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围绕的孤岛上,有一个小木屋,炊烟袅袅升起,但这并不是饭点。居住在此的克拉是一个女生,除却性别,其他一概未知。
日复一日的生活,她在这座不知名的岛上生活了很多年,每天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棉被整整齐齐的叠好,然后去翻开一本被自己翻烂了的书。
将书本里的所有魔药全部研究出来。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不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情有没有意义,也不知道明天是否还会有白天,何时白天会连接白天,夜晚不再会出现,这种事情,谁也不知道。
克拉不会枯燥,克拉就是克拉,一个女生,或许年纪年轻,或许不年轻,但是外表很年轻,是一个漂亮的女生。
她的穿着打扮中,不知名的尖尖帽子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即便这帽子的帽檐很宽大,做魔药实验的时候也很碍事。
居住的屋子是木的,家徒四壁,独留口被铁链吊起的大铁锅,床没有,席地而眠惯了,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一张小板凳。碍于个子不高,这张小板凳就是她利用到铁锅的唯一途径。
也不知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或许是别人送她来的,不过那人可能很坏,但也可能很贴心,毕竟小板凳还是有大用处的。铁锅有一米高,悬挂于空后,离地半米,这样似乎很不错,可她刚好一米五的个子是硬伤。
魔药实验讲究精细,锅内一丝颜色变化,都将影响魔药的最终效果。
这一天,不知道是第多少个日夜了,屋子里已经被刀刻满了划痕,以此方式记天数,并不合适。克拉不记得自己拿着刀在划痕上复刻了多少次,如果还一如既往刻下去的话,这屋子不知道得开多少个窗户。
厚实的书本光讲页数,堆叠起来也比克拉高出半个头,里面的内容,光是一页,就曾让她苦恼了几十个日夜。如今终于到了最后页的最后一个魔药。
站在小板凳上的克拉,看着铁锅内的水,此时已经变成了银白色,这就像是一面镜子,将她的容颜映在了上面。
稍显稚嫩的脸庞,带着成熟的凝重,雪白发丝披散,与雪白的衣服交融在一起,像极了修女头上的白纱。
“帽子。”她瞪大眼睛,一只手摸着头,然后使劲挠了几下。发丝杂乱,不如鸟窝,但其主人丝毫不在乎。
是的,那尖尖帽不见了,在这家徒四壁的屋子里,她放眼望去,却找不到帽子的影子。
魔药只剩最后一个,步骤也只差最后一步,可就是在这紧要关头,帽子不见了!这是件大事,但凡少研究这最后一个魔药,帽子都不会丢的!
克拉赤脚奔跑出去,房屋四周被树木围绕,帽子应该跑不了多远。她站在原地环顾,不放过任何花草树木,红色眸子在光照下如同宝石般,一点点流光于上面荡漾,仿佛海面上的波光粼粼。
她哭了,帽子陪伴她多年,没想到今天就不声不响的走了。
克拉从腰间抽出魔杖,说是说魔杖,这其实也不过是她拾柴时,偶然获得的一根比较直且尖的树枝罢了。
魔杖尖端微微发亮,在空中画出第一笔画,随着克拉迅速抖动着手腕,三行晦涩难懂的字符停滞于空。笔画中星光点点,薄如纱的星河从周围汇聚,随后融入到字符内。
“链式·开。”魔杖尖端一点,字符冲散,数条锁链从中飞出,遁入虚空,没过多久,便从中绑来了一顶黑色的尖尖帽。
不过这帽子却在疯狂大叫,“本大爷的木筏已经飘远了,快放本大爷回去!”
“链式·锁。”五行猩红字符被冲散,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出现在克拉脚下,周围只剩黑暗,天空被许多大小不一的猩红齿轮覆盖,它们彼此啮合,不断运行着。
“不要啊!你说好放过本大爷的!”两个魔法自然无法叠加在一起,趁着克拉发动第二式,帽子已飘落在地,帽檐均分为两部分,就像是粘连在一起的蹼,它起伏着,如同两只脚,“你这人不诚实,这样把本大爷封印着,戴在头上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让本大爷出去自生自灭!”
