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想到宋遇,时离的脑海就浮现出他看向自己时盈满了笑意的眼睛。尽管五年的时间,他们朝夕相处,但望向宋遇时,她总是感觉内心有着万顷的波涛巨浪。其实初见那天,时离低头写字的同时,也悄悄地透过车厢的窗户瞄着宋遇那张俊朗的面庞。也难怪,像微风一般自由随性的人,在沉闷的人群里的确是惹眼的存在。但她爱他,不仅仅因为这张脸。时离觉得,宋遇在一点一点地拨开她生命里的阴霾。

看似风光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好过的,这一点时离比谁都要清楚。在她被安插到炙手可热的外科做实习医生时,整个科室不知道有多少闲言碎语,初来乍到的她本就不知所措,同事们又明里暗里搞排外,她急于证明自己,希望被大家认可、接纳,身上还背负着家人与恩师莫大的期望,所以每天她除了干不完的活以外,还要承受着无限大的压力。

那段时间里,原本自信、乐观的她变得敏感脆弱,经常失眠到凌晨三四点才勉强入睡,宋遇知道以后专门请了假在家陪她,本来想着让她先休息一段时间,调整调整状态再去上班,但她固执地认为如果自己在这时候请假在家,就证明她初入社会的第一场博弈彻彻底底地输了。宋遇拗不过她,于是暂住在她家,她去上班时帮她整理整理房间,因为最近她的精神状态告急,家里已经乱得不像样,宋遇进来的一刹那,几乎不敢相信时离会把家弄成这样。

不知为何,有他在,她就觉得莫名的心安,觉也睡得安稳许多。

二人得空独处时,她总喜欢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拿一本书来读,有时兴致缺缺,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生活中的琐事,在他身边,她能卸下一切防备,抛去她身上那些虚无的光环,她可以不是爸妈的骄傲,老师的得意门生,医院里妙手回春的神医……她只做她自己就够了,因为有宋遇在爱着她,爱着真实、不加任何修饰的她。无论是声嘶力竭地哭还是肆意尽情地笑,她的任何行为,任何情绪,他都全盘接受,并且在她需要的时候抱紧她,安抚她,轻轻擦掉她脸上未干的泪珠。

日落时分,她倚在他肩头,看夕阳爬上他的头发,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他的眉眼变得更温和了几分,眼底似有春天的湖水在荡漾。她起身从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气泡酒,起开瓶盖,斟满两只玻璃杯,空气里弥漫着清淡的果香。回到沙发上,她递给宋遇,他眉心微蹙,却还是温柔地对她说:“它可没那么好喝,会让你头疼睡得更不好,我们还是换点别的吧,冰箱里有果汁……”时离似有不满,突然出言打断他:“我为什么要乖乖听你的话,像个孩子一样?我是医生,比你更清楚什么事不健康,如果你不想喝,麻烦去倒掉,不用教化我。”说完赌气似的自顾自喝着。宋遇拿她没办法,坐在她旁边静静看着她,也像她一样喝着酒,谁都没再说话。不过四五杯酒,她的脸颊就微微红了,眼睛也变得迷离,她抬手抚摸着宋遇的脸,慢慢上移,手指拂过他浓密的眉,含着春水的眼,如山一般挺拔的鼻梁,最后停在他唇边,梦呓一般含混不清地轻轻说道:“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的,但是我已经被规劝过无数次了,起码在你面前,我想成为我自己。”宋遇看着她,心中泛起丝丝缕缕不忍,许久开口道:“我明白,我从来都是爱真正的你……”他看着她的眼角已经微红,把话收住,不知道是他也有几分醉意还是故意,他缓缓凑近她,直到她的呼吸清晰可闻,酒气和她发梢的香气一同进入鼻息。她醉眼朦胧之间,看见他总是平静如水的眸子里也泛起层层的激荡,又好像火在燃烧,更迷人了。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已经开不了口,他的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她的指尖。耳边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们呼吸交错的声音,周围的空气都燥热起来,时间随着这一吻变得绵长。时离觉得,他怀抱里的世界都变得旖旎起来,她的意识像星火一般闪烁,好像什么都不记得,那就让她变成一颗种子,深深埋进他心里,永远永远。而此刻,就先让他们相拥而眠。

时离在漆黑的夜晚里睁开眼睛,还在温暖的怀抱里,呼吸之间是他身上熟悉的淡香。她悄悄起身,点亮一盏台灯,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我迷失在你逶迤的浪里,长久地回望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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