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日,赵恒北巡到了德清军,就是现在的河南省清丰西北,得到了紧急军情。难道是辽军又杀了个回马枪,趁着赵恒返回开封又越界南侵了?非也,而是益州发生了兵变。益州就是成都,后蜀灭亡之后,成都府随之被降为了益州。赵恒心情十分郁闷,北方边疆的事还没有妥善处理完毕,怎么益州又发生了兵变,这可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宋朝七处冒火八处生烟,不是北方打仗,就是蜀地兵变,什么时候才能过一天安生日子啊?
好好的,蜀地怎么会发生兵变呢?原来在咸平二年岁末(公元999年),益州知州牛冕和益州兵马钤辖符昭寿在益州东郊举行阅兵,兵变正是因为这场阅兵而引发。符昭寿的父亲乃是五代后周朝魏王符彦卿,两个姐妹分别是柴荣的两任皇后,还有一个妹妹是赵光义的皇后,是后周朝和宋朝的皇亲国戚。钤辖是官名,掌管一州兵马,益州钤辖就是掌管益州兵马的统兵官。
咸平二年年底,中使来到益州视察工作。所谓的中使就是天子派遣巡视地方的太监,代表的是天子本人。如果没有尽心竭力服侍舒服,惹得中使不高兴,中使在天子面前说几句坏话,吹一阵歪风,那么地方官的仕途极有可能就走到了尽头,再要升迁就很难了。因此中使来到益州之后,牛冕和符昭寿这两个民政军政长官格外小心,天天陪同视察。每天大摆酒宴,喝啤酒撸烤串,把中使伺候的舒舒服服。中使吃的油光水滑,还有红包,虽然十分开心,但是他们还是觉得美中不足。于是私下里商量,怎么才能让中使满意。牛冕忧心忡忡,急得抓耳挠腮。符将军,中使虽然满面春风,看上去很满意,但是万一回到京师在赵恒那小子面前打小报告,给我们穿小鞋,我们就很难再升官了。你是将门之后,老爸是后周朝的魏王,叔伯不是节度使就是防御使,自己也是本朝的皇亲国戚,家里有矿,做不做官也无所谓。我就不一样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一旦失业,养老金、医保都停了,就要去要饭了。
符昭寿觉得他多虑,想的太悲观了。老牛啊,你不吃青草不去耕地,每天瞎琢磨什么呢?我们每天好酒好肉款待,而且还送了红包,看样子中使是相当满意。牛冕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你不知道,很多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得不防,我这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符昭寿想了一会,觉得言之有理。老牛啊,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们还可以更加腐败一些,送两名美女给中使,中使一定喜欢。牛冕想都没有想就否决了这个建议,中使可是太监,你送美女给他,不是在羞辱他吗?万一他想不开,上吊或者投河,我们可是有罪的。符昭寿心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举行阅兵吧。牛冕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阅兵既说明治军有方,又说明在做实事,真是两全其美,于是立刻下令动员,益州将士做好准备。
除夕这天,阅兵现场彩旗飘扬,各大媒体长枪短炮,天上还飞着无人机,进行现场直播。阅兵乃是当地的一大盛事,附近十里八乡的百姓们纷纷前来围观。小商小贩们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穿插人群之中,兜售口香糖、槟榔、香烟、冰激凌等商品。现场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主持人拿起话筒,示意人们安静,接着请首长们登上高台,进行阅兵。掌声雷动之中,中使、牛冕、符昭寿、转运使张适,以及益州兵马都监王泽等重要领导陆续登上高台坐下。主持人接着宣布,阅兵开始。接受检阅的有两支部队,一支是董福带领的部队,一支是益州神卫军都虞候王均带领的部队。
