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小如蚊语的呼唤隐没在我们前行的细碎声音中。
此地之路着实难走,地上的纤细的草长至膝盖,藤蔓树枝交叠阻碍在视线前方,天色呈诡异的暗蓝色,我们点着丹火小心前行。
期间,谢烟萝会看看周围是否有罕见的灵草,姜崔羽砍了几处灌木丛,拔了几棵杂草,杀了几条小型野兽后终是有几株。
谢烟萝拿到灵草后,神色变得十分认真,耐心的解释这些灵草的药性,和哪些药草配在一起能起哪些作用。
易雨在一旁认真听着,一边点头,偶尔问上几个问题,都得到谢烟萝详细的回答。
可是过了好久,我们仍然在这片森林里行走。
我有些抱怨,“师姐,我们不会又陷入迷阵里了吧?”
说着,我随意扒开身侧的枝条,却感到一股刺痛。我定睛一看,竟然有刺戳进手指里了。
也不知道这刺是有多大,硬生生在我手指上划出一道稍大的口子,看着红艳艳的血蜿蜒掉落,我想让谢烟萝帮我看看这道伤痕是否有别的毒素渗入,突然一阵地震山摇的感觉袭来。我们脚下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师兄一剑插在地上,一手向后伸,“大家别慌,抓住我别掉下去,别分散了!”
可这道裂痕恰好从我脚下向四周蔓延开,我试着跳起,御剑都没用,一股巨大的引力拽着我往下掉。
风声呼啸间,我听见有一群人在叫我——
“漫枝!”
“师姐!”
“妖,魔,是世间最让人痛恨,厌恶的东西!小生我今天要讲的故事,就是屠夫上山智斗豹子精的故事。”
“好!就爱听这等屠妖的故事”
“妖魔都没几个好东西!”
耳边的喧嚷声传来,我回过神,诧异自己怎么会坐在茶馆。
我刚刚不是在一片秘林里,从裂缝中掉下来吗?
手上刚刚划出的血痕不见了,我试着催动体内灵力,也毫无反应,只有浮云剑仍挂在腰侧。
茶馆众人正为说书人绘声绘色的描绘听得入神,当描述到屠夫骗豹子精掉入自己的陷进后,众人更是拍手叫好。
我有些听不下去,脑海里总是闪过折铃挡在我和师姐面前的画面,将茶水一饮而尽后便离开茶楼。
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一派和谐。直到看到一家糕点店我终于想起此地。
十三岁我开始和师兄下山出任务,第一次接的任务就是在殷镇,一狐妖为报复,屠杀了此地十余名村民还有不少人下落不明。
殷镇山川环绕,资源丰富,百姓生活比较富饶。然而此地百姓都十分痛恨妖魔,只因八百年前神族堕落后,魔族首先攻占的人间地带便是此地。此地百姓过了很长一段惨不忍睹的生活。
殷镇人们从小就接受妖魔是凶恶之徒的教育,但凡遇到妖魔,无论好坏,都会通通凌虐致死。这里甚至有男子成年时必须进山杀一只妖或魔的习俗。
面对这样的场面,我着实有些吓到,那时我问师兄,妖魔都罪该万死吗?
师兄只是抿唇,久久没有回答我。
我看着他的侧脸,头一次在师兄身上感受到暴怒的气息。
“修仙之人,当然有义务要守护好天下苍生。”
我听后,自顾自点头,“对呀,妖魔也分好坏,他们的生命不该这样被轻视。修仙者要保护世间太平。”
我茫无目地在街上行走。也不知其他人怎么样?他们也来到这儿了吗?
“来来来,大家快看啊!南海鲛人贱卖只用五十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我停下脚步,看向街边卖鲛人的老头。
老头肤色黝黑,脸上有两道伤疤,此时正笑着叫卖着缸里的鲛人。
这鲛人大概七八岁的模样,脸色苍白,太阳穴上几块鱼鳞掉下来,露出里面的烂肉,他神色暗淡,面无表情,对周遭事物漠不关心。
缸不大,鲛人蜷缩在其中,黑色的鱼尾因为曲折伸到缸外。
路边不少人围在这儿,几个小孩捡起地上的石子狠狠扔向毫无动静的鲛人。
有人讥笑,“呵呵,听说鲛人能以声色惑人,现在还不是被抓了放在这里。”
“长这副模样,谁知道他们和其它妖族有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没有直接死,已经算他的福气了。哼,看我也找个东西扔他。”
“别啊,你没看到旁边有刘麻子吗?把这鲛人打死了,怎么办?”
