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凤凰桥

却说扬零欲除孟宪,念及太后寿诞在即,不宜杀伐,因此没有及时动手。这日早起,扬零坐车进宫去向太后请安议事,马烈领着一千名甲士随行护卫。到凤凰桥时,呐喊声起,曾佐、曾佑率领亲军三百从两侧房舍内杀出,何彦及其死士皆以青巾抹额,从河边杀来,马烈与众甲士慌忙应战,不能取胜。

扬零吓得面如土灰,忙令驭夫驾车突围。有伏兵在阁楼上扔出大石球,砸中车轮,扬零跌下了马车,藏身在甲士中。何彦使一枝丧门戟,拍马直奔扬零而去。马烈挺枪截住厮杀,斗四十合,中伤三处,忍着疼痛奋力死战。二曾大叫:“奉诏诛杀扬零逆贼,众位踊跃向前,人人可得赐金封侯。”起事者更加涨了气势,奋力拼杀,威不可挡。

扬零见随行甲士陆续倒地,叹道:“我命休矣!”正没奈何,听得场外有人大呼:“太尉莫慌,高阳率禁军前来救援。”另一人大叫:“乱臣贼子休得猖狂,田仇在此。”扬零听了,以手拭汗,喜道:“天不灭我!”

原来高阳前一日邀约田仇蹴鞠游戏,晚上在酒楼娱乐解乏,直到半夜,便在酒楼歇息。早晨起来用餐,二人临窗说着话,忽然听得闹乱,喝问原由,酒保相告:“沿河往西不远的凤凰桥处,不知什么缘故有军马厮杀,河水混着血水流下,我等见了胆寒,因此冲撞了贵客。”高阳想了一想,道:“今日太尉入宫,须途经凤凰桥,莫不是遭遇不测?”说罢,即与田仇下楼,正遇一队巡城兵卒经过,遂领着奔去凤凰桥。远远望去,高阳识得太尉的车驾,知道太尉遇袭,乃诈称自己率领禁军前来救援。

田仇拔剑在手,骑龙文马首先突入阵中,立杀二十余人,叛军顿时失了气势。何彦大怒,撇下马烈来斗田仇,交手二十合,一杆画戟砸下,将田仇的佩剑折为两截。田仇掷出断剑飞刺何彦,被何彦躲过,乃调转马头往回走。与高阳离得近了,高阳将手中的佩剑抛与田仇,田仇接了,回身掷出飞刺何彦。何彦只顾着追赶田仇,避之不及,被刺落下马。田仇回马夺过丧门戟,砍死何彦。叛军于是毫无斗志。

曾佑认出龙文马,舞大刀直取田仇,大叫:“哪里的毛贼,盗取我家宝马?”田仇挥动丧门戟,道:“这画戟是个趁手的兵器,待我看看它的威力。”迎战曾佑,交手数个回合,刺之落马。继而司隶校尉纪辛领大军杀败叛军,俘虏曾佐,扬零因此躲过一劫。

高阳与纪辛拜于太尉面前,请罪道:“在下来迟,让太尉受惊了。”扬零整理衣冠,扶起二人,道:“非二卿及时增援,扬某几乎不能生还。”又道:“反贼阴谋袭杀朝廷大臣,必须一网打尽,绝不能有漏网之鱼。”乃令军士牵出曾佐,喝问:“狗肚里爬出的蠢货,做此滔天大罪,还有谁是同党?”曾佐指道:“谋害太尉,中书监孟宪是主谋,给事中黄攀定的计策,二人就藏匿在左边的阁楼中。在下一时头脑发昏,竟被二人利用,以致铸成大错。念在曾家昔日功劳卓著,还望太尉从轻发落。”

扬零道:“你是一生头脑发昏,哪里是一时头脑发昏。”又道:“曾氏兄弟谋逆作乱,乃受司徒曾勏的指派。曾勏常以谄媚蛊惑圣聪,本就是个奸诈小人。”遂命高阳领一支军马去捉拿曾勏,并抄没曾府家产。扬零自领军去阁楼上捉拿孟宪、黄攀。

扬零问二人:“二公何以在此啊?”孟宪见事败,也懒得狡辩反抗,昂着头一言不发。黄攀颤巍巍恭敬道:“老夫临窗观赏日出,不知太尉驾临,失礼,失礼。”扬零道:“足下原来料到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所以早早来此观赏日出。”黄攀愕然道:“太尉何出此言啊?”扬零指着阳光照耀下的墙壁,道:“足下喜欢看日出,这回光返照,岂非死期将至?”又大喝道:“老匹夫阴谋加害于我,阎王殿里看日出去吧。”遂令左右将孟宪、黄攀捆去太尉府。

却说高阳使田仇随行,领命前去收捕曾勏。这时曾府中人已经闻听了曾佐、曾佑袭杀太尉之事,知道灾祸将至,众奴仆个个收拾财物要逃命去。曾韶持剑在手,痛杀一人,厉声道:“再有随意走动者,立斩不饶。”众人哭哭啼啼。曾韶入内室见曾勏,曾勏正自感叹道:“老夫幽居蛰伏,也终不免曝尸野外。家族兴亡,犹如风云变幻。”见曾韶来,曾勏急忙说道:“曾氏将被灭族,孙儿作速逃命去,为曾家保存一点血脉。”曾韶凛然道:“孙儿岂能抛下老祖不顾,做此不孝之事?”曾勏以杖击地,颤巍巍道:“你为了虚名而赴死,使曾家祖宗如若敖氏之鬼,还谈什么尽孝?”曾韶洒了两行泪,与两名家将拜辞而去。

