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空澄澈、冷清、舒缓、辽阔。如雪似雾一样的白云漂浮在蓝天上,不时地变换着姿势,像在随意地舞蹈。重峦叠嶂的山峰高耸入云,岩壁巉峻,显得雄伟又壮观。山峰奇形怪状,有的状如金字塔,有的如宝剑,有的如斧头,有的似尖针,有的像只胖墩墩的熊猫,有的又像只灵动的猴子,有的像大象的鼻子,有的又像长颈鹿那长长的脖颈。山上的树木密密匝匝,绿得没有一丝缝隙。山麓下是一大块绿如毯的草地,茫茫的草原起伏连绵,草地上散布的羊群时隐时现,正应了那首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条曲折萦纡像条白练一样的河流在草地上流过,像叶柄一样把草地分割成两块。一个少年像只青蛙一样在水里面游来游去。他一会儿闭气汆入水中,一会儿又不经意地冒了出来,用手擦着双眼,冲着岸上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少年笑着,岸边的少年回应他的是傻笑。

“云光,水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里可怕,你何不试一下呢。”水中的少年说道。

“少爷,我不敢。”云光看着水面发怵,全身没来由地开始觳觫。

水里的少年笑着摇摇头,他往后一扬,躺在水面上,他敏捷的身体像条海带一样在水里游动的,岸边的云光的目光追随着他,时而露出紧张之色,时而又咧嘴而笑。

水里的少年玩累了,他慢慢地朝着岸边游来,到了云光面前的时候,朝着他伸出手来,云光毫不犹豫地拉着少年的手,随之他一用力,云光没留意,一个趔趄被拖入水里。云光在水面挣扎着,一会儿头颅都被水淹没了,一会儿又冒了出来,双手像鸟的翅膀一样扑棱着,搅得水花飞溅,嘴里不停地呼唤:“少爷,救我……”

那个少年则在旁边看着,拍着手乐,一副袖手旁观、隔岸观火的样子。

少年把云光救了上来,他说道:“云光,你是乌贼啊,自带墨水,你看,水面都被你的衣服染成墨色的了,你这是污染环境,你知不知道。”

云光神色慌张,惊魂未定,他看了看像墨池一样的水面。

“过年赏你钱让你去做一身衣裳,你就是这么做衣服的。”

“钱当然要用在刀刃上了,这衣服嘛,能遮体就行了。”

“知道的,是你云光衣服掉色;不知道的呢,还以为是王羲之的洗砚池呢。”

“少爷,你还笑话我,你不知道罪亏(魁)祸首就是你嘛。”

“关我什么事,瞧你那抠抠搜搜的样子,若是葛朗台见了你,都会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一定会感慨道:“原来吝啬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我若早遇见这个奇人,还不知道要省下多少银子呢。”

“少爷,葛朗台是什么台?”

“芒果台。”

“什么芒果台,苹果台,少爷,你说怎么跟你没关系,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你给我涨过工钱吗?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物价是日日涨、月月涨,年年涨,就像那什么船里面的水?”

“船里面的水?淹死你得了,那叫水涨船高。”

“就是这么个说法。”

“云光,你看那天边的云像不像猪八戒的大肚皮。”

“少爷,你别说,还真挺像的。”

“那云五彩缤纷、绚丽夺目,就像那唐僧的袈裟。”

“少爷,听说唐僧的袈裟是件宝贝,值不少银子呢。”

“你说得没错。”

“少爷,我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阳光是那么温暖明媚,俩少年躺在草地上,是那么舒服惬意。

“哎,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三年就过去咯。”少年喟叹道。他此时穿着一件白色的一裹圆的袍子躺在草地上。他年方二十,长得俊朗非凡:面如秋月,眉如墨画,目如点漆,鼻如悬胆。难能可贵的是,他的眉宇间除了时时流露出过剩的青春外,更多的是灵动和洒脱。他的嘴角向上扬起,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他叫曹逸,虽没有出生在候门绣户,但是家里光景颇过的,只可惜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母亲也在三年前撒手人寰。

