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学院的学生们总是最早迎接小岱州日出的一群人,因为摩天崖顶,观日晨练是院长定下的必修课。
一线晨光东来,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仿佛活了过来,山涧和远岛上的鸟儿啁啾出第一声新歌,蛰伏了漫长时间的虫豸终于翻动了一下身体,懒懒地舔食了一口雨露,一切生物体都进入了一种陶醉忘我的状态,这时正是修行练气的最好时候。
山岗最高处,传授观日晨修法门的老师已经早早到来。
她微微仰起头贪婪地吸了一口空气,也陶醉地闭起眼睛来。睫毛很迷人,像栖落在眼睑上的飞蛾,不一会儿就沾满了水汽,不可思议地折射出五彩的光泽。
今天的老师不是胡巴,不是冷宴,不是龙夫人,而是龙野。
这情景,不光是初来乍到的牧少游、宝山、柴夫卢新奇,就连见识过许多遍的无字学院学生也被这小仙女一样的人物迷住了,直到小龙女开口,学生们才回过神来,她的声音故作老成,却偏偏越发显得动听。
“新来的同学可能还不清楚,这门观日晨修的课程是院长指定由我来教授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我是你们的老师-——龙野先生。观日晨修的动作要领,运息心法我再重新讲授一遍,竖起耳朵好好听了,老师是没有耐心再讲第二遍的。”
没想到正式的第一课是美丽的小师妹来上的,柴夫卢情绪高涨到有些失控。“龙野先生,有点意思哈。”柴夫卢揉着下巴,痴痴的笑。
牧少游反肘撞其胸口低喝道:“你消停点,不要丢人。”柴夫卢吃痛,欧了一声,弯倒在痴痴观望的宝山怀中。
小龙女立刻神目如电射了过来:“请问柴夫卢同学有什么不舒服吗?”
柴夫卢埋着头挥手:“舒服,舒服,老师继续。”
坐在不远处的狭目师兄陆甲子,鼻翼微动哼了一声,极是轻蔑柴夫卢的卖乖行为。
小龙女继续说道:“常人都知道日修拳脚、夜修经络,而比较容易忽略晨时这个关键时刻,这是最好的修行真元气息的时间,万物最乐意这个时候吸收朝阳的能量,忘忧重生。”
“方寸海龙族的祖先就是浮于海头,最先观日而接通天地灵犀,修成陆地神仙的境界,此观日晨修的法门也是来自方寸海,若配合《趣道入玄通本》中的收摄万物精华的心法,可以帮助初入修行的人一日千里,较快的达到能驾驭神通的地步。”
小龙女一边给新生介绍晨修的好处,一边面对日出的方向坐定。其时,日轮的半弧已经越出峰峦,朝光初出,洒出了一个仿佛可以触摸的晕出黄光的圆纸片儿,圆片四扩,薄薄的向无尽处延伸。
小龙女伸出两个凝脂般的白玉手掌,探入朝光之中,触摸拦截着光粒,朝光丝丝缕缕钻入她的掌心,不一会儿她的头顶就蒸腾起一团白雾,衣褶的边缘也散发出摇曳的柔光,小龙女耳朵、鼻子、嘴巴都各自吐着浊气。
牧少游敏锐的发现,其他学生也是一样的动作,只是冒出的雾更浓,散出的光更暗,吐出的浊气更沉,显然还有差距。
原来这不仅是修行程度上的差距,还有血脉上的差异,胡巴院长虽然是人类,但小龙女本就是出于青龙之胎珠,即使是杂交出来的混血儿,但体内气脉也比人类更纯洁,加之打小就开始观日晨修,吸收朝阳之精华,因此排遣体内之污浊就更有效果,这样的修为,如遇普通金铁破身,也能立刻自愈。
小龙女演示完以后,便起身踱步于人群中,看谁的姿态、气息不对,就偶尔指点两句。
陆甲子忽然吐出了一口浊气后,双臂耷拉下来,仰头招呼小龙女:“龙野老师,我的手臂一时无法运气,能否过来指导下。”
小龙女快步走过去,拾起了陆甲子耷拉的手臂,运气探测了一会,肃色道:“这不挺好的嘛,哪里有异常?”
陆甲子懒洋洋的伸过另一只手臂,说道:“不是这一只啦,是这一只有问题,老师再帮我测测。”
“你是不是故意的?”小龙女扶着他手臂,忽然杏眼圆翻,有些恼羞成怒,把手抽了出来。
“小师妹,我是真的不舒服。”陆甲子不怀好意的笑道。
柴夫卢就在傍边,怎么能容忍陆甲子如此放肆,伸手便推开了陆甲子,陆甲子猝不及防即被他一掌推了出去,咕噜了半圈才定住身子。
“哎吆,柴夫卢啊,够生猛的啊。”陆甲子弹了弹灰尘,邪笑着走了过来:“我和小龙女探讨修行,你来捣什么乱,吃错药了吧少年?”
