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同学……叫绐是吧，你……确定要报名学医？”医馆前台掌柜接过简历，双眼眯作两道线仔细打量着来者，确认个人信息无误后又不由亲口问了一遍。
按理来讲在暗影阁的综合测评中榜上有名的年轻学子皆可自由选择职业进行进修与实习，但给正常人一万个脑袋都很难想通一名武学天才为何会选择学医。
以暗影阁的藏书量可以说是几乎涵盖了整片天地，除其余势力的绝密传承外能算得上应有尽有。宗门每年三成以上的开销都是用作搜集各种典籍，更是有专门的人员对这些书籍进行排编整合。大量知识的积累早已满足武术方面治敌的需求，因此为了研习人体上的弱点来医馆求教就更没必要了。
“确定。”在所有围观群众吃惊的目光中，绐一字一顿地道出二字。
自一周前暗影阁的综合测评揭榜后，整个暗影阁中综合排名稳居第二的传奇考官之事迹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其名声更是盖过了拼尽一切才带领全队略胜半子的聂隐。
虽然真正见证过那场实战模拟的也只有当事人与无心，但对战过程中那浩大的声势和余威所有人皆是有目共睹。由于暗影阁基础功法的危险性，对成员实力的估测也不过是浅尝辄止的地步。
以普遍性而言在实战模拟中进过十的成员在燃血秘法全开的情况下皆有与元婴修士一战之力；这些成员的合力一击更是可以媲美天人境修士的全力一击。在不使用燃血功的前提下能扛住整整四升液态灵力凝聚成的传承咒术，其实力内可谓是暗影阁中一人之下了。
在如此可怖的天赋加成之下，没有去选择看上去能走得最远的道路，旁人都觉得暴殄天物。
可身为没有天赋的人，他们自然不会知道，有些东西只有靠努力与积累才能得到；天才与蠢材之间的鸿沟不是天赋这种生来具有的东西，悟性才是。
只有绐自己深知，长板与短板之间的差距越大，其容量的增长也就会越慢。只有多维化的成长才能触类旁通，减少瓶颈的出现。他现在学医并不仅仅是当下存在用武之地，而是以后还会用到更多。
绐走出医馆，发现暗影阁的东部不尽是卖食物的摊贩，还有不少放松的娱乐场所，其中最引他注意的是一座巨大的温泉馆。他走近端详，隐隐约约嗅到一丝中草药的气息，这种气息令他不由回想起藏珍阁老板沏的茶。
“这位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吗？”温泉馆小二见绐在门口愣神许久，上前问道。
“暗影阁此等阴寒之地，为何会有温泉？”绐此刻也有了些许兴致，思索片刻后问道。
小二一听这话顿时打开了话闸，滔滔不绝地介绍道:“看来客观是第一次听闻此处，那就由小的来介绍一下吧。暗影阁周围的墨谷每逢数月才对外开启一次极窄的商道，又因常年湿寒，不少阁内成员都因此染上了风湿；因此无心大长老才花重金买下一件铭刻着上万道纹的极品养生灵器，也就是我们这家温泉馆的泉眼。只需投入灵石再放入适量的草药包就能涌出源源不断的灵泉，驱寒又淬体！”
绐闻言突然有了一个奇特的想法，向小二问道:“如果说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不用灵石与灵液就能令法器运转，你们一天可以省下多少成本，又愿意给我多少工资？”
“这……小的得请示老板，”小二笑着回道，“我去去就回！”
不一会的功夫，一位年过花甲的小老头被小二搀扶着满脸陪笑地凑上前来，笑盈盈地说道:“小二招待不周，还请阁下见谅。灵石与灵液对于暗影阁而言可是稀缺资源，阁下当真有办法用什么东西来代替？”
“嗯。”绐微微点头，继续道，“这里的泉眼，算是法器吧？是不是只要用能量就可以催动？”
“确实啊，但若只是微薄的内力之类的话，阁下还是别想喽……”小老头笑着摆了摆手，转身打算离开。
绐将右掌持平于胸前，仿佛手心上拖着什么，递在小老头面前，微笑着问道:“老人家，您看看这是什么？”
小老头用余光一撇，眼神顿时变得格外震惊，望着眼前轻度扭曲的空间，吃惊地问道:“这是？”
“这么多内力，够吗？”
自绐苏醒后，他发现自己对体内漩涡的掌控能力更强了，催动出来的能量可以压缩到近乎实体的地步，这种能量转化为内力或者罡气其纯度更是上升了一个台阶。
“够……够了！”老板的激动难以按耐，布满皱纹的双手颤抖地握住绐的左手，喜极而泣，感激涕零道，“市面上卖给暗影阁的灵石本就高于平均市场价几倍，若是能自给自足的话，不知道能降低多少成本！随着成本的降低，平日里一些泡不起药浴的伤患也可以多来几趟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泉眼试试！”