云光躺在他的身旁,他眯着眼看着天空,接着话茬说:“是啊,少爷,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曹逸的记忆回到了三年前的一天,病的面容枯槁的母亲逼着他跪在父亲的灵位前发誓,要他将来一定要进京考取功名,为曹家光耀门楣。虽然他并不喜欢八股文,不喜欢科举考试,也不喜欢官场,但是他还是发了誓,说他不会违背父母的意愿,一定会考取功名,回报父母的养育之恩。

曹逸看了一眼四周,眼神中似乎有不舍之意,他说道:“去打点行李吧。”

“少爷,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只是,那群玩意儿怎么处理?”他说完,看着那些羊群。

“少爷我呢去赶考,你就去赶羊。”

“赶羊?我可是书童,不是牧童。少爷,咱们早点赶路得了。”

曹逸“霍”地一下爬了起来,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脚,说道:“想必是你在这个地方呆腻了,想去外面的花花世界玩吧,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少爷,你这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你想说的应该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他抿嘴笑了起来,“还不拿行李去。”

“哦,那少爷你呢?”

“我去给这群羊找个好的主人。”说完,跨上了一匹马,在草原上奔驰而去,那身影真是英俊洒脱。

云光不过十七八岁,他以他这个年龄能有的速度爬了起来,朝着远方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少爷,你等我啊,我马上就来,你可别扔下云光啊。”他跑着没有看路,脚尖磕在一个隆起的地方,没提防摔了个跟头。

曹逸看着他的样子,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

曹逸来到了父母的墓地,地上有他为父母立的简陋的碑石,曹逸跪在为父母立的碑前,表情变得庄严肃穆,他说道:“爹,娘,如果可以的话,孩儿情愿一辈子都为爹娘守墓,哪儿也不去。但是孩儿曾发誓一定会进京考取功名的,孩儿不敢违背自己的誓言。孩儿就要离开此地了,等孩儿考取了功名,再来告慰爹、娘的在天之灵。”说毕,眼含泪花,他用衣袖拭去了,在父母的墓前磕了几个头。

俩人策马奔腾,一路上可见拔地而起、绵延不断、高耸挺拔、姿态万千的冰塔林,那冰塔林就像一朵朵的雪莲花开在高山之上。冰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美不胜收。

“少爷,你干嘛不辞了春花,夏荷、秋月、冬雪四位姑娘。春花为了你要从良,夏荷为了你要跳楼,秋月还怀了你的骨肉,冬雪在外面有个私生子……”

“你别乱说,什么又是骨肉,又是私生子的。”

“少爷,你还不承认,你知道秋月肚子里的孩子叫什么吗?”

“肚子里的孩子就有名字了?”

“那是,起名也不能输在起跑线上,要早点起,少爷,你在风月场合给自己取的名字不会忘了吧?”

“忘不了,当时我记起‘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的诗句,给自己取名为小立。”

“还以为是‘落第’。”

“你咒我呢,我还没参加科考呢。”

“这就是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叫‘小小立’。”

“冬雪的那个私生子你又知道叫什么吗?”

“我没事老打听孩子叫什么干嘛。”

“叫曹——不——”

“该不会叫曹不悔吧。”

“叫曹不配。”

“曹不配?”

“不配当爹嘛。”

曹逸念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他们来到了一片林区,林区中古木峥嵘,芳草萋萋,奇花怒放、蜜蜂在花丛中一边忙着采蜜,一边唱着单调的歌曲。林中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奇花绽锦,万鸟齐鸣。马蹄声里,各种动物纷纷藏踪匿迹。躺在群山怀抱中的天池,就像一个美丽的少女一样。天池水皆缥碧,水里面的砂石和小鱼,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池中素湍绿池,回清倒影。天池周围的山势险峻,如刀削斧砍;岸边怪石嶙峋,千奇百怪;山上树木葱翠,藤牵蔓绕;悬泉瀑布,飞漱其间。真是:“恰似青黛染成千块绿,碧纱笼罩万堆烟。”

转眼红日西坠,天色昏冥。山中景色与别处不同,曹逸忍不住念道:

“暮烟迷远岫,含雾锁长空。群星拱皓月争辉,绿水共青山斗翠。”

他们找了个山洞容身。

云光拿出自己的财产一样一样地看着。

“云光,真有你的。”

“少爷,你还记得这只金蝉吗?”

