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鸡冠头手里的可乐射了出去，蓝色易拉罐在他手里扭曲变形。
他的视线看向远方的天空，嘴唇不断发抖。
“那……那是什么？”
在无垠沙漠上空，东方飞来一大片如蝗虫般铺天盖地的蓝色数字信息。
当它从一群赛博朋克头顶飞过时，穹顶上十个太阳的光辉都被遮蔽！
阴影之下，无数人望着天空出神。
“我擦，后羿？不会真来了吧？”
“全息数据投影？这玩意早就烂大街了好吗！”
“不过以这种规模和形式出现的数字信息还是头一次见。”
“沙漠深处真有锡安这个地方？我还以为是卖地图的奸商做的营销呢！牛啊，锡安这次是大手笔！”
无尽的数字信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宛如九天之上的银河，熠熠生辉，闪烁着神秘光芒。渐渐地，数据信息开始汇聚，虚空里似乎藏着位技艺高超的画家，将它作为颜料，勾勒出一个磅礴大气的巨人形象。
他就是华夏神话传说里的后羿，身着金色铠甲，手持神弓，望着天空中的十个太阳，目光如炬，像是一座活雕塑。
“我得去一趟沃森城区，把朱迪和她奶奶接过来。”
市政大楼顶层。
佩拉雷斯扯下胳膊上连接芯片的线路，若是在核聚变进行过程中，突然中止反应，穹顶之上的九个人造太阳将会发生爆炸！
虽然他已经疏散了人群，让他们躲进地底，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朱迪。
“儿女私情？毕竟先前他是你的情妇。”玛雅冷笑：“这可不像一城之主的样子。”
“是佩拉雷斯的情妇，不是我的情妇，从锡安回来后，我没碰过她。”
“如果当上夜之城城主，都保护不了自己在乎的人，那这个城主我不当也罢，也只有想为布莱迪家族争取利益的佩拉雷斯想当。”佩拉雷斯说。
“答应你射下九个太阳，让人类AI体系陷入瘫痪后，我就要想办法回去，才不要在这当什么狗屁城主！”
布莱迪·佩拉雷斯关闭全息视讯电话，收起芯片，把外面黑白相见的西装脱下，扔到椅子上，他穿着件黑色衬衣，登上天台的一艘浮空车，朝沃森城区飞速驶去。
抵达沃森城区后，布莱迪·佩拉雷斯换乘一辆钢铁防弹车。
车外面是个粗矿的铁疙瘩，里面的空间倒是很舒适，座椅都是蚕丝皮的。
“佩拉雷斯，你一直嫌我说话没有腔调。”
“我想你压根就不懂什么是一个男人的腔调！你在两大家族的权利斗争中尽显疲惫，一次偶然的堕落发泄让你与下街区的朱迪相遇，你从来不会去那地方找，只是上街区那些高级妓对你早已索然无味，你想尝尝鲜。”
“朱迪是个特别的女人，她不仅在床上配合你，还温暖了你那支离破碎的心，但在你的心里，一直都是把她当做泄欲工具，你说你们两个身份悬殊，连称呼对方为情妇都觉得膈应，这就是你所认为的男人腔调。”
话音落下，只听见“砰”得一声巨响，防弹车内部剧烈晃动，就跟地震一样，外面可是个铁皮子，佩拉雷斯那肉与合金混合的身体，猛地砸向车子左侧！
“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刚，认出布莱迪家族标志，一只抽象海鸥的暴民，用镭射脉冲枪，击中了防弹车的一侧。
“是你们杀了柯里昂·佩奇，布莱迪家族的长子最后赢得了大选！他是最大的受益方！”
喊叫声引来一群为柯里昂家族效力的死士，他们包围了防弹车。
“哼……看来要经历一场战斗了。”
布莱迪·佩奇取下挂在车子内侧的镭射枪，观察好周围环境，以及敌人所站方位后，开门下车。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只是几个瞬间的功夫，围在防弹车旁的暴民，象征性地放了个响儿，脑袋就搬家了。
枪枪爆头！
夜之城“夺命屠夫”的称号果真名不虚传！
他抬起右手，摊开手掌，合金造的手指微微张开，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之后，掌心里伸出一个炮筒，在虚空划过一道美丽弧线后，一发追踪导弹朝前方的飞车党后背射去。
