘦的,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是非常名贵的玉锦布料,上面用捻金线绣着淡雅的兰花,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展现出工艺繁复。他的肩很宽,胸膛也很宽阔,往下看腰带上佩戴着一枚玉佩,是一枚极为名贵的羊脂白玉,展示出尊贵的身份与不凡的地位。

提灯的人,穿着蓝色的长袍,腰带上佩戴的玉佩则是一枚岫玉,那双乌黑的眼睛直视着前方。突然,警惕地大喊:“前方是何人?!”

“完了冰霰大人,那两人发现我们了!”彩蝶惊得跳了起来,立马躲到尹冰霰身后。

尹冰霰倒是和彩蝶截然不同,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忘了吗?你使了隐身术,凡人看不到你。”

“对哦!我怎么忘记了!我可是使了隐身术,无论在凡人面前怎么蹦跶,他们都看不见我。哈哈哈。”彩蝶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门,大大方方地从尹冰霰身后走了出来。随后,反应慢半拍地说道:“冰霰大人,你怎么不使隐身术?这下完了吧,那两人看见你了,我们快跑吧。”

彩蝶说着就要拉起尹冰霰的胳膊。

“我没偷没抢没杀人,为什么要跑?”尹冰霰神情自若地说道。

“也对哦。”彩蝶赞同地点点头,转动着眼珠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随后小声地喃喃道:“冰霰大人来京城是为了做太子妃,不就是惦记着血莲花吗?到时还不是要做一回贼,才能偷到血莲花。”

“就你话多!”尹冰霰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抬起手在彩蝶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哎呀!冰霰大人怎么还动手打我了?难道是恼羞成怒了吗?”彩蝶皱着眉头揉了揉脑门,狐疑地看着尹冰霰。

“早知道就让寒骊跟我来了。”面对彩蝶的天真烂漫,尹冰霰有些无可奈何,转过身大步走了起来。

“我住嘴!”彩蝶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多说一个字。

“站住!前面的那个人快站住!”提灯的人一边大喊,一边加快步伐。可无济于事,对方没有听到似的,丝毫没有半点要止步的意思。

“快给米爷站住!”米谦急了,一蹬脚飞了起来。他的轻功还不错,在宫中的侍卫中算得上佼佼者,只是一刹那间便越过了尹冰霰,“咯噔”一声,米谦稳稳当当地落在尹冰霰面前,拦住了尹冰霰的去路,大喊:“米爷叫你站住,你耳聋了吗?!”

尹冰霰看着眼前的人,眼底的寒意迸射出一抹愠怒,活了一千岁,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如此嚣张地拦住她的去路。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随后又缓缓松开。

初来乍到,还是不要随意动怒。

“冰霰大人,这个臭男人找打吗?!居然……居然敢对你大呼小叫!我帮你教训一下他。”站在尹冰霰身旁的彩蝶气得直跺脚,抬起纤细的双臂准备施法。

尹冰霰抬手制止了彩蝶,彩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被迫收回手,撅起嘴瞪着米谦愤愤地说道:“臭男人,下次再敢对冰霰大人大呼小叫,我一定踢你一脚!”

“哎!你哑巴了吗?米爷跟你讲话,你没有听到吗?!”对于尹冰霰的装聋作哑,米谦愤怒不已,将手中的灯笼举在半空,想看清到底是何人。

明晃晃的灯光照在尹冰霰的脸上,她并不躲闪,那双深褐色的眼眸,越发地明亮、迷人。齐腰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有一根稍短的发丝黏在她红润的嘴角上。看清尹冰霰那张清冷的脸庞,米谦内心的怒火凭空消了一半,他打量了一番尹冰霰问道:“姑娘这身打扮不像是宫中的婢女,夜深了独自一人来这里做什么?”

尹冰霰冷冷地注视着米谦,微抿的红唇并不打算张开,米谦正准备再次追问一番,此刻,一抹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两三步就跨到了米谦身旁。

“殿下,我正在问她话呢。”米谦如实地向太子禀告。

太子跟随着米谦的目光,下意识地朝尹冰霰看了过去,只看了一眼,便被尹冰霰惊人的容貌所吸引。当今太子,见过的美人不计其数,可像尹冰霰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倒是头一回有幸见到。

那双深褐色的眼眸,冷漠中带着一丝愠怒。起风了,习习微风轻轻撩动着尹冰霰的长发,一股淡淡的花香开始在她周身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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