“不记得了。”

“那是你让我给王家小姐送情书,被她家的狗给咬了一口,你赏给我的。”

“可惜了,这么便宜了你。”曹逸瞥了一眼那只金蝉。

“这个青铜乌龟也是你赏给我的,帮你约吕家小姐。这个金璜是为了帮你搭讪董家姑娘。”

“云光,你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如数家珍’。少爷我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不到云光你却挣得盘满钵满的。这样吧,这一路上说不定就遇到什么土匪强盗的,我帮你保管怎么样?”

“用不着,我告诉你,少爷,爹亲娘亲,也没有这些宝贝亲。”

“守财奴!”

“嘿,我云光就是这么个人,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俩人在山洞中烧起了一堆火,他们的身影映在山壁上。火上烤着的是从水里捕捉的一条鱼。

“少爷,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云光满腹狐疑地问。

“没有啊。”曹逸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对啊,少爷,上京应该走的是西北方向,可是我们却走的是东南方向,那岂不是那个南方有猴子,北方有乌贼。”他用手抓着脑袋。

“你说的不会是南辕北辙吧,看来我低估了你的方向感了。”

“那是,少爷,你这是在夸我吗?”

“夸你个头啊,我饿了,快点烤鱼吧。”

云光把鱼放在火上,不停地翻滚着。

“反正时间还早嘛,明岁才是大比之期,我们何不趁此机会游览各地的名胜古迹,饱览各地的风土人情呢,诗人写过“庐山烟花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休”的诗句,我们何不也去看看庐山的烟雨和浙江的潮呢?”

云光一边若有所思,一边点了点头。他忽然一抬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可是少爷,我们的盘缠用完了怎么办。”

“那就把你卖了咯,最好是把你男扮女装,卖到“天香楼”去。你可是我捡来的,你为少爷我做出这点牺牲,应该是可以的吧?”

云光把嘴一撇,低声喃喃地说:“那还不如当初不捡我呢。”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你?”

“没什么,没什么,少爷,鱼好了,你吃鱼。”他把鱼递给曹逸。

曹逸接过烤得两面金黄的鱼,津津有味、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云光烤着另外一条鱼。

“少爷,如果当初不是你捡的我,而是另一个有钱人,说不定我现在就坐在精美的餐桌前,餐桌上摆满了烤鸭、走油鸡、蒸羊羔、红焖肉、蜜蜡肘子、黄花鱼……”

“云光啊,少爷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当时不应该动什么恻隐之心,而是要选择闭眼。是我让你美好的生活化为泡影,跟着我出来受苦受累。为了弥补我的过错,云光,你去睡觉,我帮你烤鱼,就当是给少爷我多管闲事的惩罚吧。”

“少爷,你知道就好,可是这个鱼就差一点火候了。”

“你就去睡吧,不然少爷我心里会不安的,刚才你帮我烤的鱼,礼尚往来吧,我也理应给你烤鱼。你眯下眼,烤好了我叫你。”他说完,把云光手里的鱼抢了过来。

“那少爷,是你说的啊,我可没有强迫你,我去睡了,你不要偷吃我的鱼。”

“放心吧,我又不是馋猫,不会偷吃鱼的。”

云光放心地躺了下来,刚一睡下,就梦见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精美的菜肴,水陆杂陈,琼浆玉液。云光撸起了袖子,先撕了一块鸡腿大口咬了两口,然后用手拿了一块牛肉,把嘴塞得满满的,接着拿了一块肘子,吃得美滋滋的,