“我没说过。”
“这是第三个轮回了,你自己说的事不过三。”帽子尖端蹦出两只豆豆眼,不过帽檐为脚的脚步仍没停止,它在不断地往阵外跑,“你看看本大爷这样子,还像个魔吗?”
克拉呆愣愣地看着它,脑袋稍稍歪斜,“你不是我的帽子。”
“……”帽子愣了一下,随后贱笑,“白痴。”
克拉不理解它的意思。帽子已经在庆祝,它到了阵法外。
“白痴啊你,本大爷已经出来了!”帽子看着克拉,不断嘚瑟。
“链式·开。”
“你丫的!”帽子转身就跑,可惜它哪里能跑得过魔法。“本大爷不会屈服的,身体已经给你了,可本大爷的灵魂——一定是向往自由的!”帽子奋力向外挣扎,然后将帽檐插入地下。
“嗡——”
魔法阵的启动时间即将完毕。
“放过本大爷吧!”帽子欲哭无泪,“今天才能动弹,又给封住,好歹给个机会啊!”
“帽子要戴着。”克拉自顾自地讲。
“本大爷不是帽子!只是像个帽子而已啊!”
听这话,克拉抬手打断了所有魔法,“解。”
“姐,姐,你是本大爷的亲姐,求放过,您放过本——老弟吧!”
“怎么,恢复。”
“啊?”帽子愣了一下,看着周围魔法消失,他才缓过神来,“不知道。你弄的,这能问本大爷吗?”
“我还有一个魔药没完成。”
“完成后呢?”
“带你出去。”
“成交,本大爷给你静静心。”帽子一跃而起,戴在了克拉头上。
“最后一个魔药叫什么?”
“镜中月·置换·新月。”
“啥?”
“魔药叫新月。”
“哦。”
次日,克拉穿着与昨天一致,花边短袜上还套了双褐色短靴,简简单单的打扮,只可惜头上的杂乱仍然没有整理好。
“尖尖。”
“能不能换个名?”帽子强忍着心中的火气。
“戴好。”
“好嘞。”帽子自行戴在了克拉头上。
“一日一幸·祝。”
一行金色字符被打散,于空中生成了一个转盘。转盘自行转动,最后指针停在了一个方向。
空中转盘消散,只留下了两行白色小字。
“——今日宜出行。”
“——今日忌婚嫁。”
穿过密林,正午阳光热辣,海面波光粼粼,上空海鸥叫嚷,看起来极为惬意。海风吹袭而来,克拉下意识地捏住帽檐,她微眯着眼,远处海岸边正停靠着一个木筏。
“怎么做出来的。”
“喀,天机不可泄露。”帽子催促,“快上筏。”
“去哪。”
“不知道。”
“嗯。”
飘到哪,便算哪。
银白锁链作桨,在木筏两边旋转,左右方向可调,不用借助风力。克拉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帽子会说话,很惊讶,但并不稀奇。或许一直以来只需要一个理由,便可出去,如今这个理由出现了。
不知不觉,夜色来临,木筏上已经满是食材,途经之地,锁链随机抡死一条鱼、一只鸟,人生处处是惊喜。克拉抱着鱼生啃。帽子却是盖着任何一只死物,不多时,便什么也不剩了。第一次离开屋子这么远,克拉坐在木筏上一直没有动过,就这样坐着,偶尔扭头看看海,或是抬头望望天。帽子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刚醒来时,以为女生是自己的死神,结果嘛,也就那样,清清冷冷的,不知道是不是性格孤僻。
帽子是不甘寂寞的,它打了个嗝,“喂,你叫什么名字?”