董福不克扣军饷不欺压士兵,他带领的部队衣甲鲜明,精神抖擞,显得威风八面。而王均贪得无厌,不仅贪污军饷,而且肆无忌惮的欺压士兵,不把士兵当人看。这支部队穿得破破烂烂,士兵们无精打采,军容不整,一个个挂着苦瓜脸,把好好阅兵搞得像出丧一样。两支队伍站在一起,高下立判,简直天壤之别。围观群众嘲笑神卫军,神卫军里面有个叫赵延顺的小兵心中很不痛快,心想你们这些人去动物园看猴子,还拿个香蕉带个苹果,看我们表演不但不带东西,还指指点点,真是太不礼貌了。
阅兵结束之后,牛冕在官署举办酒会,为即将回京述职的中使践行。大家推杯换盏,气氛达到了高潮。这一天正好是咸平三年元旦,也就是公元1000年2月8日。
赵延顺等八名士兵受了符昭寿的处罚,今天阅兵又出了洋相,聚在一起大发牢骚,越说越气。王均贪得无厌,克扣军饷,导致阅兵的时候装备不齐。按道理他们大骂王均才对,但是他们却迁怒到符昭寿的头上。好好的为什么要举行阅兵,搞得我们出了丑,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吗?几个人心怀怨恨,又喝了些酒,正所谓怒出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于是商量,决定杀了符昭寿。他们假装赶马,把战马都放了,驱赶进官署。
符昭寿等人正在喝酒,一群战马闯了进来,大家大呼小叫。怎么回事,战马怎么跑进官署来了,统统赶出去。赵延顺大步流星,冲到符昭寿面前,趁乱砍杀了他。与此同时,其他乱兵也开始到处打砸,官署里顿时乱成一团。
益州兵马都监王泽找到王均,咬牙切齿警告他。你的士兵杀了符昭寿,赶紧把他们抓捕归案,如果放走一个乱兵,你等着领死吧。王均大吃一惊,顿时六神无主,炸出一身冷汗,连忙带领士兵冲进官署,包围了乱兵。他大声断喝,赵延顺,你刺杀符昭寿,罪大恶极,立即放下武器投降。赵延顺一只手拿着利刃,一只手拎着符昭寿血淋淋的首级。身陷包围之中,惊慌失措,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他呆了一会,忽然对着王均跪下。大哥,我杀了符昭寿,难逃死罪,可是我是你的部下,就算你杀了我,还是会受到牵连。不如这样,你带领我们造反吧。事成之后,你是皇帝,我们就是功臣。王均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竟然同意了。如此这般,双方一拍即合,赵延顺等乱兵拥立王均为首领,原来造反竟然这么容易。
当年皇甫晖作乱,李嗣源奉命平叛,带领大军,杀气腾腾来到皇甫晖面前。皇甫晖自知不是李嗣源的对手,于是发挥随机应变的本事,竟然请求拥立李嗣源为首领,李嗣源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想不到时隔多年,王均和赵延顺也是如此,简直就是当年叛乱事件的翻版。
正所谓趁热打铁,王均当即在官署里面宣布自己是武威元皇帝,国号大蜀,年号化顺。自封为武威元皇帝的王均虽然还没有穿上龙袍,但是照样顾盼自雄。哎呀,原来当皇帝这么简单容易啊,早知如此,应该早几年当造反了。神卫军在益州城内烧杀抢掠,当天就占领了益州。牛冕和张适等官员则趁乱顺着绳索逃出城去,一边求援,一面上表,报告军情。
王均为了拉拢人心,立即设置百官,任命某某人为将军,任命某某人为防御使。像赵延顺这样的功臣,当然是大加重用。乱兵们都升官了,自是干劲十足,恨不得马上杀向开封,改朝换代,如此一来,就能谋取更多的利益。反正这些官职都是假的,是不要钱的空头支票,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想开多少就开多少。要别人卖命,当然要多给甜头多给好处,没有好处,别人凭什么给你卖命?王均虽然是个武将,但是深谙官场里的规矩和门道,看来有些谋略。至于赏钱,王均表示不好意思。对不起,各位,我也是个穷光蛋,大家要发财,只能自力更生,自己去抢了。
王均没有偏安益州一隅,因为他要谋求更大的发展,成为真正的大蜀王,于是在占领益州三天之后,亲自带领乱兵杀向汉州,就是现在的四川省广汉市。牛冕从益州逃到汉州,惊魂未定,现在王均又杀来了。他内心非常郁闷,心想王均老兄,我跟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怎么追着我的屁股打啊?难道非要把我的屁股打开花,才肯善罢甘休吗?事到如今,没有办法,只得再次发扬不怕吃苦不怕受罪的优良作风,再次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次他学聪明了,逃向了东川。虽然逃得更远了,但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心想万一王均用巡航导弹或者无人机炸我的屁股怎么办?于是找来牛皮,层层包裹屁股,这样就安全多了。