曹逸一边烤着鱼,一边打着瞌睡,他不经意地看了云光一眼,看着他面带笑容,嘴里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曹逸先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来,接着又猛的侧过脑袋看了他一眼,看着他居然用手背揩擦了一下嘴唇,嘴里还说着:“好吃,人间难得几回吃啊……来,干了……”

曹逸自言自语道:“又吃又喝的,撑死你得了。”

他依然在火上烤着鱼,屋子里突然有股烤焦的味道,不过曹逸打着瞌睡,毫无察觉。云光的鼻子翕动了一下,他醒了,他看着曹逸在打盹儿,火已经熄灭了,架子上只有熏黑的木头,而没有鱼。空气里弥漫着烤焦鱼的味道。

“我的鱼。”云光大叫了一声,霍地爬了起来,用树枝在灰烬里扒拉了一阵,只剩下一个鱼形状的黑色像炭一样的东西。

曹逸被他的尖叫声惊醒,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鱼”和撇着嘴生闷气的云光,冷不丁地大笑了起来。

曹逸拿着那块“木炭”在地面画着云光的样子,不过却画得很是夸张。

“你看,跟炭火抢鱼吃的云光。”曹逸逗弄着云光。

云光瞥了一眼五官扭曲的画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有什么好生气的,又不是没吃东西。”

云光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少爷,你念书念得肚子饿的时候说什么来着,说什么小肠饿得在咕噜咕噜地叫,比母鸡的叫声还响。”

“我说的是‘枵肠辘辘,饥不可堪’。”

“可不是嘛,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大吃大喝的,像只蝗虫一样,你可别不承认。”

“我吃东西,还大吃大喝,我倒希望像你说的这样,我很久没进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哪里吃过?”云光可怜兮兮地说道。

“在梦里。”

云光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说道:“你还说呢,我是吃得挺多的,可是我刚拿着一条烤鱼来吃,就闻到了焦味……”

“你吃了那么多,一定是吃霸王餐吧,幸亏你醒了,不然吃进去的东西都会被吐出来。”

“少爷,明天的衙门口,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不过一定多了一个状告被主人虐待的人。”

“我会支持你为了不公正的命运而摇旗呐喊的,这个精神实在是值得褒奖,不过我劝你在去衙门之前先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药房——买点治棒疮的药。”

天已经亮了,日影反照,穴内洞然。俩人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这时却听见了什么动物奔雷也似地吼叫了一声,声音及其瘆人。

“少爷,是野兽的声音。”云光说着,全身觳觫,躲在了曹逸的身后。”

“你听错了吧,怎么会是野兽呢,我肯定不信,你过去看看。”他说完,揪出躲在身后的云光。

云光紧紧地抓住曹逸的衣服,就是不撒手。

曹逸只得蹑手蹑手的朝着洞口走去,云光则紧挨着他。

俩人走到洞口,四下环顾,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看,我说你听错了吧,什么都没有,这里虽说是林区,但是又不是深山老林,想必不是那些猛兽理想的藏身之所。”

“可是刚刚我明明听见了——好像就从洞口传进来了。”说完,又顾盼了下四周,然后把手松开了。

正在这时,一只狼从草丛中扑地跳了出来,眼如闪电、爪如银钩、口若血盘,牙若剑刃。

“少爷,怎么办?”云光的声音发颤,上下牙齿好像厮打一样发出咯咯的响声。

“快跑啊。”曹逸说完,撒腿向前跑去,云光也随着他跑去,那只狼也朝着他们追来,嚎叫了一声,吓得两人胆战心惊、面如土色。

曹逸突然一闪,托地躲进了树丛中,云光却来不及躲避,他依然朝着一条路跑去。

曹逸拍着咚咚跳着的胸口,幸灾乐祸地看着云光。

这时后面的那只狼一跃,朝着云光的臀部咬了一口,所幸的是只咬破了一点皮,流了一点血;不幸的是撕碎了裤子的一块布,露出了臀部上一块雪白的肉来。

云光顾不上这些,毕竟性命要紧。跑到池边时,来不及细想,扑通一声跳进了池中。

云光和曹逸来到了一家客店。

云光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曹逸拿来了一瓶药。

“来,让我看看狼的牙齿锋利不锋利。”