数秒后，眼前闪耀出一个浪漫烟花，机车迅速倒地，砸向路边后，两个轮子空转。
佩拉雷斯不断摆动右手，一个助跑，朝倒地的机车冲去。
扶起倒地机车后，他飞速朝朱迪家所在的街道驶去。
沃森城区真的已经乱套了，老柯里昂如他话语里所说的那样，对其他所有家族发动无差别攻击，几乎每隔一段，他就能听见混乱的枪声。
单手控制车把对佩拉雷斯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空把骑自行车的技术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学会的，机车也是一样。
他那对机械感知眼，敏锐地识别一路上所有的潜在危险，右手的炮筒总是先发制人，有时候是一发，有时候接连数发，把埋伏在道路两侧的毛贼炸飞！
自动巡航系统载他拐进另一个街区后，杂乱的枪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佩拉雷斯驶进一个小巷，机车在那间熟悉的“棺材房”前，停止轰鸣。
周围连同他的心一同安静下来，门口的石英卤素灯，不知什么原因，闪烁个不停。
“朱迪，我做到了啊。”
佩拉雷斯微微一笑，门口依然是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污水，谎称有洁癖的他，如同孩童般，穿着锃亮的皮鞋踩进水里，不停溅踏。
“现在我是夜之城的城主了啊，你，还有无数跟你有着同样遭遇的平民，可以在我的庇护下过上好生活了。”
他满心激动地走进院子，里面静地可怕，“朱迪~”
“朱迪，我饿了，想吃点预制菜什么的。”
“朱迪~”
他推开微微敞开的房门，里面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朱迪！”想到整个沃森城区的混乱现状，一种不好的预感跃上心头。
佩拉雷斯走到外面，一脚踹开邻居家的大门，从屋里揪出个畏畏缩缩的胖大妈。
“你隔壁那家人呢？快说！不然弄死你！”
“朱迪吗？”见胖大妈脸色一沉，就预感到没什么好事。
就在他离开的第二天夜里，朱迪那年迈的奶奶就死了，那是朱迪第一次哭出声，嚎啕大哭，周围的邻居全都听见了。
有人猜测是当地势力干了她，谁都知道，一直在她背后的大人物把她抛弃了。离开庇护后，谁都不想当那个多管闲事的出头鸟，因为他们连自身都难保。
胖大妈起了个好心，想上门去劝劝她，这才发现是她奶奶死了。
朱迪似找到个宣泄口，朝她大喊：“我奶奶死了！这个世界上没人再真正心疼我了！再也没人唠叨我穿太少了！”
“我奶奶死了！”
“奶奶！奶奶，我要你活过来！”
听胖大妈说，那姑娘把声音都哭哑了，眼睛差点哭瞎，原本灵动的大眼睛肿得跟金鱼眼似的。
后来，柯里昂·佩奇在沃森城区死了，秩序整个乱套。
朱迪那苗条诱人的身材，那夹子音，在拍黑超梦那伙人眼里，简直是行走的提款机！
“本来有钱赚，能活下去，拍点片子也没什么？这在沃森城区很常见。”
“可她说，有个男人让她一起并肩战斗，一起改变整个夜之城，她不想再走先前的老路。”
“哎，傻姑娘，那些上街区男人在床上的鬼话怎么能相信呢？”胖大妈眼里心疼，平日里朱迪赚钱了，没少给她照顾。
佩拉雷斯埋下头，右手撑在高高凸起的眉骨上，“是我害了她。”
事情还没完，后来那伙人经常上门，把她打的鼻青脸肿的，拍黑超梦也要注重表情，强扭的瓜不甜。
“在一天夜里……”说到这，胖大妈脸上漏出骇人神色，那样子跟夜里见了鬼似的。
“我在里屋睡觉，突然从梦里惊醒，朱迪家发出惨绝人寰的惨叫。”
“我拿起把火枪，垃圾商店里淘到的古老东西，也能杀人，那枪筒太长，碰到了门口的石英卤素灯，擦枪走火了。”胖大妈那对圆鼓鼓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
