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陕州隐士

王曾是青州人氏,出生于公元978年,字孝先。咸平五年(公元1002年),参加礼部省试,以一篇《有教无类赋》,获得省试第一。此后参加殿试,又获得了第一的大好成绩。在礼部省试之前的解试,也是第一名的好成绩,因此连中三元,成为了咸平五年的状元,当时才二十五岁。虽然连中三元,但是他依然十分低调。向叔叔王宗元写信报喜,今天的殿试,我考中第一,这些是先祖们积德的结果,所以请叔叔不要过分惊喜。万一太过激动,高血压发了,就不好了。

他连中三元,于是回到家乡。青州的官员们得知他衣锦还乡,兴奋的欢呼雀跃。当天安排高老庄乐队以及父老乡亲们在城门口迎接。这可是青州的一件大喜事,许多老百姓都聚集在城门口,翘首以盼,准备目睹状元郎的风彩。王曾得知此事,于是脱下了状元的冠服,悄悄从小门入城。

欢迎的人们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王曾,自是大失所望。高老庄乐队把《猪八戒娶媳妇》乐曲演奏了一遍又一遍,唢呐手的腮帮子肿了,鼓手的手臂也打疼了,只得停止奏乐。青州的官员心想,时间不早了,王曾早就应该回来了啊,怎么还不见他的踪影,难道赶掉公交车了?人们大失所望,只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第二天,王曾亲自到官署拜访。青州官员们见他空着手,非常开心。你来就来嘛,还空着个手,什么礼物都不带,搞的我们太不好意思了。昨天给你安排了隆重的欢迎仪式,你怎么不露面呢?王曾连连施礼,我只不过侥幸考中状元而已,多谢大家厚爱,失敬失敬。

赵恒泰山封禅,王曾是极力反对的。老板,你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功绩,再说泰山封禅劳民伤财,还是算了吧。赵恒见他这个天子门生勇于犯颜直谏,非常开心。你这个小同志刚参加工作才几年,懂不懂官场上的生存之道,竟然敢在这里指手画脚,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说完了王曾,再来说说刘娥吧。赵恒要立刘娥为皇后,大多数大臣没有像上次那样强烈反对,可以说是进展顺利,水到渠成。于是找到杨亿,让他撰写册文。杨亿同志,你是有名的神童,满腹经纶,文章独步天下,请你写一篇册文,务必美轮美奂。大臣们都随波逐流,无力阻止赵恒册立刘娥为皇后,杨亿十分愤怒,于是说道。不好意思,我的手疼,不能打弯,写不了册文。赵恒见他说谎,非常生气。我们昨天还在一起打麻将,你起牌推排,动作行云流水。那个时候怎么不说手疼,不能打弯?你这个同志当面说谎也不脸红,很不诚实,太让组织不放心了。杨亿拒绝撰写册文,赵恒又找到了马知节。阿节,我要册立刘娥为皇后了,请你写一篇册文。我们昨天还在一起打麻将了的,你不要告诉我,手疼不能打弯。马知节比杨亿更加刚直,也是一口回绝。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昨天还差我五十块钱,赶快还给我。杨亿和马知节都拒绝撰写册文,赵恒只好另选他人。哼,没有张屠户,难道要吃带毛猪吗?天底下才思敏捷的人多如牛毛,你们不写,我找别人去写。杨亿和马知节不写册文,刘娥记恨在心,两个人后来的仕途也很不顺利。刘娥如愿以偿,终于在四十二岁高龄母仪天下,成为皇后。

寇准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了,现在说说他吧。虽然被贬到陕州做知州,好在他的心态比较好,仍然每天花天酒地,似乎没有把贬官的事发在心上。

陕州就是现在的三门峡,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老子、河上公、吕洞宾、成玄英都在这里修道或者成仙。现在这里又出了一位高人,那就是隐士—魏野。你说他是隐士,许多达官显贵都知道他的大名,甚至连赵恒都知道他的名气,真是闻名遐迩。说他不是隐士,他又深居简出,很少与外界过多接触。