柴夫卢也提上两步,面无惧色:“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伎俩,卢爷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的,有种你就和我比划比划。”
陆甲子偏头瞧了瞧小脸绯红的小龙女,意味深长的乐了一声,伸手轻拍了两下柴夫卢的肩膀,笑道:“算了,少年,省的你和院长哭鼻子去。”
柴夫卢打开他的手:“谁和院长说,谁是乌龟。”
陆甲子眉毛一眨道:“那你可别当乌龟哦。”
柴夫卢攥拳就要上前,忽然感到半身剧痛难忍,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小龙女怒眉凝霜,喝问陆甲子:“好你个无耻陆甲子,居然仗着自己的神通,暗算别人!”
陆甲子耸耸肩道:“我可看得出这小子对你不怀好意,我替你教训教训他。”
小龙女哼了一声:“不怀好意的明明是你,别以为自己早来几年就可以欺负人。”
陆甲子道:“小师妹干嘛说的这么难听,我不过是给自不量力的人一个教训,刚才有人想当乌龟的嘛。”
柴夫卢叫道:“你他妈才是乌龟。”又要忍着痛扑上来。
牧少游横身挡在了他和陆甲子中间,鼻尖几乎要贴上了对方的鼻尖。
陆甲子轻蔑的笑出声:“小伙伴,你也想出头?”伸手便是一推,因小龙女识破了他用神通之力暗算,这次他不屑在用任何修行的力量,但仍是暗劲十足,打定主意给对方些难堪,力大如锤,牧少游略显瘦弱的身体立刻飞了出去。
“刺啦”一声怪响——却出现了滑稽的画面:
陆甲子低头一看,裤子已经掉到了沟里,露出两只毛腿,他忙不迭的来了个海底捞月,吓的小龙女急急掩目,躲在了柴夫卢背后。
牧少游虽然重重摔了出去,可顺手一带,手里便多了一条腰带,是陆甲子的腰带。
在一槐镇的黄土坡上、打谷场上,他们经常角斗,这招用的多了,熟悉的很。
陆甲子恼羞成怒,拎着裤子骂道:“你们……你们到底从哪儿来的,如此野蛮无耻。”
牧少游爬起来把腰带丢给他,讥诮道:“干嘛说的这么难听嘛,我不过是给连自己裤裆都管不好的人一个小小的教训,陆师兄你来走两步,看看像不像乌龟。”
陆甲子气的连说了三声好,回头招呼道:“你们还等什么?”
以小豹子林芝豹为首一众跟班,立刻提胸挽袖,围了过来。宝山早已嚯的迎了上去,揉拳叫道:“干什么,打群架是吧,我打架王蒲宝山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
打架王自然是他自己封的,这情势下,他是一点儿不怵,第一波英雄主义被柴夫卢,牧少游抢先了,总算轮到他向小龙女表现下英雄气概,他打定主意,大不了被对方扁成狗熊而已。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眼见这场晨修就要演变成群殴了。
忽然,人群后被忽略很久的沙棘果,站起来喊道:“谁敢动手,我……我就告诉院长去,罚你们挑水两百担是少不了。”
林芝豹皱眉道:“奶奶的,不是说好了告状的是乌龟吗?”
沙棘果道:“那是你和柴夫卢的乌龟约定,管我屁事,我看你们谁先动手。”
沙棘果身后千年不变的好基友青峦、修戈也站起来撑腰,这个组合叫“御剑三剑客”,是第三只势力。
小龙女拍手叫好:“小果子,好样的,看你们谁先动手。”
沙棘果这小子虽然性格懦弱,但就是不吃乌龟王大蛋这些嘴上虚招的,他不喜欢争斗,也厌恶别人争斗。
陆甲子还是很忌惮院长大人的,他是无字学院修行的佼佼者,如果没有院长大人的批准,参加数月之后的大会试的机会就会泡汤,陆甲子冷静的算了一下帐,决定停了今天的这场纷争。
这边架着被陆甲子的真元伤了筋骨的柴夫卢,那边拖着裤子随时都会掉下沟里的陆甲子,从摩天崖顶向峰脚下的学院返去——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当然毕竟还是同窗,少年间只是斗气使然,击伤柴夫卢时,陆甲子还是留了重手,没有刻意致他于残疾,虽然当时筋骨受力,疼痛难挡,敷用了小龙女找来的草药后,不出七日便恢复好了,期间小龙女频频来照看,柴夫卢恨不得再多躺两天,受用的无以复加,这可把宝山嫉妒坏了,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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