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扳倒醋缸,咬了青杏1

皓月当空小区里的楼全都“长的”一个样——每层八户,一号和二号两户“偏安一隅”,位于整栋楼的另一侧,同其余六户之间隔着两部隔三差五就要坏上一坏的电梯。

董月梅一辈子都没有近距离地见到过这么多警察,她从猫眼里看到:他们从隔壁502号的杜梨家里抬出两个黑色的裹尸袋。

杜梨活着的时候,董月梅就从没喜欢过这个人。现在,见她躺在裹尸袋里被人抬走,董月梅也没能生出多少同情,倒是暗暗猜测,另一个裹尸袋里装的会是谁。

“应该不会是她的儿子吧?”

杜梨的儿子是总会令人情不自禁地想“我的儿子要是这样就好了”的那种别人家的儿子,这也是董月梅不喜欢杜梨的理由之一——她凭什么?凭什么能生出一个这么优秀的儿子?!

董月梅和杜梨的年纪差不多大,都是七零后,几乎算是前后脚进的出版社,也是前后脚开始的相亲。那时候,参加完新人培训,她俩正在社里轮岗,一起被塞进了校对部。

按理说,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刨去睡觉,我们跟同事相处的时间比跟家人还长,她们又是如此相近的两个女生,理应会成为朋友,甚至是好朋友,校对部的大家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就董月梅所知,杜梨一直在暗暗地与她较劲儿。不仅工作上,生活上也势要将她比下去。所以,杜梨才会那么积极地相亲,早早地结婚,跟赶着投胎似的。当然,当时还有另一种说法在同事间传递——她最大的嫁妆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董月梅不记得这个说法最先是从谁的嘴里冒出来的了。不过,杜梨直到在社里轮完全部的岗位都没请产假,不是这个说法有误,就是她在库房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流产了吧,董月梅在心里耸了耸肩。

一想到当时大家给杜梨合买的新婚+轮岗礼物——一个红色的钻石玻璃果盘,她直到现在都还在用;想到她当时不停地说“谢谢大家”“红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我会珍惜的”“我都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到自己微笑到抽搐的嘴角,一只手就能托住的轮岗礼物,董月梅就觉得那个下午仿佛一直都没过去,杜梨假得要命,却永远都是那个能得到更多的人。

等到董月梅自己也要结婚的时候,她已经被轮到了发行部。发行部的同事几乎天天都在外面跑,她得到的新婚礼物是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五百块钱。她用它们买了一整套骨瓷餐具,但是因为带金边,没法放到微波炉里使用,倒来倒去地用过几次后,几乎闲置至今。

董月梅的结婚对象是她自己追到手的,许是受了杜梨那句“我肚子疼的时候,他会在厕所陪着我,拉着我的手”的刺激,许是她那重于一切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听到“没人要的老姑娘”这样的评价,董月梅再也不想等了。

相亲的男人有双大手,在他开始冷处理他们的关系后,董月梅一有空便会去他家包饺子、给他妈削苹果、给他奶奶捏腿。

她不想再输了,不想再听到同事们指着台上的杜梨问她“你俩是前后脚进来的吧”。趁着杜梨的肚子还没动静,她想抢跑,她想领先。哪怕就一次,她也想做那个“站在台上”被恭喜的人,想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跟杜梨说“刚刚小家伙又踢了我一下”。

男人很自私。自私最好,自私最会权衡利弊。董月梅计划,领证后不等办婚宴,就先把孩子给怀上。趁着元旦,室友跟男朋友回了男方的老家,董月梅把男人约到了自己的单身宿舍。

她先去公共浴室洗了澡,回到宿舍又花很长时间仔仔细细地给全身涂上了润肤乳,连刚刚脱完毛,还有些刺痛的腋下都没有漏下。

这瓶润肤乳是最新上市的,她在玫瑰味和薰衣草味里纠结了一小会儿,最终听了店员的推荐,拿了最小瓶的玫瑰味。离开柜台前,她又在手上挤了一泵薰衣草味的,用温热的掌心推开,一路嗅着,告诉自己怀上就来买个大瓶的。

宿舍里有暖气,但身上只着一件吊带睡裙,她的腿上和裸露的胳膊上还是被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看着镜子里摆弄出各种笨拙姿势的自己,莫名地有些恼怒。杜梨也会把自己摆成这样吗?

她披上一件羊毛开衫,重重地坐回到了分给她的那张靠窗的单人床上。窗玻璃上,她的一双眼睛和头顶的管灯叠合在一起,像极了社里一本名为《被蒙蔽了双眼的女人》的备选封面。

她起身,在关掉管灯前,又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她以前从没穿的这么少过,就算夏天也没有。双腿间陌生的凉风使她生出几丝忐忑,几丝夹杂着些许期盼和兴奋的忐忑。

想到待会儿他就将看到她的这副打扮,这副急不可耐的打扮,那几丝忐忑扶摇直上,窜聚到了她的胃部。他会喜欢吗?他会怎么看她?一连串的问题掠过她的脑袋,而答案却一个也没有。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甚至还没有对杜梨的了解多。如果杜梨见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她开始撕扯嘴唇上的死皮,在宿舍里走来走去,抓起室友的发卡别在头发上,又摘掉。关上管灯,只开台灯,又关上台灯,重开管灯。天哪,她怎么这么蠢?!怎么没有事先问问他的喜好?!事到如今,她该去准备点儿酒吗?

十点了,这会儿忐忑已经盘踞到了她的喉咙附近,弄得她不得不打开窗户,把它往外吐了吐。宿舍十一点关门,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怕他不来,还是会来。不,他当然会来,而且就快来了。该死,该死。

董月梅的屁股靠在书桌的边沿,把手往牛仔裤上搓,黏在上面的几小撮羊毛遇到满是手汗的手掌,几下就败下阵来,抱团进了垃圾桶。吊带裙已经被她脱下收进了衣柜,现在她的牛仔裤里甚至还套进了一条羊毛裤和一条秋裤。她告诉自己,今天晚上似乎要降温,开了窗,有点儿冷。

十点二十的时候,她有些犯困,恨不得赶紧把这身浓烈的玫瑰味洗掉,好扑向自己软乎乎的枕头和被子。但另一个念头令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对男人迟迟未到的担心。相反,看到十一点将至,她的忐忑被镀上了一层轻松和愉悦。

可是,他俩已经领完证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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