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来看看赵恒的这份任命名单,川峡两路招安捉贼使是工部侍郎雷有终,御厨使李惠、洛苑使石普、供备库副使李守伦并列招安巡检使。从这份名单上可以看出,他们都是文官,没有一个人是正经的武将。这是真刀真枪的打仗,又不是比口才比学问,比说贯口比说定场诗,这些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能做什么?就拿御厨使李惠来说,一个做饭的厨子,用的是切菜的菜刀,又不是杀人的青龙偃月刀。居然敢拿着菜刀上战场,真把乱兵当成萝卜,想怎么切就怎么切,想怎么砍就怎么砍?
赵恒又不是大傻子,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他当然不是大傻子,不仅不傻,而且极其精明。首先这些官员都是他老爸或者他自己的亲信,就是所谓的近臣。雷有终的哥哥是雷有邻,他们的老爸是雷德骧,雷家至少这两代人都是赵光义的亲信。赵光义曾经想让雷德骧做宰相,询问雷有邻的意见。雷有邻觉得老爸是个大炮仗,逮谁炸谁,容易得罪人,赵光义这才改变主意。再看看御厨使李惠,如果不是自己人,能放心让他炒菜吗?万一那天心血来潮,往饭菜里面加点作料,譬如口水、鼻涕,甚至鹤顶红、砒霜,赵恒不就一命呜呼了吗?可以看出,至少在这件事情上,赵恒用人的原则是任人惟亲,只用亲的,不用对的。只要政治路线正确,就算犯了天大的错,都没有死罪,就像傅潜那样。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把崇文抑武的祖宗家法更加彻底的贯彻到底。越能干越能打的武将,越不能重用。因为你能打,是个混世魔王,所以不能重用,王均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至于文官,顶多是个愤青,是个喷子,贪污腐败而已,绝成不了搅动天地的混世魔王,因此可以大胆重用。还是那句老生常谈,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但是诸葛亮出山之前带兵打过仗吗?所有的妇女同志在生孩子之前都有经验吗?你怎么知道李惠这个厨子不会砍人?你怎么知道雷有终这个工部侍郎不会排兵布阵?再说五年前李小波、王顺起义,雷有终就曾经随军作战。这是第二次入蜀,算得上是熟门熟路。
从这些事可以看出赵恒的性格,正是绵里藏针,可以理解为棉花里面藏着绣花针。胡旦、王继恩等人密谋政变,李皇后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而且被尊为太后。那是因为李太后毕竟是后妈,多多少少要留点情面。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都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不同的人区别对待,不正是绵里藏针的表现吗?
杨怀忠得知雷有终带领八千军马入蜀,不禁心急如焚。援兵快要到了,不是应该高兴,开香槟庆祝啊,他怎么反而着急呢?因为雷有终一旦剿灭了乱兵,功劳就是他的了,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他的思路非常清晰,想要立功,必须赶在雷有终入蜀之前平定叛乱。这个想法非常正确,既然正确,那就动手吧。于是联合嘉州(四川省乐山)、眉州(四川省眉山)等七州人马,向益州发动进攻。
杨怀忠率兵再度攻入益州外城,甚至夺回了城南军资库。他立即贴上了封条,并且安排士兵把守。如果能够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收复益州只是时间问题。但是乱兵十分顽强,而且王均周密部署,竟然打退了官军。此后杨怀忠虽然和王均交战几次,但是难分胜负,双方陷入胶着状态,谁也不能奈何谁。
说起杨怀忠这个人,很有些意思。想建功立业没有错,说明有上进心,但是似乎运气不好,又似乎军事才能稍逊,再加上遇上了王均这个武将,终于没有实现愿望。
杨怀忠终于等到了雷有终,他现在已经取代了牛冕,是益州知州,也是平定乱兵的主帅,在了解敌我双方的情况之后,决定攻打益州城。