绐紧随老板的步伐进入了温泉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数百尺长的回廊。回廊两侧连接着无数的小隔间，而被回廊围绕着的是一个巨大的混浴场，混浴场的正中央则立着一个亭台，想必那就是整座浴场的泉眼所在之处。
踏上亭台与长廊间的木桥，暖洋洋的蒸汽扑面而来，很快就打湿了二人的衣衫；复行数百步，二人来到了亭台之上。从亭台中放眼望去，温柔的暖阳透过蒸腾的浓雾照了进来；轻嗅周身的气息，淡淡的草药香在鼻腔中荡开；此等意境，堪称绝景。
老板使劲按了一下亭台上的石桌，中间的那块地砖便挟着石桌一同降了下去，随之升起的是一座迷你的喷泉。泉眼处不断地冒出热气腾腾的浅绿色药液，药液中散发出的彩色光辉时隐时现。
老板指向池水深处若隐若现的白色石头，说道:“那个放在泉眼底座中的，就是正在散发能量的灵石。”
待泉水流光后，散发着彩色光芒的灵石也随之暗淡下来，老板见状从喷泉底座中取出泉眼内的灵石，向绐说道:“你可以开始尝试了。”
闻言，绐将双手放入喷泉底座的小洞中，开始催动起了体内的漩涡。泉眼并不像暗影阁用墨竹制作的法器那样贪婪地抽取能量，而是静待着绐将能量一点一点地喂给它。
随着纯能源源不断地涌入，泉眼处也涌出一缕清流。可这出水量太少，与刚才的喷泉可以说是天壤之别。绐聚精会神，加大了催动的力度，大量的能量从漩涡之中反向抽取了出来。随着一大堆纯能的注入，细流瞬间化为洪涛淹没整座亭台，差点将年老体衰的老板冲入浴池。
看来即便是对力度把控如此娴熟的绐想要催动这种高阶法器也绝非轻而易举。
绐注入的能量忽大忽小、忽急忽缓，使喷泉的水流像极了癫痫患者发作时不断抽搐的身体。时间一长，绐的气息也开始紊乱，以内的漩涡也随之震颤起来，变得十分不稳定。不久后，绐不堪重负，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看来人为催动极品灵器还是太勉强了啊……”老板站稳身子后无奈叹道。
“老人家，您信任我吗？”绐踉跄了片刻后稳住身形，起身问道。
小老头透露着些许不解，问道:“年轻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您信任我，我会每日坚持来到这里练习催动泉眼，并为伤患提供无偿治疗，在您满意之前不必付我任何工钱。”绐答道。
看向绐柔和的目光，小老头也不禁为之动容。自那名少年的一颦一笑中，他看见了名为“救赎”的光辉。即便他是生意人，也无时无刻不怀着兼济天下之心；能遇到这样的后辈，莫过于遇到相见恨晚的知己。
“好，好！”老板笑着应道，“如果你有空的话，就每日傍晚来吧。我会给你结日薪，就用凡间的货币，每日一百文钱，你意下如何？”
“晚辈平日里正好申时自医馆离开，离开医馆就来您这吧。”绐笑道。
与浴馆老板约定好后，绐便离开了浴馆，可刚走出大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大批的围观群众。群众之间被莫名的气场格开半径为一米的真空区，其正中屹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来者双眸低垂，双拳紧攥，咬牙切齿道:“即便在测评中位居榜首，也改变不了我远不及你的事实；”
说罢，他抽出腰间长剑，直指绐的鼻尖，继续道:“今日我再次像你发起挑战，誓要洗刷往日的败绩！”
绐双眸轻抬，见聂隐相比半月之前精壮了不少，神情中也多出了几分锐气，随即轻笑应道:“好啊。”
温和的声音与笑靥使所有人瞬间失去抵抗力，不少围观的群众更是对此彻底沦陷，感觉心都要化了。
论谁都很难想象，战斗中宛若降世魔神的传奇考官在平日里会是如此的和蔼可亲。
主阁外西南方最大的道场正中，绐与聂隐二人负手而立，四周围观群众的呼声不绝于耳。
暗影阁是一个相对宁静的门派，也很少举办比斗的活动；由于平日里气氛也十分和谐，成员之间的摩擦很少上升到约架；因此绐与聂隐的交手引来了大量的群众前来微观。
道场围墙的内圈、外围处处都人满为患，前来观摩的弟子、闲来无事的人员比比皆是，撺掇声、打气声更是不绝于耳，平日里死气沉沉的人们一个个热血沸腾，道场宁静的氛围也被呼喊声彻底打破。
聂隐抽出长剑，剑身上凝聚出数道道纹，随着道纹的凝聚，剑芒上亮起了璀璨的光华。
现在的聂隐虽然仍是先天绝脉，但通过不断地进修与锻炼对灵气的调动有了新的理解。通过这种理解，他已能够在不催动燃血秘法的前提下调动体内中量的灵气，甚至可以凝作符文。这也是他再次挑战绐的底气。
在聂隐准备攻击的刹那，绐也在手中凝出了长枪，由于注入了更多的内力，墨竹的根须也缠绕得越发紧密，使枪杆又结实了几分。
绐双手握紧长枪中下、末尾两端，前手如管、后手若锁，向聂隐腰、臂、腿三处分别连扎三枪；聂隐侧身躲过第一枪，随即拦剑格下第二枪，挂剑挡下第三枪。
