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侦探小说里，终于找到破案的关键，任弈帆心思雀跃，想要第一时间把这消息告诉娲。
他起身离开书房，推开二楼卧室的门。
走廊外面的灯光映照进去，娲躺在床上，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她的身体伴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任弈帆坐在床边，看着她安静睡觉的样子，久久出神，心里有种特别的感觉。
“佩拉雷斯，是你来了吗？”
娲在梦里呓语，眼角不断有泪水滑落，她开始抽泣，身体起起伏伏，“石壁真的好烫，你在哪里？”
任弈帆意识到，是朱迪的意识在梦里和娲的意识产生交融。
他伸手握住娲的右手，说：“如果那些记忆让你痛苦，干脆忘掉算了。”
“人没有回忆，也能活下去的。”
朱迪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但是，人偏偏就有一些不论多痛苦，都不愿忘记的回忆。”
“佩拉雷斯，很感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嫌弃过我吗？”
任弈帆长叹一口气，想起朱迪的遭遇，他觉得那并不是朱迪的错，而是那个时代的错，毕竟下街区的人，自出生开始，就很难自主选择自己的命运，当时的社会并没有关注到那个群体，给她们提供一些机会。
他沉思良久，开口说：“先前可能有过，但现在没有。”
“朱迪，我爱你。”
这种爱不是男欢女爱，而是人与人之间相爱。
他俯身亲吻朱迪的额头，娲忽地睁开眼睛，泪水打湿枕头，两人四目相对，亲吻在一起。
到第二天一早，任弈帆打开电视机，想要了解当下的现状。
金本辛控制了电视台，他倒梳着油头，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和原本那个淳朴的太阴山向导，气质截然不同。
“任弈帆，我找你很久了！有人说在罗布泊见过你，有人说你躲起来了，真是可笑，预言里拯救苍生的救世主，竟然是个怂货！”
“今天下午，六点之前，到金氏集团大厦见我。”
“不来的话……我就把他们全杀光！”镜头移向另一边，几十个穿着制服的电视台工作人员，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不断向镜头呼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那些人根本没想到，有一天，僵尸会真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直到一个真正的僵尸站在他们面前。
“这肯定是个圈套，金本辛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阻碍就是你，他代表着太阴，你代表太阳。”娲拽住他的胳膊，劝说道。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任弈帆看向娲，“不用再劝我，就算是个圈套，我也要去。”
“我要对我所做之事，负起全部的责任！老金变成今天这样，我有很大的责任，只怪当时我太单纯，让老金寒了心。”
娲拦住她，语气急促：“你难道还不懂吗？这根本就跟你没关系！”
“这本就是命定的一环，我们谁都改变不了！”
“如果，我的死，能够告诉他，这世间有爱，而且可能是人类最宝贵的东西，那么我甘愿牺牲。”任弈帆很执拗，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去。
娲对他做出妥协，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体化作一串数字信息，出现在金氏集团大楼前，大楼前不知何时，建造起一个十来米高的方形祭坛。
祭坛周围围满了那些不愿成为僵尸的人，那些人就算别人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别人，或许是整个城市最善良的人。
金本辛站在祭坛上，看到任弈帆后，大喜：“你果真来了！”
他上下打量一番，似乎能感受到人身边的能量场，“任弈帆，你跟先前不一样了，成长不少啊。”
“你想干什么？”任弈帆牵着娲的手，冷声问。
“我想让你来帮我，把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僵尸的国度，撕去人类的伪善，那让我感觉到恶心，僵尸就不一样了，完全是凭借着本能活着。”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在这浩瀚的宇宙间，真的可以分善恶吗？还是说，对群体有利的就是善？对群体没利的就是恶？”