“少爷,你把药放下吧,我自己来就好了。”

“还不好意思了你。”说完,在他的臀部拍了一下,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不想挨打就乖乖就范吧。”

云光撇着嘴,“那你要把眼睛闭上。”

“哎呀,你以为我愿意看啊。”说完,在他咬破的部位揞上了点药。

“少爷,你说我不会得狂犬病吧。”说完,学着疯狗的样子张牙舞爪起来,猝不及防的曹逸本能地往后躲。

云光很快就泄气了,沮丧地说道:“少爷,你也欺负人,连狼也欺负人,追着我跑,它怎么就不追你呢?”

“对啊,我故意把它往另一个方向引,它就是不上钩。话说回来,这狼可不傻,它是不会放下一顿肥美的午餐去追逐‘鸡肋’的,谁叫你长得这么白白胖胖、细皮嫩肉的。不像我,皮又糙,肉又少。不过幸亏你跑得快啊,不然真成了‘狼中之物’了。”

“那是,当我没有退路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像英雄一样往水中一跃,遗憾的是:你当时没有看见我那‘视柿子如乌龟’的样子。

“‘视柿子如乌龟’?”曹逸大笑起来,那是‘视死如归’。今天若不是我救了你,你就只得求助于池中乌龟大哥肯不肯驮你上岸了。我说平时让你学游泳,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殊不知关键时候是能救命的。”

云光不停地哼哼。

曹逸推开了窗户,太阳快要落下去了,余辉洒满人间,太阳如同融化的金子,而晚霞如同金色的带子一般。

曹逸念道:“落日融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什么金子在何处?”云光问道。

“你不痛了?”

“少爷,你别打岔,你刚才说金子,金子在哪里?”

“在天上。”

“天上,会不会掉下来?”

“会。”

“听说天上掉馅饼,掉林妹妹,可没听说掉金子的,不行,少爷,把你的金子分我一点吧,你看我都这么惨了。”

“云光,你不会‘趁病打劫’吧。”

“少爷,你还不了解我,我是‘钱到病除’。”

“要金子是吧?”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高雅的嗜好。”

“没有。”

“哎呀,痛死我了,疼死我了。”

俩人策马疾驰,经过盐湖的时候,俩人休息了一下。那盐湖四周雪山环绕,那雪山就像镜框一样,而反射着湛蓝的天空和四周美丽的景色的盐湖就像一面镜子。盐面就像冰面一样洁白、纯净,无暇,人在其中,仿佛在画中一般。

离开盐湖后,所见景致与先时不一样。只见一汪汪美丽的湖泊,一条条狭长的山谷,一群群可爱的藏羚羊……

春日暄妍,卉木萋萋。行到一处,眼前是一片广袤的田野,田野被群山包裹着,山麓下稀稀疏疏可见一些庄户人家,简直就像世外桃源一般,“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农田里种着小麦和青稞,那青翠欲滴的模样着实让人喜欢。田埂上长满了野菜和野花,蜜蜂在花丛中采着蜜,发出嘤嘤嗡嗡的合唱。两只蝴蝶在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飞舞。时不时地还可以听见青蛙那单调的叫声。曹逸随口念道:

“麦陇风来翠浪斜,草根肥水噪新蛙。羡他无事双蝴蝶,烂醉东风野草花。”

这时一阵悠扬高亢的歌声吹进了曹逸的耳膜,唱的是:

“山丹丹花开刺刺儿长,马莲花开到个路上,盼你个年丰岁稔粮满仓,尕日子过哈得舒坦。”