雷有终带领官军来到益州城下,但见城门大开,城上也没有一个乱兵。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王均逃跑了。自己率领八千军马杀气腾腾而来,王均自知不敌,因此选择逃跑,正所谓螳臂挡车,不死即亡,这是很正确的决定嘛,看来王均这个叛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嘛。不愧是宋朝培养出来的武将,可以点赞。雷有终面对空城,不禁踌躇满志,当即下令进城。
西京作坊使李继昌觉得十分蹊跷,猜想这是王均的疑兵之计,于是提醒雷有终。雷将军,益州城门大开,也没有一个乱兵守城,这只怕是王均使用的空城计,不得不防。雷有终觉得他太多虑,甚至神经过敏了,哈哈大笑。王均知道我来了,因此吓得屁滚尿流,我断定城中已经没有乱兵了。就算有几个,我也要斩尽杀绝。我不是司马懿,王均也非诸葛亮。李继昌还要再劝,雷有终摆了摆手。不知道你读过史书没有,三国正史和《三国演义》有很大区别。《三国演义》就是小说而已,什么空城计、草船借箭这些故事统统都是罗贯中编出来的,是假的,因此所谓的空城计压根就不存在。
进入益州之后,官军不去搜捕乱兵,而是入室抢劫,淫辱妇女。就在官军烧杀抢掠,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乱兵纷纷下水道、保险柜、草堆里面钻了出来。他们仿佛神兵天降一般,官军十分惊讶诧异。兄弟们,你们从哪里钻出来的,怎么也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这样忽然现身,吓了我们一跳,真的非常不礼貌,给你们刷个差评。
混战之中,御厨使李惠被人砍死了。早就说过了,术业有专攻,身为厨子,不琢磨怎么做菜,不做满汉全席,却学人家上战场。以为拿着一把菜刀就像关公舞大刀一样能砍人,现在好了,终于被别人给砍死了。官军中了埋伏,被乱兵杀出益州城。身为主帅的雷有终是乱兵砍杀的主要对象,他吓三魂出窍七魄升天,和前辈牛冕一样,顺着绳子,逃出益州城。官军伤亡大半,雷有终带领着残部逃向汉州。来到汉州,关紧城门,雷有终这才喘息稍定。他拿出《三国演义》,仔细阅读,心想王均会用空城计,难道也读过《三国演义》吗?
王均击溃官军,本可以乘胜追击,但是毕竟格局太小,如同坐井观天的青蛙,继续死守益州城。当时城中官军和乱兵交战,乱的一塌糊涂,许多百姓趁乱逃出益州。王均勃然大怒,派遣乱兵把老百姓抓回去,然后挑选精壮的男子守城。
得到雷有终战败的消息,赵恒只得任命秦翰为西川捉贼招安使,带领军马,增援蜀地。阿翰,雷有终虽然没有少一个零件,但是打仗的水平比你这个少了个零件的人差一大截,你去帮一帮他,务必剿灭叛军。秦翰虽然少了个零件,但是英雄虎胆,一点也不比正常人差,当即临危受命,带领军马奔赴蜀地。
到了蜀地,秦翰终于发现了问题,官军明明人员数量质量占优,武器数量质量也占优,却始终无法获胜的原因。不是官军没有战斗力,是因为人事关系太复杂了。雷有终虽然是主帅,其他人表面上服他,但是私下并不服。杨怀忠这些当地官员,都想自己立功的同时,又害怕别人立功,因此互相掣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人心不齐,这仗就没法打了。
秦翰知道,现在人心涣散,势如一盘散沙,士气不振,幸亏王均没有反攻,否则极有可能战败,最要紧的就是统一思想统一战线。大家心往一处想,拧成一股绳,才能打败乱兵。他每天召集大家开会,让大家畅所欲言,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化解矛盾,调和猜疑。同志们,王均这个叛徒蹦哒很多天了,老板的意思是立刻平定叛乱,否则说出去太难听了。我知道大家都想立功,但是不打败乱兵,怎么立功?所以请大家以大局为重,放下成见,一致对外。经过他的调解,众人心中一点小小芥蒂也都涣然冰释。大家手拉着手,欢快的唱歌跳舞。简简单单乐悠悠,成长的路一起走。一起手拉手,你是我的好朋友。
秦翰和雷有终再次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五战五胜,最终攻破益州,王均只得带领两万名乱兵趁乱逃出益州。虽然是轻描淡写,其实战斗非常凶险,秦翰身先士卒,带领官军杀进益州,被乱箭射中受伤。但是他面不改色,仍然指挥若定。因为在他看来,被箭射中算什么?这点疼又算什么?哼哼,比起我十三岁的时候,进宫做太监,挨的那一刀,这些伤都不算什么。
秦翰此人既勇敢又有谋略,说是文韬武略,也不算夸大其词。赵恒派遣他支援雷有终,其实是用对了人。如果不是他,真不知道这场仗要打到什么时候。