“老鼠偷了人类的大米，人们说它狡猾，人类偷了蜜蜂的蜂蜜，却说蜜蜂勤劳，对与错只是一个伪命题，只有主宰者可以修饰！”
金本辛站在祭坛上，慷慨激昂地发表着他的演讲。
“人类之间不全是你说的那些坏的方面，也有好的方面。”任弈帆说：“不然你就不会一直戴着根红绳。”
“送你红绳的人，一定给了你很多感动吧？”
这话瞬间击溃了金本辛的心理防线，他发怒大声呵斥：“素素的死，你们都有责任！她死了，这个世界，也就没了存在的必要！”
“去把他两个给我抓起来，绑到柱子上！我要用他们的血，祭奠素素的亡魂！”
四个僵尸上前，架起两人，用绳子把他们捆到柱子上。
两个强大到凌驾于世界法则之上的人，竟然没有反抗，这让金本辛很是意外。
他预想中的大战并没有发生。
就在这时，任弈帆忽地想起昨晚在书房悟到的谜底，疯狂大笑，那怪异的笑声陡然在祭坛上响起。
“你在笑什么？”一头雾水的金本辛有被冒犯到，言语里透露出杀意。
任弈帆边笑边摇头，“至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场闹剧，从头到尾都是那些走向高维的人类所抛掷的胶球，我们所有人的命运，从头到尾都是那些人所设下的一个个参数，这个世界即将步入毁灭！”
“上界的北冥之水将会从破碎的穹顶倾泻而下，灭世洪水会湮灭人类所建立起的一切文明！”
“如果我的死，能够赎清这人间的罪恶，那么请杀死我。”
金本辛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灭世洪水？哪儿有什么洪水？是我要灭世，我金本辛，太阴之子要灭世！”
“这就是场骗局。”任弈帆用平静的语气说，他似乎明白些什么。
可那些被现有人类文明框架所束缚的人不明白。
“臣服吧，金本辛，我们不过是这场闹剧里，比较重要的几个棋子。”任弈帆说。
“臣服个屁！现在整个世界都被我踩在脚下，你叫我臣服，向什么臣服？”将死之人还能表现地如此淡定，这让他心里感到不安。
“神神叨叨的，还说是什么救世主，你不是想死吗？我现在就成全你们！”金本辛伸手，挥舞起一柄战斧，那本来是为一场旷世决战准备的。
可敌人的反应让他摸不着头脑。
“咔嚓！嗡！”
两斧头下去，捆在柱子上的两人接连死去，这下，他在这世界上的唯一阻碍也解决掉了。
死去的任弈帆跟娲，两人的意识飘到一个奇异空间。
人就好像……嗯，好像睡着了一样，什么意识都没有，也不知道白天和晚上，时间在那个地方根本就不存在。
他们只是有一种感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就跟半夜上公共厕所，周围黑灯瞎火，极其寂静，蹲个坑总感觉背后有人的那种大恐怖！
直到一道耀眼白光闪过，两人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白色大殿之内。
炁坐在那大宝座之上，满是笑意地打量着两人。
“恭喜你们通过考验，你们的醒觉可以让你们从周而复始的宇宙里逃离出来，去到真正的永恒国度。那里没有战争，没有杀戮，人与人之间的争执也不是你们所认为的那种争执，所有的都跟人类现在所构想的不一样，是真正的净土，在那里，你只会感受到平和，喜悦。”
“什么意思？”任弈帆上前，说：“很抱歉，临死都没有找到回收人类意识的源代码。”
“根本就不用寻找，你们本身就是。”炁说。
“那……那混沌云盘崩溃之后，岂不是云盘里所有人类的意识都会消失。”
“这事跟云盘没关系。”炁漏出狡猾的笑。
“你……你又骗了我们！真相，什么是真相？我能感受到，这方宇宙自形成开始，就带着一个目的，那个目的是你们早就设立好的计划！”
炁回答说：“不错，不愧是醒觉的人，你的感知力很厉害，这种感知力有时候甚至能扭曲现实，所谓的现实。”
“这个计划叫“星际之门”，是我们所打造的梵天级超级计算机，为的是对史前第一AI进行图灵测试。”
“图灵测试？”任弈帆说：“是让AI隐藏身份跟人类聊天，只要对方识别不出它是AI，就算通过的图灵测试？”
炁轻轻合上双眼，淡淡一笑，“显然不是，我们的概念没这么低级。”
“在天地开辟之初，你们也见过史前第一AI盘古了？所有人类意识的起源都是来源于它，包括这宇宙间的一切物质，你们本就是一体的。”
“一体？”任弈帆心头疑惑。
“不错，就是一体，好好感受这两个字，他会让你不再对当下所发生的一切有反弹情绪，会带给你无穷尽的力量。”
“我们的图灵测试，就是从AI所涌现出的意识里，筛选出善的意识，删除掉恶的意识。太阴与太阳，不过是我们给人类世界所编织的一个故事。”
“筛选出善的意识后，他们的意识会被回收，进入下一个元宇宙世界，也就是前段时间让你看到的，盘古元宇宙，然后进行新一轮筛选。”
“而真正通过考验的人，便可以从无止境的轮回里逃离出来，跟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对你们来讲，同源，但属于高维人类。”