原来是一个庄户人家收工了,信口唱的歌。曹逸从来没有听见这样的歌声,他觉得十分悦耳动听,只是歌声嘎然而止,让他觉得意犹未尽。不过又有人接着唱了,听声音是个少女:

春天来时百花开

花开在高崖上耀死人

登上高崖望不见我的阿哥哟

泪眼见蝴蝶啊双双飞

少女刚唱时,一个少年接着唱:

高山上的映山红朵朵开,

朵朵都是我那阿妹的脸,

路迢迢啊天茫茫

只有那大雁双宿又双飞

曹逸被眼前宁静安详、舒服惬意的田园风光吸引住了,更被那动人的歌声打动了。

“少爷,你看太阳已经西斜,咱们到庄上借宿一晚怎么样?”

曹逸看着鸟雀归林,牛羊入圈,说道:“不错,不错,赶了一天路,人困马乏的,是该歇息歇息再赶路。”

“马儿,加把劲,有灯火处必有人家,我们就去那儿借宿一晚,缓解你的疲惫怎么样?”曹逸用手指了指前方被树木包围,隔林深处射出灯光的地方。

那马儿像能听懂他的话一样打了个响鼻。

曹逸嘴里念道: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那马儿像渴骥奔泉一般向前一跃,他没留意,身子向后面倒去,差点摔倒。云光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

马儿果真一口气跑到了这户人家,竹篱茅檐的屋子虽然简陋,不过主人还算勤劳,看起来也不十分落败。“数行杨柳绿如烟,百顷毛竹青带雨。”从竹林中传来潺潺的水流声,清脆得如同环佩的声音。一阵风夹杂着花草的清香迎面扑来,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此情此景曹逸想起了王安石的那首《钟山即事》,他念到:

“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

曹逸让云光去叫门,自己则站在一旁。

云光先还不敢敲,被曹逸一顿斥责后,方小心翼翼地敲起了门来。

一个老头打开了门,他六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粗布衣衫,那衣衫上还有补丁,不过针眼很细,衣服十分整洁干净。老人看起来是个地地道道、老老实实的庄稼人。他眼前似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阴沉着脸,紧缩着眉头,没好气地问道:“谁人在这敲门打户?”

曹逸上前说道:“老人家,晚生是进京赶考的考生,路过贵地,可否行个方便,让晚生在贵庄住上一宿,吃个便饭。”说完,便递眼色给云光。

云光明白了少爷的意思。赶紧掏出了一锭银子来,不过那老汉并没有接。他的气色平和了,说话也和缓了。他说道:“原来是个考生。此地离京城还远着呢,你们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很多,住一晚、吃个便饭有什么打紧,我不能收你们的银子,进来吧。”

俩人喜出望外,跟随着老人走进了屋内。屋内虽无什么陈设,不过干干净净,看起来很是舒适。

”老婆子,你出来一下。”老人冲着里间叫道。

一个妇女从里面走了出来,从敞开的门口可以看见木桌上摆了一些绫罗绸缎,花花绿绿的。曹逸仔细听,还能听见里面一个女子嘤嘤的啜泣声。

老妇人脸上也有泪痕,不过出来的时候,用手帕揩擦过了。她的年龄跟她老伴相仿。她长得很瘦小,穿的衣服色调暗淡。她是一副逆来顺受、与世无争、安常守分的模样。

“这两位想到咱们家歇一宵,吃个便饭。你去给客人弄点菜吧,再把外面的耳房收拾一间出来,给两位公子歇一宵。”

妇人答应着,随后便出去了。

曹逸对她行了行礼,说道:“有劳了,大婶。”

老头把他们请到木桌前坐下,不多时,给他们端来了热腾腾的茶水,只是面上依然郁郁不乐,似有心事。

“不知老人家高姓?”曹逸问。

“老汉姓蒋。”他说着,把茶壶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渴死了,老人家,有没有大点的杯子。”云光嚷嚷地说。

“大点的杯子自然是有,但是……”

“不要但是了,我都快渴死了,麻烦您给我个大杯子吧。”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