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翮正在研究琴谱，晚上的云霄宫灯光悠然，恰好照亮书上的文字，他右手在琴弦上有意无意地扒拉一下，天也渐渐暖和起来，几只早出的虫子在等下悄悄飞舞，它们的一生没有冬天，满山的绿意盎然就是他们一生中认为的轮回。
“你喝了多少？这不是大有宫，注意点形象。”张翮看着手里揣着酒瓶子的邓云过来，他直接躺在石凳上，翘起腿，将手中的瓶子里的酒液精准倒进嘴里。
“这才多少，”邓云咂巴一下嘴，舔干净嘴唇上漏掉的酒液，“从三岁我姥姥就教我喝酒，有一年夏天玩累了水缸太高没够到，我喝了小半坛子米酒，后来据说睡了三天。”
张翮将手上的琴谱合上：“你从哪儿弄的酒？”
邓云坐起来，靠在柱子上：“从吴师太那讨的，你尝尝，这可是真正粮食酿的。”
张翮接过，闻了闻，清香醇厚，是上好的米酒，他没上口，递回去。
“你别喝多了，这可是坤道庙，注意影响。”
邓云笑笑，看着天上的月亮，两只飞虫划过眼前，停在他膝盖上。
“你说，它们的一生会不会也像我们似的，我是指，我们看他们的一生会不会就像神明看我们的一生。”
张翮手下拨出一个重音：“这大千世界之中，谁又不是呢。”
“后天是顾小梅的拜师仪式，师父让我来告诉你你准备当乐师。”邓云又喝了一口。
张翮脸色凝重：“那你还喝这么多酒！”
邓云意料之中，任何法事前皆不能动戒，他肯定不会嚣张到这程度。
“我打杂。”他耸耸肩。
“话说云霄宫的经乐团全国出名，为什么找我，”张翮想起刚才那瓶酒，有点后怕。
“放心，我不会坑你，我知道你把戒律看的比命都重要。”邓云又喝了一口。
张翮看出邓云有心事：“你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情义深着呢，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邓云看着不远处一个坤道提着水壶走远。
“我能有什么心事，散漫惯了。”他打趣的哈哈几声，再看向月亮的眼中透着一股惆怅。
一曲《凤求凰》从张翮手中慢慢流出，回荡在幽深的山林中。
杜雁一早就在帮顾小梅准备拜师那天用的东西，整理当天的衣服和各种东西，顾小梅感觉明天弄都来得及，杜雁坚持什么事早打算。
外面悠悠的琴曲传进房间，杜雁停下手上的动作。
“这上好的古琴就是不一样，声音这么有穿透力。”杜雁拿起拜师碟检查一遍。
顾小梅扭头看向窗外，打开窗户，微微晚风穿过房间，杜雁赶紧关上：“你身体还没恢复，别着凉了。”
顾小梅欲言又止，坐在床边看杜雁一点点的熨烫道袍。
邓云嘴上说有数，结果当天还真喝醉了，他躺在凉亭的椅子上呼呼地睡去，手中的酒瓶子“咣当”掉在地上，张翮就看着他把一瓶酒喝干，怎么叫也叫不醒，后来直接扛着他回到丹房。
清晨，林道长练完一套八段锦，正对着太阳服气，李道长背着手过来：“老当益壮啊。”
“我才多大岁数，大清早的开着玩笑。”林道长伸了个懒腰。
邓云早起身上酒味依旧不褪，但入大殿不能有异味，房间张翮也没有打热水，一大早赶紧就着凉水冲了冲，加上时间紧张，尚处于天凉之时，难免受凉头有些胀，他敲了敲额头，冠巾差点掉了。
“你不是挺能喝的么！”张翮在身后揶揄地看着。
邓云呼噜两把脸：“大意了，再说你怎么不打热水。”
张翮不凑热闹：“张某火力旺，不需要热水。”
邓云想贫几句回去，看见杜雁和顾小梅走过来。
顾小梅气色好了很多，她的发丝有了光泽，脸颊和嘴唇也红润起来，眼神中也有了光，不知为何，邓云有点不敢直视她：“你们现在去吃饭？”邓云看向杜雁，找个话题。
“不着急。”
顾小梅看着邓云，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师父让我们先去拿点香烛，有早起上香的香客可能不太够。”
“走，一起吧。”张翮拉着邓云一起。
“行，”邓云赶上去，“裱纸够么？”
一路上，邓云和顾小梅走在一起，杜雁和张翮在前方。
“明天是我的拜师典礼，真是麻烦你们了。”顾小梅开口。
邓云打着哈哈：“有啥呢，正好复习下经文，也尝试跟不同的道友合作，挺好挺好。”
“你不是就管着打杂么。”张翮回头，漏出一个狗头似的表情。
“林大道长，你这几个徒弟，个顶个的有意思啊。”站在高处的李道长一览无余。
林道长靠着栏杆：“七情六欲是一个正常人的需要，也是修道人的关卡，不过我真不反对您这某些戒律松一松。”
“我师承的全真的戒律，要不我送你去问问祖师爷？”李道长挑起一边的眉毛。
林道长赶紧看房顶的琉璃瓦，这话说的，我去了能回来么！
顾小梅的拜师礼很顺利，张翮每个音节浑圆有力，邓云看着顾小梅的拜师表被点燃，他张张口似有什么冲动说什么，挪出去不到一厘米的脚尖意识到什么忽然收回来，表文爆出一道明亮的火光，吴师太满意地拿走烧剩下的灰烬，对着真武大帝的神像行礼。邓云也跟着行礼，那一瞬，他忽然感觉真武大帝的眼中漏出一道凌厉的光，他收收神，继续完成仪式。等他换下大袖长袍后，转身看到顾小梅对着他。
“恭喜，正法难遇真师难寻，你这都全了。”邓云脸上表情一顿，不知是仪式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看顾小梅的神色更好了。
“谢谢，那个，”顾小梅一顿，注意到身后的师父的眼神，“护心蛊，还在我身上，你什么时候拿走？”
邓云笑笑：“送你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危险，我这也能感应到，到时候摇人不耽误。”
顾小梅有点受宠若惊：“这哪行，这么宝贵的东西，我不能拿。”
“算我送你的拜师礼。”邓云感觉心头有一点苦涩。
顾小梅连连摇头：“拜师礼你随便送我点别的，这么珍贵的我哪能拿，真的。”
邓云用一丝笑掩过心中的惆怅：“我说了送给你就送给你，大丈夫一言既出。”
顾小梅要说什么，被李道长叫了声：“小梅，我给你介绍下你这位师叔。”她扭着头看着邓云，朝师父那走去，邓云对上李道长的眼神，然后转身走出大殿。
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有点刺眼，邓云感觉有点累，他慢慢踱步下台阶。
林道长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
“你和我回趟大有宫，出事了。”
邓云揉揉太阳穴，他以为师父叫错了人，回头看看，张翮还在收拾乐器，转过身看向师父：“叫我？”
“你丢魂了么，用我给你叫叫？”林道长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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