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马过后,凌纪宴请众人。侍女添酒时,田仇抚摸着她的手道:“女郎好清秀。”曾韶对田仇说:“世间美女如云,贤弟浅见了。”田仇偷偷问:“尊府那位服侍老司徒的女郎实乃美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曾韶道:“贤弟特指何人?”田仇道:“上回我去府上见老司徒,把门的那一位。”曾韶道:“不曾有印象。——记得了,小名晴瑶。”
席散后,田仇私对曾韶说:“田仇心念晴瑶,爱慕难舍,望哥哥成全。”曾韶大惊,道:“贤弟拨云揽月,击雷布雨,乃人中之龙,将来贵不可言,如何贪恋一位俾女?若传言出去,将会被人耻笑!”田仇道:“弟与晴瑶情投意合,乃世间绝配。而大丈夫行事,管什么世人的眼光!”曾韶道:“祖父新买此女服侍,颇称心意,未必肯放她走。何况祖父又对贤弟略有偏见。”田仇恼恨道:“弟自去向司徒求情。”曾韶抚慰道:“从长计议。”
隔日曾韶见四下无人,责骂晴瑶道:“贱奴妖媚摄人,不知道羞耻。”晴瑶不明就里,既觉委屈,又不敢言语,忍不住暗暗抽泣。曾韶见她病眼衰容,叹了一口气,甩袖道:“罢了,罢了。”来回踱几步,又道:“公子田仇倾心于你,让我从中撮合。”晴瑶听了又惊又喜,又悲又哀,道:“贱奴卑微,哪里敢劳烦公子挂心!”曾韶板着脸问:“你对田仇,可有真心?”晴瑶低头不应。曾韶知她有意,道:“早晚让你们在一起。”
于是曾韶来和曾勏谈话,借机将晴瑶支出府外与田仇相见,秘告晴瑶道:“府中人来人往,说话不方便,公子田仇已经在府外的绿水塘处等候你了。”晴瑶见到田仇,喜出望外。田仇一把搂住晴瑶,晴瑶挣脱不得。田仇道:“想田仇与女郎初遇,如见玉树琼花,眼波流转,心海难平,从此魂牵梦萦,不能割舍。田仇乃步兵校尉之子,年过二十,单身未娶,愿与女郎结连理之好。诚心诚意,天地可鉴。”
晴瑶低低道:“公子是贵人,文武兼备。贱奴有辱公子。”田仇道:“情爱无价,论什么贵贱的。若田仇有幸赢得女郎芳心,还望耐心等待几日。”晴瑶道:“贱奴蒙公子不弃,以真心相待,愿意生死服侍左右。只是贱奴被卖与司徒,枷锁在身,恐怕难以追随公子。”田仇偏着头恨恨道:“曾勏老贼,半截入土,岂奈何得了我?”晴瑶道:“公子慎言!妾得公子深情,已是喜上眉梢,心满意足,不敢过分奢求。总是两情相悦,不在朝朝暮暮。”二人互诉情爱,继而说誓起盟。
却说曾韶入内侍奉祖父,这时曾勏正在作《洛神赋图》。曾韶赞道:“老祖画中的洛神,舞风歌扇,霞裙月帔,欲言又止,欲去还留,飘飘袅袅。妩媚中带着几分哀怨,娴雅中透出几分惆怅。岂但是陈王,任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曾勏道:“无端奉承恭维,居心何在?”曾韶道:“陈王对宓妃倾心爱慕,然而不能厮守,孙儿以为有些凄凉。今有一桩姻缘,老祖可以做媒。”
曾勏喜道:“谁家的女儿入了你的眼?诚实说来,我自会做主。”曾韶道:“乃是府中一位侍女。”曾勏勃然变色,骂道:“大胆,越来越学得没有规矩,拿这些混账话来说笑。”曾韶赔笑道:“老祖息怒,并不是孙儿要成家,乃是一位好友委托我来说情,想纳晴瑶为妾。”曾勏听说是晴瑶,依然不乐,问:“是哪个没出息的人看中了府中的贱婢?”
