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坟

移开竹栅栏,出了庭院,走过树林间的过道。透过水桐树纷垂的枝桠间的缝隙,可以看见东边树丛上方那苍翠的山峰。

“静姐姐,”林依依说:“可惜过了桃子采摘季节,不然就有桃子吃了。不过山上有石杨梅,等一会儿我们就去摘石杨梅吃。”

这时正是稻谷泛黄,第二季秧苗生长时,天气开始热了,不过今天是个阴天,太阳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山风吹来,让人很惬意。

王静穿着紫色淡花上衣,下着奶白色长裤,呈现出了简约而不简单的风格,在浓绿的树木的背景里行走,更显出一种温雅柔软的美。

母山羊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在两人的脚边绕来绕去吃草。

下了一个缓长坡,来到了一条比较平坦宽敞的田埂上,田里的秧苗青翠欲滴,在微风中摇曳。田埂上长着密密匝匝的草,像绿色的棉被上一样。走过弯弯曲曲的田埂,又是一个坡。坡的左边是蔬菜地和红薯地,右边是水田,一溜儿下去,就是绿莹莹的碧溪了。碧溪从峡谷流出,穿过稻菽飘香的田野,经过炊烟袅袅的村庄,往西边流去,隐身在山峦处了。碧溪对面是座小山坡,梯田顺坡而下,一些农人在田间劳作。那只被林依依牵着的母山羊的头不时的触着王静的腿肚子,王静不由笑出声来:“它推我干嘛呢?”

“孔子说,食不语。母山羊说,勿踩草。”

王静又笑了起来,看着那像绿绸子的、清澈的溪水,想起方俊华是曾给她提到过这条溪的。

“静姐姐,小时候,一到黄昏,我们就会来溪里洗澡呢!”林依依说着时,把套着母山羊的绳子系在一株灌木上。

沿碧溪溯流而上,就到碧溪源。原来碧溪水是从两块夹持的石缝流出的,汩汩之声不绝入耳,在下面形成一个大的水池,又从堤口流出来了。看着那石缝,王静不由羞的满脸通红。原来在省城时,方俊华给她介绍碧溪,是有用心的。

林依依见王静脸露红霞,也是嫣然一笑夏风间。

她们蹲在碧溪边上,用两手捧着喝了些泉水,然后便往南边而来。南边有一座长着杂树的小山,一条被灌木掩映的小路直通山上。林依依说:“静姐姐,我们从这上去,就可吃到石杨梅了。”

树木散发着浓郁的清香,灌木伸到路上,不时扫刮着她们的身体。王静说:“依依——”却不是连名带姓的喊了。

“静姐姐,怎么了?”林依依笑问。

“依依,没什么,这名字好叫好听,还蛮有诗意的。”王静微笑着说。

林依依听了,笑了起来,说:“静姐姐,这名字是我妈妈特意为我取的,意思就是有依靠。我也从小发誓,我要做妈妈的依靠。”

过了一道弯,迎面一股山风,望那边一看,果然有一些杨梅树,这儿一棵,那儿一棵的。有些树上的杨梅都摘光了;有些树上还结着,绿意盈盈间点缀着点点的红,煞是好看。

“这些杨梅是都是野生的,谁见了,谁都可以摘的。”林依依解释说。

说着时,就到了一棵杨梅树前,那树却在土崖下,看着近,实则还远。林依依正要从那豁口下去时,有个粗混的声音响起来了:“依依小侄女,你可不能下去,当心有蛇咬你。”

王静看时,见一个大汉从那边的山路上大踏步过来了,肩膀上担着一担干枯的枞树枝。

“十一叔,我们要吃杨梅。”林依依嘴里应着说。

说着时,十一叔已过来了,把担子放下来,靠在土壁上,说:“依依小侄女,你想吃什么,就是天上的星星,十一叔也要想方设法把它摘下来,就是不能让那些蒺藜挂破你的皮肤——”话说到这,忽然就看见一个妖艳女子站在灌木丛前,却不认识,也不问林依依,就从那豁口下去了。只听见细细索索的声音,不久就见一个人出现在杨梅树上了。

十一叔从下面上来时,用汗衫包了许多杨梅。他看着王静,对林依依说:“依依小侄女,这人又是谁?”