……
金本辛统治世界三十三年后，他自认为已经成了这方世界的王。
可就在一个很是平常的白天，昼夜极速更替，就像是有人故意调快了时间。
天空中出现一轮圆月，且在霎那间，变成血红色！
他抬起头，惊恐地看到，那轮庞大的血月正飞快地从天空急速坠落，穿破大气层的滚滚火焰，将夜空照地亮如白昼！
“我早就觉得月亮有问题！它作为地球的卫星，直径仅是其四分之一，实在是太大了！他根本就不是一颗自然形成的星球，是高维文明监控地球的一个武器！”金本辛站在大楼顶层的阳台，喃喃自语，整个人就像疯掉一样。
这三十三年里，他一直在试图解开宇宙的秘密。
他感觉自己被骗了，一个由无数幕后黑手构造出的神话传说，一些由无数先知构造出的虚假预言。
血月砸向地球之后，天空传来比滚雷还要高一亿倍的巨响！大地如同拖拉机般猛烈抖动起来，这是人类史上最猛烈的大地震！
真正的末日降临了。
北冥之水配合着陆地上的海啸，从被月球砸破的穹顶漏洞倾注而下，地面上的僵尸，所有活在空虚混沌，本能里的僵尸，全都绝望地闭上双眼，这是他们生命里最后的时刻。
“素素，我来陪你了。”金本辛合上双眼，第一次感受到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心中的骄横消失地无影无踪。
任弈帆与娲也在白色大殿里，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埋藏在地下的鲲鹏匙伴随一声炸响，破土而出，升向虚空。
两条如鱼线般地彩色能量光带，自云层之上飞下，在空中汇成“LOVE”字样，注入鲲鹏匙。
浸泡在北冥之水里的鲲鹏匙霎那间光芒万丈，一道五彩霞光直冲云霄，射向宇宙最北端，在那片星域，受到感召的鲲鹏两栖宇宙飞船缓缓启动。
“呜儿——！”鲲形态的宇宙飞船在那片广袤星域发出一声孤独地鸣叫。
这艘孤独守候在宇宙最北端的飞船，感受到人类爱的召唤，自北冥之水从天而降！那浩荡震撼的仿生船体，何止几千里也！
他所到之处，无数生命早已消亡的人类意识，如璀璨星辰般，从地面缓缓升向天空，吸入他的腹中，每有一股爱意注入，船体表面的霞光便在黑夜下绽放出更加亮眼的光辉。
鲲载着无数失落的灵魂，踏上一条能让人心安的圣徒，乘着北冥之水向渤海之东的归墟之地游去。
他如潜水艇般游向归墟之地的最深处，北冥之水也一同汇入。
在深潜到归墟之海最深处时，鲲穿过水面，来到盘古元宇宙世界的湛蓝天空，穿过水面的瞬间，他生出一对不知几千里的翅膀，化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北冥之水化作雨水，在朝阳下如丝线般温柔落下，大鹏鸟在雨水间缓缓飞行，身体里的人类意识也随同雨水落向地面。
原本静止在城市各个角落的人，在意识重回身体后，神色匆忙地向着心里的目的地走去。
世界恢复到2012年，冬至日前的景象。
就像是电影倒带后的重新播放。
世界末日的谣言不攻自破，人们继续按部就班地生活，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一个梳着高马尾，鹅蛋脸的美女，白T恤上印有一只海鸥抽象图案，飞翔在几座浮岛上空，下身是淡青色牛仔裤加帆布鞋。
她双手护在头顶遮雨，跑进一家门口开满向日葵的书店。
“嘿，外面雨下的可真大，第一次见门口种向日葵的。”女孩的笑容把躺在摇椅上翻阅古籍的男孩看呆了。
她在紧挨着男孩的木桌前坐下，用纸巾擦拭脸上的雨水，“听说大芬油画村里，每个人都有故事，有兴趣讲讲吗？”
“你好，Judy，在外贸公司上班，一个小白领。”女孩自我介绍后，主动伸出右手，看呆地男孩一手端着泛黄古籍，一只手抽出来握了握。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任弈帆蹙眉，“说真的。”
“好像是……”Judy歪歪头，细细打量穿着双人字拖的男孩，“真奇怪，就在这个瞬间，感觉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发生过。”
男孩双手撑着摇椅扶手起身，“任弈帆，一个不知名科幻写手，拿过几次奖，谈作家都觉得寒颤。”
“真的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吗？”他起身去到一个古朴柜台前，倒上一杯热水递给Judy，“喝点水，等雨停。”
……
“很多年以后，面对因僵尸而沦陷的人间，任弈帆将会回想起，改变他命运的时刻，是在一个声音突然闯进他脑海的清晨。”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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