曾韶不好隐瞒,坦白道:“乃是步兵校尉田敖之子田仇。田仇不嫌弃晴瑶身份卑贱,愿与她厮守终生,可见其情真意切,求老祖千万要成全。”曾勏厌恶田仇,愈加发怒道:“妄想!纵教他来磕一千个响头,也休想夺走我的人。”又当头呵责曾韶道:“我观田仇相貌,绝非善类,再见你与他往来,家法伺候。”曾韶垂头丧气,不敢出声。
曾勏并不解气,又呼家仆去领晴瑶来受罚,家仆相告:“晴瑶出外未归。”曾勏大骂:“待贱婢回府,非打死她不可。”不多时,晴瑶与田仇约会回来,被家仆架到曾勏面前。曾勏用手杖击打她,呵斥道:“贱人勾连强盗,将要收卷府中的珍宝作为嫁妆吗?”晴瑶大喊冤枉,曾勏道:“不记得与田仇里通外合了?”乃命家仆拉出晴瑶打死。曾韶问讯赶来,横剑于咽喉,以死相逼,求曾勏饶命。曾勏叹一口气,命人将晴瑶打了二十棍,罚去厨里烧火。
曾韶丧丧地将此事告诉田仇,道:“祖父对贤弟颇有偏见,不肯促成好事。今日受了我的气,罚晴瑶去厨里烧火去了。我相劝贤弟一句,贤弟乃人中之龙,千万不要因为一位女子,整日郁郁寡欢的,丢了英雄气概。”田仇听了,咬牙切齿,大叫:“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诸事不能称心如意,何以为人?”丢下曾韶,挥鞭纵马径自回府。
早有小厮受人之托送来厚礼,相请田仇往庆章楼叙旧。田仇问:“何人相请?”小厮答:“乃是公子的故交,小人不敢多言。”田仇纳闷。其父田敖道:“既有贵人相邀,快去赴约,不要耽误了人家的时辰。”田仇猜想是司马善约会,不知道他作何勾当,于是挂剑奔至庆章楼。
上到小阁,却见中书令高阳独坐席上,身围数名随从挂刀侍立,案上摆满了珍奇美味。田仇既惊且怒,转身要走。高阳起身相留,喊道:“公子即使忙碌,又何妨饱食一顿再去。”田仇回过身,打量高阳一番,不知他是何居心,道:“既有酒肉,田仇姑且坐一坐又怎地。”乃入座,自来吃肉。高阳亲自为他舀酒,夸道:“高某自视体貌清俊,如冰树独立,然而见过公子风神秀逸,如珠玉在侧,顿时觉我形秽。高某乃貌清,公子乃神清。前次又见识公子的武艺,真是飒爽英姿,令人钦敬。”
田仇不应,只是低着头大口地喝酒吃肉,忽而拔剑出鞘,吓得高阳左右的侍从慌忙抽出钢刀,护在高阳身前。田仇持剑在手,藐视众人,兀自用剑切割牛肉,送进嘴里,且冷冷道:“你等拔刀,想分食残渣剩骨吗?”侍从皆怒。高阳斥退众人,笑对田仇道:“观君饮食,真乃龙虎之相。”田仇仍不应。
饭毕,田仇擦拭了佩剑,起身便走,丢下一句:“吞舟之鱼,不游枝流。鸿鹄高飞,不集污地。”高阳相送道:“若鱼无水,鸟断翅,高阳愿意做个接济人。”田仇见高阳礼贤下士如此,停下步子回过头,傲然道:“足下既然以助人为乐,田仇有一事相求。”高阳急忙走近了,喜道:“愿为公子尽绵薄之力。”田仇道:“田仇有一位心仪者,小名晴瑶,被司徒曾勏掳去为奴,足下若能救她出虎穴,田仇从此听从足下的差遣。”高阳抚其背,笑道:“高某岂敢差遣公子,只想与公子结为至交。曾勏老得掉牙,还不做善事。公子宽心,明日我便去曾府走一趟,必使英雄与美人团聚。”
次日高阳乃登门拜访曾勏,客套过后,开门见山道:“听闻司徒买了一位婢女,小名晴瑶的。其实此女也是贵族出身,从小淑仪有德,因为遭遇家变,以致坠为奴隶。高某受人之托,想为她赎身。所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望司徒不要拒绝。”曾勏生疑,委婉道:“自得此女服侍,老夫颇称心如意,故要留她相伴度过残年。古人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不强人所难’,请中书令勿复再言。”
高阳不乐,僵声道:“司徒既然要此女作伴,又何故逐她去灶下与土灰作伴?司徒难道自比为土灰吗?”曾勏虽然不高兴,然而知道高阳受到扬零的宠信,没必要与他结仇,于是说:“中书令惯会说笑。今既来说情,老夫还她的自由身便是。”于是令家仆领晴瑶来。高阳早备了香车,使随从引晴瑶上车,留下五十金辞去。
途中高阳为晴瑶医了伤,置了衣裳,配了首饰,亲自送去田宅。田仇喜出望外,禀明父母,当夜纳晴瑶为妾,摆酒酬谢高阳。田敖见晴瑶面善知礼,又兼有高阳牵线,虽事出突然,也并不反对。酒罢,高阳乘车回府,田仇相送一程,临别道:“感君大恩,他日若有驱使,田仇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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