林依依刚要说话,王静却抢先说:“这位大哥,我是林依依的历史老师,叫王老师。”

“依依,这山里暑气重,刚好和十一叔下去吧!”十一叔又看了王静一眼,很让他心惊肉跳的,也不敢多看。

三个人沿着原路下来了。到了那个坡的中间,林依依把汗衫里的杨梅一把一把抓进自己的裤口袋里,把汗衫还给十一叔,说:“十一叔,谢谢你,你先走吧!我们还要在这呆一会儿。”

十一叔接过林依依递给他的汗衫,也不穿,担着柴,脚步踩在沙石路上,发出“刺嚓刺嚓”的声响,随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消失,树林子便又恢复了寂静。

她们却没下山来,而是沿着山脊往一片小枞树林里去了。

小枞树里堆积着落叶,长着满地的苔藓和蕨草,就在三四棵枞树间,有一个凸起的小土堆。那个小土堆显然就是一个小坟堆。

林依依在那小土堆前蹲下来,把三四颗杨梅放在小土堆前,眼里滚动着泪珠,嘴里说:“姐姐,妹妹又来看你了。”忽然想起不该带王静到这儿来,很是歉意地说:“静姐姐,对不起,我们这就走吧。”

“是你姐姐?依依。”王静的脸色在走出小树林时,还是没缓过来。

“是的,是我姐姐。我姐姐被火烧了。那时她才出生七天呢。”林依依眼里噙着泪水说。

两人下了那道长坡,回到了碧溪源。

林依依从口袋里掏出杨梅,在溪水里洗了。王静吃着石梅时,只觉又酸又甜,不是农贸市场里买的所能比的。她们一边吃着杨梅,一边沿山际往南来了。

太阳从云层里出来了,空气中散发着山林的味道和泥土的芬芳。王静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不多久,她们就来到了一座石板桥上。

林依依指着一片杂树树林说:“静姐姐,那山上有蘑菇采的。那蘑菇用来炖鸡肉吃可鲜美了。”又说:“不过,现在都不早了,肯定被人采过了,那也只能明天早上天没亮就来采了。唔!静姐姐,你喜欢吃野蘑菇嘛?”

“那肯定喜欢的,我和妹妹也到山里去采过呢!”王静说。

“静姐姐,我还要告诉你,我们家穷的连电视机都买不起。”林依依忽然说。

“这我看到了,你哥哥也给我说过。”王静说。

“还有呢,静姐姐。”

“还有什么?”

“这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就只对静姐姐说,我哥和我妈经常吵架。”

“这个啊,你哥也告诉我了,我还和他吵了。”

“这样啊!静姐姐。”林依依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且,林依依,”王静接着说:“我没有妈妈,我爸爸是单身,我还有一个很顽皮的妹妹,还有,这个就别说了,最主要的是——我还有病。”

“静姐姐,这个我和我妈都晓得,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哦!谢谢你,林依依。”

“嗯!静姐姐,谢我干嘛呢?”林依依用娇脆的声音说:“我还晓得静姐姐的妈妈和我妈妈都是湘剧团的,静姐姐的妈妈和我妈妈还结拜为姐妹,这样我们两家就更亲了。”

“的确是这样的。”王静的眉头微微皱起了。

“静姐姐,你别踩着田边,那儿会塌下来的。”林依依提醒说。

“哦,依依,你真厉害!你家墙上的奖状我都看到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是你的,你哥哥少得可怜,还只是体育方面。”王静的脚步走在路的正中了。

“静姐姐,你才厉害呢,我听哥哥说,你读大学才只用了七年。”林依依的眼里流露出崇拜的光芒。

王静几乎不怎么和男的说话,和女的说话也很少,除了余婧外,她和林依依说的话是最多的。

“依依,你最喜欢什么呢?”王静微笑问。

“我和我妈妈都喜欢看武侠小说。”林依依回答说。

“你妈妈还会武功吧?”