克拉看着它,“克拉叫克拉。”
“哦,本大爷叫本大爷。”
克拉举起魔杖,锁链在其尖端忽闪。
“本大爷开玩笑呢!”它干笑,“听好了,本大爷乃是——喀——路德·阿拉贝拉,你叫本大爷路德,这样咱们就比较亲了。”
“喀路德·阿拉贝拉。”克拉歪斜着头,“好怪的名字。”
“是,路德·阿拉贝拉。”
“不如尖尖。”克拉抬头看着天空,“这是星星。”
“是吧。”帽子微斜,帽檐弯曲,就像是路德本人在抬头看天空一样,“感觉没以前好看了。”
“以前,是什么样子。”克拉的眸子里倒映着星光,这些星星稀稀疏疏,仅有几颗在忽闪争辉。
“那些星星比这还多,拥挤在一起,就像流动于天空的河,那才壮观。”
克拉默默地掏出魔杖,在空中书写了一个个复杂的字符,字符为黑色,不再缥缈易散,而是死死刻在了虚空上。
“什么情况啊?”路德傻了眼,这魔女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甚至比以前还要强了,虚空刻字,他都没这么大的本事。
刻字于空的魔杖忽然停滞了,克拉看着字符,“忘了。忘了,就回望。——忘了·回望。”魔杖尖端一点,字符抖动。
海面为镜,整片区域顷刻倒转,一面现世,一面过去。木筏在过去的星河中荡漾,星光璀璨,令克拉也不禁起身,俯瞰海面中的天空。
一天一夜后,木筏撞击在岸边。路德飘到了水面。克拉揉了揉眼睛。
沿着直线,随波逐流,这片土地对二人而言,都是极为陌生的。
克拉捡起帽子,拍打掉上面的水渍,然后戴在了头上。轻轻地踏上这土地,跟自己住过的小岛没什么区别,周围全是沙子,放眼望去,清晨浓雾遮眼,能见度极低。一路上路德没有再说话,克拉本就习惯了独来独往,自然也没什么话题。
穿过比克拉还高的野草地,他们终于见到了一条小道,沿着小道走,穿过密林,途经田野,正值秋季,稻田飘香,有一种清甜的感觉。离了田野,终于是见到了人,瘦骨嶙峋得几乎只剩骨架子,背靠在墙上。周围的房屋多是木制,不过房顶没有一个是好的。
稻田里的金灿灿,可以证实,今年是个丰收年,但这里的人们却一个个失了神,裤腰带紧了又紧。或许是注意到克拉的到来,许多人的眼中有了阴翳。
“这是。”克拉站在原地。
“不知道。”路德回应。
克拉环顾四周,看了一旁的本地人,“这是。”
那人别过头去,并不理会。其他人见状,目光全部躲开,沉默地拒绝。
克拉抬脚刚准备走,身后却有人出声:“请问您是魔法师吗?”
“克拉,克拉是魔女。”
路德腹诽:“本大爷叫本大爷。”
“我是莱坎村的村长。”问话的是一名老妪,粗麻布简单的挖个洞,便是衣服。
“莱坎村?”路德出声。
老妪摩挲双手,“看来您真是魔法师,就连会说话的魔法帽都有呢,呵呵!”
“他们。”克拉看着周围濒死的人们。
“秋收即将来临,很快就不会这样了。——二位请随我来。”老妪转身就走,不给克拉拒绝的机会。
克拉跟去,随后进入密林深处,直到见到了一个古怪的平台。
乱石堆砌呈圆形高台,周围林立着数根细木头,每根木头上都有一个小竹篮,顶端插着个头颅。
克拉停下脚步,身后却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直接将她推上前去。
“哈哈哈,呵呵哈哈哈——魔法师的心脏,魔法师的头颅才是我莱坎村的救赎!”老妪双手朝天,就像是高捧着什么,她很激动,喜不自禁地颤抖,“点火!祭祀!秋收必定丰盛!”