挡下第三枪后，聂隐另一只手也随之握紧剑柄，顺势向绐的头部竖劈而去。绐横起枪身，架住聂隐的全力一击。聂隐见与绐僵持不下，又换作单手持剑进步斜撩剑身，在中程剑锋一转改为右平斩，打了绐一个措手不及。
绐一边后退一边用枪身格挡，挡过右平斩后顺势格开对方回身的拦腰一斩。聂隐借绐稍乱方寸之机再次双手持剑弓步劈去。
绐换步转动枪身，将聂隐的剑死死绞住；聂隐见状转攻为守翻剑锉格才避免被缴械。
聂隐破开绐的一波攻势之后再次加强自己的攻势，翻转身躯之后举起长剑自上方刺来。绐再次后退一步压低枪尖用枪身截住剑身，围观的众人为了保持距离也开始纷纷退让。
绐的罡气更盛于曾经，聂隐的道纹也使剑身提升了一层强度；双方皆因短时间内高频率、高强度的交手双手被震得生疼，不得不后退拉开一段距离暂缓攻势。
绐双手紧握枪身末端，汇聚内力，为了避免误伤观众将横扫改为了竖劈，一道透露着锐意的刃风向聂隐逼去。
聂隐往长剑中注入更多灵力，随着道纹泛起光芒，剑身被披上一层宝光四射的灵力甲衣，一道二尺长的大剑虚影被聂隐双手握住向刃风斩去。
阻挡绐的刃风片刻后，聂隐见身后观众纷纷退让开来，立即收起虚影转身避开了刃风；刃风自聂隐身边飞速擦过，将他身后的假山削去大半。
两道嗡鸣声传来，聂隐回头看向绐原本所处的方向，迎面而来的是笔直飞行的枪尖与在空中高速旋转的长剑，他见状立即再次催动一个道纹，数十道剑影自长剑本体中飞驰而出，疯狂地轰击两件投掷物。
不多时，两件投掷物因剑影的轰击偏离轨道笔直地插在地上；可由于聂隐的分神，绐的身形与气息悄然无声地消失在了聂隐的知觉内。
插在地上的长剑中突然映出一道身披白色斗篷的身影，聂隐心中暗道不妙，尝试再次唤出灵力甲衣抵挡后背，但甲衣尚未成型，一股巨大的力道直击后背，其强大的后劲甚至将聂隐胸前的衣物震破。
没错，绐使出的正是赵问心惯用的绝招——弹棍。
聂隐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击，顿时口吐白沫，两眼上翻，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他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医馆的病床之上。侧目望去，绐正在一旁默默地为他打理。一阵回忆瞬时涌入聂隐的脑海，一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聂隐的眼前，随后轮廓开始逐渐清晰，最终与绐融为一体。
小的时候，聂隐因体弱多病时常久卧不起，而在病榻旁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的，正是自己已故多年的母亲。
“且不要乱动，你伤到了脊椎，需要静养几天。”绐察觉到聂隐的苏醒，一边翻过聂隐的身子给他敷药，一边温柔地叮嘱道。
“你为何来医馆进修？”聂隐轻闭双眼，弱弱问道。
“为了医……病”绐张口的瞬间有些失神，他刚刚貌似想说，为了医好自己的病。
“你不好奇……我为何如此执着于自己的实力吗？”聂隐悄悄打量着正在为他换药的绐，问道。
“你应该不是凡人吧？”绐嘴角微扬，猜测道，“那你很大概率是为了变强，然后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聂隐望向绐的侧颜，忍俊不住道:“但我现在貌似有了新的目标。”
“和我有关吗？”绐收好药材，弯腰凑到聂隐脸旁，笑道，“要不我们相互立个誓？
我先来，我发誓自己定会阅遍天下古籍，寻遍所有奇珍药材，然后医好你的病。”
“那我，誓要赢下自此以后的每一场战斗，在世界之巅等你。待到我们二人赴约之时，再一决雌雄！”
医馆内，无心站在聂隐的病房门之外，闻言欣慰地笑了。随后，他缓缓地推开房门走入病房，正了正衣襟，对绐说道:“酉时来主阁顶层见我。”
夜幕降临，暗影阁顶层的回廊间，绐自楼梯口的阴影间走出，双手作揖问道:“不知师尊此番召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不过是希望你能遵守一个约定罢了，”无心答道，“我知道你以后前途无量，绝不会仅仅止步于暗影阁的传承。即便深知你身怀悬壶济世之心，我仍希望你能够亲口保证自己所学的医术永远只用来救人，不用来害人。”
“谨遵教诲，弟子定然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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