雷有终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唯恐空城计再度上演,再中埋伏,于是下令烧毁益州城内的街道,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在火焰的吞噬之下,益州城内被烧的面目全非。第二天早上,雷有终又烧了一堆火,把曾经加入叛军的人,一个接一个扔进火堆里面烧死。其实有的人是被逼迫加入叛军的,但是雷有终不问青红皂白,一律视为叛军。从早上烧到晚上,烧死了好几百人。
收复益州,那么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追剿王均及其残部了。官军一路追杀,同年十月,王均带领残部逃进富顺,富顺隶属于现在的四川省自贡市。雷有终于是命令杨怀忠率领虎翼军追击,但是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两天之后又命令石普率军跟进,做为后应。两拨官军分批出发,遥相呼应,想不打胜仗都难。
乱兵接连吃了败仗,毫无士气可言,在富顺境内的杨家市和官军打了一仗。他们的状态魂不守舍,根本就没有心思打仗,结果可想而知,当然大败溃逃。攻占富顺之后,杨怀忠全军张旗鸣鼓,声势浩大的进了城。老百姓们拿着鲜花欢迎官军进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乱兵入地无门,已经被判死刑,陷入绝境,王均的死党们也集体绝望。这个时候,他们就像一具具行尸走肉,除了还有一口气,和死人没有分别。既然死定了,那么就做个饱死鬼,也好投胎转世,于是一个个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王均知道宋朝对待叛乱的政策是除恶务尽,心想自己是首恶,肯定是死定了。但是落到官家手里,说不定还要受尽折磨,不如我自己杀死自己算了,于是选择自缢,就是拿根绳子上吊。
一个名叫鲁斌的小军官眼见王均差不多快风干了,心想你想留全尸,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于是砍下了他的脑袋,交给了杨怀忠,神神秘秘说道。杨将军,献给你一个好东西。杨怀忠眼见鲁斌手里捧的盒子做工十分精美,以为里面装的是茅台酒中华烟,于是夸奖了鲁斌几句。你这个同志很会做人嘛,知道送礼巴结我,我会关照你的。打开盒子一看,赫然是王均的人头,不禁吓了一跳。这个猪头是谁,差点吓死我了。
持续了十个多月的王均兵变终于平定,蜀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赵恒大喜,于是奖励众官员们。平叛主帅雷有终加官保信军节度观察留后,秦翰为内园使、领恩州刺史,石普为冀州团练使,杨怀忠为供备库副使。反正是参与了平叛的官员都有奖励,总之是皆大欢喜。至于牛冕和张适这两个逃跑官员,则受到了惩罚,牛冕流放儋州,张适流放连州。
石普因为晚出发两天,赶到富顺的时候,叛乱已经平定。战场都已经打扫干净了,他除了两手空空,什么功劳都没有捞到。眼睁睁看着杨怀忠勇夺首功,心中极不平衡,心想杨怀忠没有多大本事,只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要是我先出发,一样能斩杀王均,说不定比你干的更漂亮。
其实平定王均兵变,杨怀忠就算不是功劳最大,也必须排在二三位。首先联合其他州的官军,攻打乱兵。虽然没有获胜,但是把王均困在益州,使他无法到处流窜,为以后的胜利打了基础。而后进入富顺,终于一举肃清乱兵。但是石普钻进了牛角尖,心中的邪火无处发泄,于是想到了一个损招,写匿名信诬告杨怀忠。说他不讲卫生,随地吐痰,而且半年洗一次脚,一年洗一次澡,简直伤风败俗。
赵恒看到了匿名信,心想杨怀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么能这么邋遢呢?于是派遣安守忠去蜀地调查。经过调查,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其实杨怀忠不但洗脚洗澡,而且还洒花露水,身上总是香喷喷的。杨怀忠终于洗刷了不爱干净的罪名,自是激动的热泪盈眶。不过赵恒也没有亏待他,升迁为崇仪使、领恩州刺史。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