“赶快走!”路德大喊。
“走。”克拉依旧还是呆呆的模样。
“你能去哪?”
“不能走!”
“挖心,先挖心!嘿嘿嘿嘿……”
克拉扭头看向身后。那是一群人,阴翳的神情,吃人般的疯狂模样,他们在高兴,在兴奋,好像克拉就是那块美味的肉。
“你们需要挖心。”克拉歪斜着头,“我可以帮你们。”
“挖!”
“挖啊!”
“挖!”
克拉拿出了魔杖,“魇生之种·开。”
空中浮动的暗紫色字符,简单的两行,荆棘为饰,经杖尖轻点,众人的表情定死在这一刻的疯狂上,每个人的胸膛都绽放出鲜红的花朵,浓密粘稠的血色花蜜滴落,花蕊是跳动的心脏。
“不用谢。”克拉说罢,默默用两只手指微微撑开自己的嘴角。
“太便宜他们了。”路德说。
“我饿了。”克拉捂着肚子。
“稻田里有谷子。”
于是克拉用帽子盛了满满的谷子,这些东西经过了她的嘴,就像是嗑瓜子那样轻松,“真难吃。”
阳光之下,似乎仍然很平和,只是周围再也没了人影。树荫之下,那些花朵依然很艳丽。
山丘、平原,被一望无际的草地围绕、吞没,不过被马车碾压过的道路日渐夯实,再怎么眼瞎,也不至于看不到。草的芳香,是克拉一直都未曾体会过的,她或许是走得累了,转身走到道路旁,纵身一跃,躺在了草地上。此时阳光对她而言还算舒适,帽檐正好遮住眼睛,她很快就沉睡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是被人打搅了。
“喂,还好吗?醒醒!喂!”很焦急的声音。
克拉睁开眼睛,直挺挺地坐起,她又歪斜着头,睡眼朦胧,“克拉……叫克拉。”
“本大爷叫阿拉贝拉。”
“诶!”路德的突然发声,吓得这人直接摔坐在地。这人是一个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绿色衣服很朴素,身下的褐色裤子松散,明显不合身,全身衣服与身上的暗紫滚黑边的披肩极不搭配,上面还有个六角形图案。
“我,我叫蕾娜塔·庇古。——叫,叫我蕾娜塔就行了。”女生戴着黑色魔法帽,微低着头,褐色眼睛在栗色短发下躲闪,有些不好意思。
“屁股?”路德纳闷。
“屁股。”克拉后知后觉,歪斜着头,“不如尖尖。”
“尖尖?不是,尖尖是什么啊?”蕾娜塔脸色通红,“请叫我蕾娜塔吧!”
“哦。”
蕾娜塔提起自己的小胆子,凑近了克拉,“那个,克拉你也是去魔法师学院的吗?”
“学院。”克拉都不记得“学院”这两个字,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多久了,“克拉是魔女。”
“魔法师不就是魔法师吗?”蕾娜塔笑了。
“蕾娜塔,该启程了!”这时身后的中年车夫提醒了一声。
“魔法帽都在。”看着克拉头上的帽子,蕾娜塔鼓起勇气,“——那个,克拉,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魔法师学院注册学籍?”
克拉眨眨眼睛,“克拉是魔女。”
“知道了,这种笑话已经不流行了。”蕾娜塔勉强地微笑着,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被拒绝了,就像是家乡的那群姐妹,如果在这样厚脸皮的邀请的话,会被人嫌弃吧?
“笑话。”克拉用两只手指撑起了自己的嘴角,“克拉是魔女。”
蕾娜塔忍俊不禁。
“那……我先走了。”蕾娜塔一只脚踏上了马车。
克拉捂着肚子,“我饿了。”
“那就一起去吧!”路德一跳而起,套在了蕾娜塔的魔法帽上。
“帽子,还给我。”克拉伸出双手,想要拿到路德。
“一起去吧!”蕾娜塔握紧了克拉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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