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声。
江迟等了半天也不见她出来，听到叫声心中一凛，疾步往礼堂的方向走。
一进门就看到乌泱泱一堆人围着，他冲过去一把推开人群。围观的人都被男人的气势吓到了，虚着脸躲在一边。
几步远的距离，他便看到百里衿脸色苍白的倒在地上，手臂处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江迟抿唇不语，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隐隐发抖，猩红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愧疚感同时在心中炸开，两种极端的感受刺激着他一根根神经，竟让他眼前泛黑了一瞬。回神过后，江迟抱住百里衿以最快速度冲到车边，小心地把她放到后座，打开车门。
见她的手臂还在流血，江迟想也不想便在所有人面前脱掉了自己的衬衣，用牙撕扯出一块布包在她手上。
“疼不疼？再忍忍，我送你去医院。”
男人语气温柔，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心疼和怜惜。
以及愧疚。
此刻百里衿脑子里还有些意识的。
听到江迟在叫唤，她缓缓睁开双眼。
但因失血过多，她眼皮子控制不住地打架，牙关打颤着问。
“这就是你要保护我的方式吗？”
“什么？”
江迟倏地僵在原地。
“明知道我讨厌迟晓晓，却还是带我来这个地方。江迟，这又是你和她精心安排的计划吗？如果是，那你别送我去医院了，等躲开记者，就放我下来吧。”
百里衿唇瓣开合，一点点吐露出最残忍的话语。
江迟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深不见底的黑窟窿，耳边的喇叭声，人声在一瞬间被静音，唯有她的话语轻飘飘穿过耳膜，一字一句扎在胸腔刺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他左手攥紧着车门，吼了一句：“路泽！”
说完，他便关上车门从另一侧上车，用手按着她的伤口，咬牙说道：“省点力气别说话了，想骂我等治好了再骂，都随你。”
路泽上了副驾驶，一脚油门，车如离弦的箭冲去医院。
到路氏医院时已是深夜。
值班的几个护士正在护士站正困得不行，只听见几个人匆匆脚步声，随后便看到江迟怀里抱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女子走进来。
定睛一看是百里医生，护士们吓得立刻站起身，几个人一起把她扶到急救床上。
江迟不放心想跟过去看一眼，路泽挡在他身前：“别过去添乱了，交给我吧。”
他神情木木的，双手还维持着托举的姿势悬在半空中。
一位护士善意地递给他一条毛巾：“您擦一下吧。”
男人回过神来。
他垂眸看着满是血的双手。
“谢谢。”
江迟走到洗手间用冷水反反复复把皮肤冲了很多遍，但一晃眼，眼前再次染上一片血红，百里衿躺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景象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他从小活在黑暗里，从不觉得有任何事能把他击垮。
他的母亲嫁给了一个不靠谱的酒鬼男人，没过半年便有了身孕，不幸在生他那一天因为大出血当场死亡。
而那个不靠谱的父亲也因为惧怕江家人的谴责逃之夭夭。
因此江迟出生的第一天，和孤儿其实没什么区别。
不靠谱的爹，不洁身自好的妈。自然而然的，他成为了江老爷子的眼中钉，江家永远的耻辱。
小时候因为打架被爷爷关进小黑屋禁闭了一周，出来时整个人瘦的如同窟窿，后背和手臂都是鲜红的伤痕。
被鞭子抽的。
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是他最阴暗的记忆。
也是他印象中，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也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当他看到她的那一瞬，心神动乱。
就好像，他会永远失去她了。
“别自责了，嫂子不会有事的。”
路泽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我问过大夫了，手臂没伤到骨头，不算太严重。唯一的问题是后脑勺受到严重撞击，不是致命伤，但还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路泽递过几张手纸：“你好好陪陪嫂子吧，她已经不能再受刺激了。“
江迟没应，脸上淡淡地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一刻，路泽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陌生。
他和江迟一起长大，人们都说他杀伐决断，残酷无情。
可只有路泽知道，他并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男人。
江迟性子虽冷， 但重情重义，当年路氏企业面临巨额债务危机，若不是他明里暗里救济不少，恐怕路氏早就破产了。
对迟晓晓，他更像是个没有脾气的人，好到没有道理。
唯独百里衿是个例外。
可明明她什么也没做。
只是曾经爱过他而已。
“她手术已经结束了，你去看看吧。“
江迟点点头，没走几步却又停下来：“人抓到了吗？”
路泽立刻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
“抓到了，也全招了。她的父亲是当年建筑倒塌案的受害者，因为被困在废墟里太久，救出来的时候人以及死亡了。而当时的负责医生正是百里夫妇。”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男人一眼。
“人在我们手上，怎么处理？要不按老规矩办了吧？”
江迟没说话，盯着地面。
气氛压抑，医院走廊里一片死寂。
他沉默半晌，回答：“交给警察处理。”
“什么？”
路泽一瞬间怀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江迟又重复了一遍。
“交给警察？疯了吗！如果事情暴露了，你就不怕…”
他惊呼一声，可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
“没有如果，若是有，我会想办法处理。”
他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话一说完，便向屋内走去。
百里衿全身被注射麻醉，目前是深度睡眠状态，毫无血色的脸庞苍白得吓人。
江迟轻轻合上门，半跪在病床边，握着她的绻缩的手指将包裹在手掌间。
她的手纤细白皙，唯独掌心那道浅浅的疤，看得刺眼。
他心不由得一窒。
【这就是你要保护我的方式吗？】
【“明知道我讨厌迟晓晓，却还是带我来这个地方。江迟，这又是你和她精心安排的计划吗？】
说话时，她的面容很平静。
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歇斯底里。
他双眼竟不知不觉模糊，忍着酸涩的眼眶，只喃喃重复着那三个字。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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