“静姐姐,你怎么晓得?”

“湘剧团里你妈妈是武生。”

“哦!的确。”林依依笑着说。

“我妹妹也有武功,她特别讨厌读书,但却喜欢看武侠小说。”王静一说起温美,忍不住笑了。

“哦,这个姐姐真好玩。”

说着时,她们沿着田埂来到了高岗上。立在岗上,但见远山横旦,近处是丘陵、稻田和菜地,房屋散落在其间。看那边,有个大土坡,昨天下午,王静就是从大土坡下走上来来到方家的。而就在层层叠叠的梯田下,碧溪如一条弯弯绕绕绿色的带子,在田野间蜿蜒,直至远方。高山的美、小山的美、丘陵的美、树木的美、洼地的美、溪流的美、花草的美、牛羊的美、人的美,在白云漂浮的天空下,形成了层层叠叠的美。而这美是流动的,是有声的,它们在王静的心里,成为了一种感动的、感恩的美。俯瞰着下面的梯田和村庄。此时太阳忽隐忽现,天上的乌云在田野上留下了飘浮的影子。就在这时,王静恐怖地尖叫起来,原来是她踩到了一个坟堆。

“静姐姐,别怕。在月光下时,我们还在坟场里玩游戏呢,还躺在坟堆上和祖先对话呢?”林依依微笑着,又说: “静姐姐,我们家的房子本是建在那大土坡下的,我妈妈嫌那儿有坟,就建到坡上去了。我听长辈说,原先碧溪那边有一大片枫树林,后来枫树林被砍了,当作了坟地。后来这边的一些老屋被拆掉了,房子就建到对面去了。这样,屋场和坟场又混杂在一起了。”

说时,她们沿着田埂往下面来了,不多久便来到了那片老屋。这是些带天井的老屋,只是大都被拆的七零八落了。灰色的墙壁上,留出石灰的地方写着伟人语录,偌大的地坪上堆着些废弃的石鼓石梁、石头柱子、石狮子。

“静姐姐,这就是我们家的老屋了,我姐姐就是在这儿被烧的。”来到一处老屋前,林依依停住脚步,指着一处残垣断壁说。

王静立在那,看着那由灰砖、青瓦搭起的院落,精雕细刻的大门楼,高耸的马头山墙,不由陷入了沉思。是的,这些刻在砖、石、木头上的图案,都透着股浓浓的古风,却又难免它的衰落和荒凉。在有些老屋处,在阳光洒照的斑驳的残壁上爬着牵牛花。而在老屋的废墟处,已经长满了齐人高的毛草,南瓜藤举着粗大的叶子、金黄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一些 青青的小南瓜则隐现在其中,也许这里面还爬着看不见的蚯蚓、毛毛虫和蟋蟀。王静把被夏风吹乱了的头发,从眼前撩开去,面向着眼前的景象陷入了沉思。她仿佛看见一场熊熊的大火吞噬了屋顶和横梁,火光中传来婴儿的嚎哭声。

“依依,你姐姐那时有多大了?”王静充满同情地问。

“我姐姐才出生七天呢。”林依依语声中带着悲伤说。

那儿有几个石鼓,她们便走过去。林依依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个石鼓。王静也就在石鼓上坐下了。

这时,忽然从老屋的屋角处跑出来四五个小男孩,他们的手里拿着用青竹子做的水枪用水枪对攻,有一个小男孩的水枪对准了王静这个方向,那个男孩一避开,那些水就洒在了王静的头脸上,她不由露出温柔的微笑来,也不去拂掉脸上的水,却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竹林。王静看到碧溪村的竹林是挺多,觉得把竹子利用起来,也是一道致富门道。

行走在村道上的王静引来了许多村人的围观。碧溪村的人看到,这个城里来的人,似乎让碧溪村具有了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美。

碧溪村的人本来对外人有一种来自骨子里的警惕性,他们甚至对收废品的人也进行跟踪,但很显然,他们被王静的温柔随和完全征服了。

“依依,你们碧溪村有什么特别的人物?”王静问。

“特别的人物?那自然是有的。”林依依嫣然一笑说。

“那又有哪些?”