至内院,曾韶将手一挥,对众奴仆说:“都逃命去吧。”众人蜂拥出府,未及出门,又都折返回来,原来官军已经围住外院,高阳带兵进了府邸。高阳令军士四处拿人,凡亲眷奴役仆从一并收押,府中哭喊一片。曾韶横剑廊门,问:“何人造次?”高阳道:“曾氏谋反作乱,奉御拿人。若有抵抗,就地正法。”曾韶见田仇在侧,惊魂不定,道:“贤弟领着这许多人来讨嫁妆,真是壮观!”田仇不应。曾韶挥剑来杀高阳,被军士持枪戳得血肉模糊,没了气息。

既杀曾韶,高阳又来寻曾勏,时曾勏于内室作画。高阳道:“曾佐、曾佑谋反,太尉要见司徒,还请司徒莫辞辛劳。”曾勏慢悠悠道:“待老臣作完《赵氏孤儿图》。”高阳道:“令孙已经伏诛,不会有孤儿。”曾勏扔了笔墨,服下毒药,怒视田仇而死。高阳收得府中人口,凡亲眷门客皆处死,奴仆流放,一时遇害二百余人;府中珍宝字画绸缎器皿,多贪为己有。田仇暗将曾韶尸首入葬,设灵祭奠。

诸事已毕,高阳来太尉府回话。这时扬零正高坐堂上,拷问孟宪、曾佐、黄攀,召集了百官在侧旁听。高阳禀道:“司徒自知罪重,饮毒自尽,其孙率众抵抗,已就地正法。曾府其余亲眷门客皆当街枭首示众,男仆女婢流放千里。特回禀太尉。”曾佐被反手绑在阶下,大叫:“凤凰桥设伏,司徒并不知情,扬零老贼怎敢妄加残害?老猪狗,我为厉鬼必报此仇!”扬零冷笑道:“曾家绝后,你做了厉鬼连供奉都没有,还谈什么报仇?”令左右牵出曾佐斩首。曾佐至死骂不绝口。

扬零又谓孟宪道:“扬某何处得罪你,竟要设伏加害?”孟宪道:“你得罪天下人,我替天行道。”扬零道:“则何故天不助你?”又起身快步走近孟宪,指着厉声斥道:“奸险鼠辈,一生工于算计,人前笑脸人后刀子,惯会搬口弄舌,煽风点火,为谋私利无所不用其极。世祖在时便知你是个阴毒小人,令我伺机除去,我念着同僚之谊未能忍心下手,盼你收敛改过。不想你那害人之心变本加厉,一言一行如妖邪缠身,所作所为如鬼魂附体。不杀,何以告慰袅袅清风?不杀,何以安抚滔滔洛水?”

孟宪昂首大笑,道:“你我皆是小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你篡改遗诏,弑杀先帝,当年做的丑事妇孺皆知,有何脸面还提及世祖?自你窃权秉政以来,山火翻滚,水波沸腾,天地四时震荡,又有何脸面在此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老贼不学无术,成日在鸳鸯帐里颠鸾倒凤,那如同受了黥刑的脸上,还记得是哪位妇人留下的齿印吗?”

扬零听了,于百官面前恼得面红耳赤,即命军卒解去绳索,杖打孟宪,打得他体无完肤。孟宪瘫坐地上,手指扬零,眼望司马善,道:“太尉身边有要离侍奉,我在黄泉恭候大驾了。右将军文武双全,祝你早日得报父仇。”司马善拔剑出鞘,要杀孟宪。扬零止住,道:“这厮惯会将好人指作歹人,则要这十指做什么?”遂命军卒将孟宪的十根手指砸成肉泥,在场公卿见了多半掩面不敢直视。

孟宪早痛晕过去,扬零使人将他泼醒,问:“公谋逆之时,还料到有今日吗?”孟宪奄奄一息道:“我之今日,即太尉之明日。春宵苦短,太尉今夜挥汗淋漓时要多珍重。”扬零道:“公好歹也是朝廷大臣,怎么尽学得泼妇骂街?”乃命军卒将他的舌头扯出,用铁针刺出几十个细眼,其形状惨不忍睹,少时,孟宪被折磨而死。

我以为以孟宪自己看来,与其现在死得这么凄惨,倒不如初次拜访扬零时,刀斧手齐出,将自己一刀砍去脑袋,来得爽快且利落,并且在脑袋落地后的几秒钟内,还可以说一句“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用犯讳的手段给扬零一顿奚落与嘲讽。然而这样安排我觉得心有不甘,所以在私心的驱动下,任由孟宪在临死前受这许多的罪。

给事中黄攀在一旁,早已吓出尿来。扬零看着他两腿在湿透的衣裳里发抖,地上湿了一片,笑道:“这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老匹夫怎么湿透了衣裳,演的哪一出哇?这应该叫做……叫做‘一衣带水’吧。”乃命左右拖出黄攀砍了。凡孟宪、曾佐、曾佑、何彦、黄攀之家人亲戚朋友,也都被收捕在街市斩首,一时遇害两千多人。七日后太后寿诞,连日大雨倾盆,雷电击毁宫中的阙楼,有人私言是烈鬼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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