隐士这种人群,其实非常常见,分为全隐、半隐、真隐、假隐。全隐就是躲进终南山这样的地方,以松柏为伴,静心修炼,谁也不见。虽然孤单,但是内心充实,并不孤独。半隐就是找一座风景如画的山头住下来,每天喝酒唱歌,甚至呼朋唤友。在山里待闷了就出去溜达溜达,偶尔发表一下对人生的看法,吟诗作赋,必须要语不惊人誓不休。真隐就是随遇而安,一个人潇潇洒洒,无拘无束。假隐则是挂羊头卖狗肉,以隐居的姿态沽名钓誉,招摇撞骗。非常想在花花世界里出人头地,但是偏偏做出隐居的样子。魏野其实是半隐,因为他的名气太大了,而且经常出去走动,所以只能算是半隐。宋初有四大隐士,林逋、种放、邵雍,魏野是名气最大的一个,妥妥的扛把子。

他的名气究竟有多大呢?这么说吧,不止大到赵恒知道,连外国人都如雷贯耳。有次辽国的使者来开封拜贺,不经意间提了一个要求。我们的皇帝非常喜欢读《草堂集》,但是只有上半部《草堂集》,所以希望南朝皇帝陛下能赠送下半部《草堂集》。赵恒一脸懵逼,什么《草堂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再说你的中文说得太蹩脚了,听的格外刺耳,能不能先把中文说好,再跟我讲话。

魏野号草堂居士,住的地方就叫魏野草堂,《草堂集》收录了他的一些诗词文章。辽国皇帝耶律隆绪居然喜欢看《草堂集》,是魏野的粉丝,也算为国争光。赵恒非常高兴,当即送给了使者一部完整的《草堂集》。他知道了魏野的大名之后,于是三番两次邀请魏野出来做官。却不知道魏野做闲云野鹤做惯了,根本无意做官,始终不肯出山。赵恒于是另辟蹊径,让寇准去请魏野。心想寇准是陕州知州,肯定有办法请的动魏野。寇准满心欢喜,跑到魏野家里去请,但是魏野外出云游去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云游去了,还是故意躲避,反正寇准没有见到魏野,只得如实向赵恒复命。

其实寇准和魏野是好朋友,两个人经常一起喝酒做诗,畅谈人生。魏野曾经为寇准作过一首《上知府寇相公》诗:文武禀全才,何人更可陪。有官居鼎鼐,无宅起楼台。圣主持方和,亲王状始回。镇临求二陕,调燮辍三台。凤阁须重去,龙旌暂拥来。下车三度雨,上事数声雷。未暇瞻珪璧,先蒙访草莱。几思趋相府,恐惧复徘徊。亲爱的大准准,你文武双全,无可比拟,没有人能够和你并驾齐驱。虽然你官居宰相,但是廉洁自律,连栋别墅都没有。这首诗结结实实的夸奖赞美了寇准一顿,几乎把他捧成古往今来,天下第一人了。寇准拿着这首赞诗,心花怒放,屁股都乐开花了。高山流水觅知音,稀里糊涂乱弹琴。魏野隐士,你可真是我的知音。

寇准不贪污不受贿,但是也不节俭,每天花天酒地,大手大脚,花钱就像流水一样,一点也不心疼。因此做官至今,也没有积攒下一分钱,当然盖不起别墅了。没有起楼盖别墅,和廉不廉洁没有关系,只和有没有钱有关系。

魏野在陕州还有一个朋友,就是陕州司法参军刘偁。所谓的司法参军,就是负责监督法律实施、审议、判决案件的小官,副科级待遇,低到没品。当年他考中进士,因为朝廷里面没有人,因此被分配到了陕州任司法参军。其实刚刚步入仕途,又没有靠山后台,官职低点也很正常,初入仕途的官员几乎都是这样。只要干的出色,干出成绩,不愁没有前途。正所谓是金子到那里都发光,只要兢兢业业,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当时刘偁意气风发,满怀抱负,发誓要干出名堂,于是变卖家产,买了一匹骏马,带领家人,高高兴兴到陕州上任了。可是他坚持原则,不迎奉任何人,也不会讨好巴结上司,虽然工作出色,可是一直不被提拔重用。一晃眼在陕州一干就是五、六年,还是原地踏步,做着小小的司法参军。再看看当年一起考试的同学们,都早已升官发财了,有的甚至还做了知州。再看看自己,为了当好这个司法参军,连家产都贴进去了。照照镜子,哎,除了叹气,就是摇头了。