“第一个是七一太爷,第二个是十一太爷,第三个是季校长,第四个是刘天赐。至于其他的,排是排得上名,比如我妈妈,可以排在刘天赐前面,可人家排的是技艺才学,不是排美貌。”林依依笑着说。

“那这四个人,你说来静姐姐听听,他们都有什么特别的?”

“先说这个十一太爷吧!”林依依笑着说:“静姐姐,你不晓得,为什么叫十一太爷,七一太爷呢?是这样的,我们村的人大部分姓刘,据说是刘邦的后裔,是逃避仇人的追杀,来碧溪村躲难的。也不晓得有多少代了。到十一太爷的父辈时,十一太爷的父亲很能生,一共生了十八个儿子。因孩子多,不好取名,第四个孩子生下后,就取名刘四,第五个就取名刘五,第六个就取名刘六,以此类推,第十七个就取名刘十七,但十七不好叫,也就叫刘七一了。至于十一太爷,还是叫刘十一。”

王静看林依依吐词清楚,又语调优美,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至于十一太爷的本事——”林依依又说:“就是赌博和那个。我爸爸还拜他师了,我哥哥也学了这个。”见王静听的饶有兴趣,继续说:“据说十一太爷得到了他父亲的衣钵,娶了四个老婆——静姐姐,你才来,不太晓得碧溪村的许多事,以后你来了,就会听到对我妈不好的话,这也和十一太爷有关的。”

“有什么关系?”王静的好奇心还是很高的。

“是这样的,静姐姐。”林依依说:“十一太爷以后没再娶老婆了。后来我爸去世了,十一太爷就说,要我妈嫁给他”

“你妈是你十一太爷的侄媳妇,这就不对了。”王静说。

“嗯,是的。就因为这个,我们家才和十一太爷家的关系不好。”

“依依,你带我去见见你十一太爷吧!”

“哦!静姐姐,十一太爷去年去世了。”

王静听了,脸上流露出遗憾之色。

“据说,日本鬼子快打到我们蓝天市了,十一太爷便召集了一些人,拿鸟铳就去了。可这时鬼子投降了。后来十一太爷染上了赌。因赌,他又开始偷。十一太爷就被族长赶出去了,十一太爷说永不回来了,但后来他在三十五岁时带回来个女人和三个儿子。那女人是个从良的妓女。后来太奶奶得病去世后,十一太爷又不走正道了。”

“那后来呢?”王静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

“后来十一太爷把村里好赌的都聚集到他家里。十一太爷的赌术尽管不怎样,但在村里却是高手。十一太爷见在村里赌不过瘾,就到城里去赌,结果就输惨了。”

“依依,你哥哥也会赌呢!”

“是的,那时哥哥应该是上初一。妈妈拿钱给哥哥去学校报名,结果哥哥名没报,钱却没有了,原来是被十一太爷拉到山上,把钱输光了。我家的关系本来就和十一太爷不好,我妈妈就把十一太爷打了。十一太爷就把我家的房子烧了。”

“依依,房子被烧后,你们一家人又住哪?”王静同情地问。

“我们就住牛栏里了。而且,我是在牛栏里生的,我们村里人都说,我是沾了牛气,所以才这么牛。”说着,笑了起来。

“依依,你说碧溪村有四个能人,那另外两个又是怎样的?”

“这第三个能人,就是我爷爷,也就是七一太爷。七一太爷是个医生,擅长治眼病。记得有一年,我拿蒲扇玩,结果把我哥的眼睛扫瞎了。妈妈急的不得了,背着哥哥去给爷爷看了。爷爷也就在神龛前烧了夹纸,在屋檐下敬了炷香,在门板上画了张人脸,在眼上点了两下,要哥哥看着那人像,然后又打了一杯清水,往哥哥的脸上洒了一些水。当妈妈背着哥哥回来,才走了二十多步,哥哥的眼睛就看见东西了。后来呢,我爷爷就把这门手艺教给了我妈妈,所以,我们的妈妈也是会治眼病的。”