王均不亏是宋朝培养出来的武将,不但实操水平非同凡响,而且理论功底也相当扎实。他知道要在蜀地称王,必须夺取剑门关。关闭剑门关,就能放心大胆的做大蜀王了,于是马不停蹄,直接杀向剑门关。
王均兵变,牛冕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觉得危险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但是有一个人却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了机遇,这就是崇州知州杨怀忠。王均兵变造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果能一举剿灭,岂不是大功一件?危机这个词分拆开来就是危险和机遇。牛冕这个胆小鬼看到的只有危险,而杨怀忠看到的则是机遇。之所以有这样的天壤之别,既是想法不同,也是心理素质不同。
杨怀忠经过仔细分析,决定出兵益州。王均攻陷了汉州,不是应该去打汉州吗,为什么要舍本逐末,去攻打益州,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吗?如果这样想,只能说明你太肤浅了,太不懂军事了。益州是从前后蜀的都城,现在也还是西川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十分重要。乱兵现在牢牢控制着益州,这里是王均的大本营,相当于是老家。春节了,不回老家过年吗?困了累了,不回老家休息吗?在外面挨揍了,不回老家养伤吗?如果夺回益州,就是切断了王均的后路。相当于在背后捅了王均一刀,这比直接出兵汉州更狠更有效果。杨怀忠这样想,说明他运筹帷幄,军事才能几乎达到了超凡脱俗的地步。如此看来,他必将大获全胜。但是常言道,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干。让裁缝去做饭,肯定要做一锅糊饭。让修脚匠去剃头,肯定会把脚气传给别人。杨怀忠是处理民政,军事非所擅长,他能获得胜利吗?
杨怀忠信心满满,当即带领本部军马杀向益州。接待他的是鲁麻胡,他被王均任命为益州招安巡检,相当是成都市代理公安局长。鲁麻胡接待杨怀忠,用的不是茅台酒中华烟,而是刀枪剑戟。双方在三井桥对战,见面就开打,战斗从上午持续到了下午。
杨怀忠内心是非常渴望夺取益州的,一来报效国家,二来建功立业,为自己的仕途事业添砖加瓦。他想法虽然很好,但是天遂不人愿。因为他的部队人员成分相当复杂,有一部分人是从前王小波、李顺起义时的旧党。这些人虽然从军了,也洗白身份了,但是骨子里面还多多少少保留着匪气。他们心想打仗要送死,太不划算了。但是既然来了,总要做点什么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抢劫老百姓吧,说不定运气好,能抢到宝贝。杨怀忠见这些士兵没有心情打仗,非常生气。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快去打败乱兵,不要抢劫。或许是文官出身的缘故,手段不够狠辣,士兵们都不拿他的命令当话,仍然我行我素。杨怀忠节制不了士兵,直接影响到了士气,渐渐出现颓势,只得退出战场。暂时驻扎在江源,就是现在的四川省简阳境内。
杨怀忠在益州吃了闭门羹,王均也没有啃下剑门关。不但没有啃下剑门关,而且还崩到了牙齿,被李士衡打得落花流水。关起门来做大蜀王的美梦破碎,王均只好原路返回,退守益州。
也正是这个时候,赵恒得到了王均兵变的消息,于是任命工部侍郎雷有终为知益州兼川峡两路招安捉贼使。这个临时任命的新官,名字虽然长,但是突出了重点,捉拿反贼。同时还任命御厨使李惠、洛苑使石普、供备库副使李守伦并列为招安巡检使,调拨步骑兵八千人,进入蜀地平叛。雷有终当即披星戴月,餐风露宿,驰往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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