“哼,那些小孩用石子冲,他都没有阻止,还怕什么呢?”
“就是就是!”
说着,几个妇女抄起青菜,鸡蛋就向鲛人扔去。
一时间热闹非凡,刘麻子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着鲛人的惨状。鲛人被打到,也只是微微把头偏开,偶尔发出几声闷哼,便像尸体似的毫无动静。
“不要,你们不要再扔了!”
我忍不住站出来,挡在他面前,“他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可哪些鸡蛋,白菜并没有停止飞行,在百姓们一声声的叫骂中,反而越来越多。
“只要是妖是魔,都该死!我们现在不杀它们,它们以后就会来杀我们!”
“妖魔的本性都是坏的!只要它们能抓住机会,定会将我们杀个精光!”
“你为什么要帮它?你是不是叛徒?还是说,你是道行比较深的妖?”
这样的质问一出,大家都惨叫着,大喊这里有厉害的妖。
我看着面前汹涌的人群,用浮云剑砍碎限制了鲛人的缸,抱着他就跑。
人与妖,为什么会有这么巨大的敌意呢?
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不去干扰彼此的生活不就可以了吗?
可是妖又能生活在哪里?
这片大陆,三分之二的土地由凡人和修仙者生活,另外三分之一的土地,不是极寒的雪山、泥泞沼泽就是不见天日的森林。这些地方给妖,给魔生活就公平吗?
怀里的鲛人很瘦弱,像一只小猫一样瘦弱,蝴蝶骨抵着我的手臂,说不清是他不舒服多一点还是我不舒服多一点。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是在我抱起他时看了我一眼,便再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身后有一群人追着我,没有灵力,我只能凭借自身本事抱着他不停向前跑,身上的菜叶也早在跑的过程中掉落。
风吹在我脸颊上,有些冰凉。一只柔软的小手在我脸上摸了摸。
我诧异的看向刚刚一直毫无反应的鲛人,此时他定定看着我,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刚哭了。
他将手指伸进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咸、的。”
想起折铃死前脆弱的模样,想起过去师兄的愤怒,我对修仙者所追求的道感到迷惘。
护百姓安宁,守一方太平。
谁又来保护惨死的妖魔呢?妖魔的公平又有谁来替他们伸张呢?
我们修士这样做,真的公平吗?这就是我们所追求的道吗?
魏安城的琴妖祸害无辜少女,只为自己能渡过雷劫,他该死。
燕州的折铃为替姐姐报仇,抓了残害自己姐姐的柳晚舟和其它卖下鲛人泪的富豪,她又真的该死吗?
想起谢烟萝在说起鲛人皮脂骨头药效,毫不把其视为生命的语气,我感到心痛心酸。
修仙界明明是接近造物主神的存在,却毫无神的怜悯之心。偏袒,不公正,视妖魔生命如草芥。
可悲可哀!
我思绪百千,实在空不出手擦干脸颊泪水,只能任凭风将它吹干。
坏里的鲛人有一头蓝绿色的头发,让人想起晴朗日子里的大海,我轻声说,“我带你养好病,再送你回家。”
没有机会了。”鲛人头也不抬,闷闷道,“他们已经追过来了。”
“而我们也没有路了。”我看着面前老旧的石墙,将他后面的话补充完整。
“你们两只妖,识相的话赶紧投降爬过来。我们兴许还能让你们轻松地死。要是抵死反抗,让我们不开心了,抓到你们我们定是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老张,和他们废话什么,赶紧把他们抓过来啊!”
一群人围在狭窄的巷子里,手上拿着锄头,镰刀,以及这里十分普遍的捉妖绳,恶意满满地向我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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