“依依,你妈妈可真了不起。”王静由衷地赞叹说。

“是的,静姐姐,”林依依骄傲地说:“我都把我们的妈妈佩服的不得了的。”

“还有一个呢?”王静问。

“还有一个是季校长,”林依依说。

她们沿着村道行走时,王静看到一些人家的屋檐下的横栏上都挂着花生藤,便想起了林芳芝挑着簸箕到坡上去采摘花生的身影,她觉得应该去帮忙,而不是让林依依陪她玩,心里便有了丝丝歉意。

王静发现碧溪村的人家都喜欢在屋前屋后种花。种植的花多是芙蓉花、大丽花、月季花,还有太阳花。而就在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却栽了很多芭蕉树,芭蕉树是会繁衍的,所以不砍掉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占据很多地方。

“静姐姐,不,王老师,那被芭蕉树挡住的人家,就是季校长家。”

“啊,我要不要去拜访呢?可我又没带礼物,又是个不速之客呢。”王静发出感叹说。

林依依笑了。

“依依,你和你妈妈真认为,你姐她——”

“静姐姐,你也别难过,”林依依反倒安慰王静说:“我妈说了,我姐也许还活在这世上,不过,我妈也不会去找我姐回来的。”

“那又是为什么?”王静问。

“我妈说,自己的女儿也是女儿,别人家的女儿也是女儿,只要我姐过得好就好了。”

这时,她们走到了牛栏前。牛栏一共三间,一间已倒塌;一间后墙被雨水淋塌了;一间好点的也是破烂不堪了。可想象到,当年这一家人的景象是多么凄惨。

“依依,你在哪里上中学?”

“在山下的镇里。”

“那你可厉害了,来回二十多公里呢。”

“那没什么的,”林依依笑着说:“我一放学回来,还要干许多活呢。有时我上学背着竹篮去,把竹篮藏在一个地方,下午放学,我就顺路扯一篮猪草回来。只要能帮家里干活,为妈妈减轻负担,我就觉得一点都不苦。”

“依依,你可真了不起。”王静由衷的赞美说。

离开牛栏处,她们沿着一条田埂往梯田这边来了。田埂上长着没到脚面的青草,嫩蓉蓉的,清凉凉的,田里的秧苗已经泛青了,风吹过,翩翩起舞。

这时,王静的面容不像昨天来碧溪村时那样僵硬和严肃了,也不像在方家时那样保持戒备了。她脸上的肌肉已经完全放松了,走路时的脚步也变得轻松和欢快起来。

“静姐姐,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吧!”林依依善解人意地说。

不远的田角处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梧桐树。它浓荫匝地,是个乘凉的好去处。两人走到梧桐树下,在青草地上坐下来。

“静姐姐,你在这儿坐着,我到坡下去一下,马上回来。”林依依嘴里说着时,已然站起来,往田埂下去了。

回来时,林依依手捧一片芋叶,里面装的是泉水。林依依把芋叶折拢来,就形成了一道水槽。林依依说:“静姐姐,来喝水。”王静坐在那,微仰起头,张开嘴,那泉水便流进她嘴里了。只觉甘洌清甜,直入喉咙,沁人心脾,不由长吁口气,说:“依依,我还要!”

王静虽说记忆超群,又饱览群书,但她自小受母亲温薇顾虐待,在她六岁时,王钟之出狱,温薇顾却又离世。她从此失去母亲,虽与父亲相聚,却也是聚少离多。后虽有麻妈的悉心照顾,但麻妈总不能替代母亲。在温美面前,她又自为老大,以母之柔情待温美。直到王钟之事业成功之时,王静方享衣食无忧,家庭殷实之美好,却自是不曾感受过童年的存在。这时和童真犹胜的林依依在一起,又置身于这山村田野,那童心便自然萌发。

林依依见王静还要喝,又惊诧又欢喜。见芋叶里的水全挤在后端,中间有道梗挡住了水流向芋叶尖,她只得把一只手腾出来,托住了底部,往王静的嘴里倾倒去。不料用力太大,那芋叶又不粘水的,那泉水便当头淋在了王静的头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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