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月梅家比杜梨家还要小,单人床是儿童尺寸的,也没有她们这个年纪家中一定会有的电视机,连桌子都只是个可以折叠上墙的边桌。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家中塞下了一个跟这个房间面积比起来,过于庞大,显得极为笨重的书柜。李子敬的妻子以前爱书,他最近也开始看妻子留下来的那些书。他知道,董月梅的这个实木书柜恐怕是定做的,且价格不菲。乍看之下,它每一格都窄于普通的书柜,但这恰恰说明她是有经验的藏书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安全区,要藏东西的话,多半会藏在那里。比如,妈妈厨房橱柜的某个调料罐、角落里的吸尘器……
而董月梅的心理安全区——李子敬的目光扫过书柜前的沙发床,定格在这个无法忽视的书柜上。李子敬挨个敲了敲书柜的木板,没有可藏东西的空心隔板。难道是藏进了书里?
也许,这些书的排列方式中会有线索?比如,把书名以某种顺序念出来,就会得到一句提示语或者暗号?要不就是其中的某本书其实是中空的,里面被塞进了写着云盘账号、密码的纸条,或者一张记忆卡?
李子敬每一层都随机翻了几本书,暂无收获和头绪。然后,他的目光落到了沙发床上的那本书上。
那是一本鲁迅先生的《而已集》,李子敬翻开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上面的一段话“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撞开了他的记忆。
这段文字属于这本书中一篇名为《小杂感》的文章,它没有入选高一语文教材,但是被李子敬女儿的语文老师,选入了她发给学生们的课外拓展阅读材料,并要求大家全文背诵。
鲁迅大概是被阅读理解耽误得最惨的一代文豪,反正李子敬的女儿当年并没有真的好好读过他的文章,更别说参悟“在我的后园,能够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种话的深意了。
李子敬记得,当天他好不容易能早点儿回家,吃完饭刚想跟自家的沙发培养一下感情,就被妻子发配去帮女儿背书。
“好好背,否则你这乌龟要背一辈子了。”妻子说道,顺手推了李子敬一把。
女儿小的时候,没进重案组的李子敬爽约的次数,还在可以画“小乌龟”以示惩戒,日后再凭“小红花”抹掉的程度。后面小乌龟太多,女儿不仅不再画了,连李子敬的话也不太听了。
破案、抓罪犯讲究时机,这个李子敬很清楚。但他忽略了,人跟人的相处,父女之间的相处,也讲究时机。血缘只能保证你的基因有人遗传,并不能保证那个人一定会爱你,一直爱你。
女儿的背书声就像一首催眠曲,那一天,李子敬睡了个好觉。现在,他只有动用技术手段,才能获知女儿的消息。他与女儿的关系,就像是一瓶没了气的无糖可乐,只剩代糖。
李子敬以为自己不会记得女儿背的是什么,毕竟,他当时一直都在跟周公讨论蝴蝶。但他居然记得,不仅仅是作者名和篇目名,他甚至记得女儿背诵具体字句时的语音语调。仿佛记起这些,对他来说,就像是提起“酸”字时,全人类都会有的唾液反射一样自然。
李子敬回过神来,顿感捏着书页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出汗。他赶紧把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戴了手套的,手汗并不会使书页变皱。但被他捏过的地方,分明跟别的地方比起来,有些微的不同。
李子敬重新把拇指按上去,结结实实地按了好一会儿。移开拇指后,他看到那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字——“义”。两秒后,字又消失了。
李子敬慌忙把整个手掌都压上去。移开后,掌下的留白处出现了一条完整的信息——地球仪。
书柜顶上就有一个地球仪,那里面会有什么呢?这回,李子敬不敢再冒然行动,他拿出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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