无法升官,尚且可以自己安慰自己。可是有个问题,最让他无法忍受,就是工资太低。辛辛苦苦一年下来,才区区三十贯钱。如果一贯钱按四百块钱算,一年才一万二千块钱。这点钱只怕还不够寇准喝一顿花酒,可是他却要养活一家人。当年变卖家产来到陕州,手头还是比较宽裕的。干了几年,钱早就用完了。日子过得节衣缩食,家里经常吵架。从前一个月能吃一次肉,后来几个月沾不到荤腥,连肉是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孩子想吃肉,找到刘偁。爸爸,爸爸,我想吃肉。刘偁抓了抓脑袋,皱起眉头。你去年不是吃过肉吗,怎么又要吃肉了?你这么能吃,我们家很快就会被你吃垮的。刘夫人拿着擀面杖,怒气冲冲说道。什么叫去年吃过肉,今年就不吃了,你这是大人说的话吗?小孩子正在长身体,想吃肉很理所当然。刘偁连忙陪笑,算我说错了,想吃肉就去买啊。刘夫人伸出了手,给钱我去买肉。刘偁的口袋真是比脸还干净,钱是什么样子都快忘了,哪里有钱,于是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你们不是忘记肉味了吗?隔壁养了一只大肥猪,你们看着它,就会想起肉味的。这和望梅止渴有异曲同工之妙,请给我点赞吧。其实他的官职虽然低微,但是主管司法,随随便便贪点赃枉点法,就能捞不到许多钱,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但是始终秉承清官本色,出淤泥而不染,绝不搞灰色收入,日子自然过的越来越穷。

他终于痛定思痛,这种窝囊官越当越穷,不如不当,干脆辞官,回甘棠老家种地算了。但是没有路费,真是有家难回。当年买的那匹马年轻体壮,跟着主人吃了几年苦,瘦成了皮包骨头,再也没有当年的风采了。刘偁拍了拍马背,叹息一声。马儿,马儿,我混的不好,你也跟着受罪,真是对不住你。把马卖了之后,换成了一头小毛驴,剩下的钱当成路费,省吃俭用,一天吃一个蒸饼(就是馒头),大概能撑到老家。

老朋友要回老家种地,余生只怕再也难以相见,魏野理所当然要给他送行。四目相对,都是感慨万千。魏野顿时诗性大发,写了一首《送刘法曹东归》诗:上官多是叹穷途,得替行装尽有余。唯有甘棠刘法掾,来时骑马去骑驴。为了做好官,连家产都搭进去了。如今穷的连马都骑不起,只能骑驴老家,这是多好的清官啊!

魏野的名气非常大,一旦有诗文发表,人们竞相传阅,这首《送刘法曹东归》诗很快就传到了开封。过了半年,赵恒都知道。他非常欣慰,暗自感叹。原来天下不止有贪官污吏,还有像自来水一样干净的刘偁。这种清官必须重用,否则天理难容。

很快赵恒就召见了刘偁,连升三级,留在开封任中州司马。这可是六品官,比司法参军可气派多了。他洪福齐天,因为魏野的一首诗升官,命运出现了转机,前途似乎一片光明。然而他依然保持保持清官本色,绝不趋炎附势,绝不与其他官员同流合污,因此受到排挤。一直到死,还是小小的六品芝麻官。

寇准名扬四海,妇孺皆知,辽国使者每次出使宋朝,路过陕州,都会会见他。哎呀呀,这不是坚决主战的寇相公吗?你不在朝廷里面做宰相,怎么跑到陕州这个穷乡僻壤来做知州了?言辞之间,极尽嘲笑讽刺之能事。寇准的一张大嘴从来不会吃亏,于是哈哈大笑。如今天下太平,朝廷里面没有大事。再说宋朝人才济济,谁做宰相都是一样。安排我镇守陕州,就是为了震慑心怀叵测的敌人。使者见他狡辩,嘿嘿冷笑。你可拉倒吧,你这分明就是鸭子死了嘴巴硬。明明被贬官,被踢出了权力中心,还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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