“我第一次准备跟人拼命，当时心抖得厉害，朱迪先前把我从黑超梦贩子手底下救出来，那群畜生说是要拍点特殊的东西，多亏了朱迪，那时候谁都知道朱迪背后有座大靠山，谁都不敢得罪她。”
“抓你去拍黑超梦？”佩拉雷斯大惊，上下扫量胖大妈，“这太疯狂了！”
“谁说不是呢？在沃森贫民窟，再离谱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朱迪那孩子真的善良，是这个时代害了她，命太苦了。”
胖大妈接着说，还没等她进屋，从朱迪屋里就冲出个满脸流脓的怪物，白色的肉往外翻，单是看见就让人心惊肉跳。
黑灯瞎火的，她吓得差点给那鬼东西一枪，直到听见一声：“姨，痛！我的脸好痛！痛死了！”
朱迪把自己那俊美的脸贴到烧的滚烫的炉子上，不知道谁给她的这种勇气？可真是个傻姑娘，我当时心疼死了。
给她做了简单包扎止痛后，我们两个抱着哭了一晚上。
“又过了几天，她问我还有没有钱？想带着她奶奶的骨灰去沙漠里找锡安，我哪儿买的起那昂贵的地图，再说锡安那地方有没有人到过？谁都不知道，多半就是奸商的营销手段罢了，利用那些想逃离夜之城的人。”
“再接着，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没再见过她，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似的。”
胖大妈从一段糟心的回忆里回过神来，迎接她的，是塞到她手里的一大摞钞票。
佩拉雷斯心如刀绞，阴沉着脸走了，胖大妈知道，他就是朱迪嘴里说的那个男人。
“一起改变整个夜之城？哼，对我们这群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来说，简直是痴人说梦，也就朱迪那丫头那么傻。”
“谁在乎你改变不改变？那种坚持又有谁在乎？”
……
市政大楼顶层。
佩拉雷斯站在阳台，视线拉向渐渐淡去的残阳，愣神。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冲着远方狂笑，四周静地出奇，笑着笑着就哭了，表情极其古怪，他笑地蹲下身子，右脚不断剁着地面，一只手随着笑声抬起又落下，后来他笑地躺在地上，身子蜷缩着，盯着造价昂贵的天花板，整个人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唯一流动的，就是不断从眼角涌出来的泪水。
“佩拉雷斯啊佩拉雷斯……你告诉我，什么叫男人的腔调？什么叫他妈的腔调？你还不如一个女人！你个冷血的畜生！”
“你懂不懂什么叫情感？在你眼里，只有那些家族灌输给你的阶级，权衡，利益，脸面……那些，那些东西，真的重要吗？”
“你，你白活了啊！”
玛雅的全息投影不知何时出现，她双手撑着阳台，眺望远方，此时此刻，她能明白这个躺在地上崩溃的男人，是何种心情？
因为她曾经历过比这痛苦数十倍的人生。
极致的痛苦带来极致的成长，带来极致的智慧，从此你会拥有背离主流世界的看法和观点，而大部分人被那些垃圾框架所束缚，活在表层世界里，活在大众的是非观里，活在善恶里。
单单不是活在爱里，这种爱包括男欢女爱，也包括从上天赏赐而来的大爱。
“佩拉雷斯，淡定点。”
“你准备什么时候关闭九个人造太阳的核反应堆？太阳落山，按照固定轨迹去到扶桑了。”
佩拉雷斯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十多分钟，玛雅就站在旁边，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明日正午，太阳升到穹顶最高的时候。”
他终于说话了，从地板上缓缓爬起来，看样子，比先前更强大了。
通往锡安的沙漠里。
那尊后羿活雕塑在星空下照亮一方天地。
他望着白天太阳升起的地方，眼神笃定，一动不动。
“不是说这尊全息投影，要射太阳吗？怎么，表演结束了？”
“锡安那群赛博难民就会打嘴炮，他们是逃离城市的弱者。”
“预言什么的，我也能呢，我预言……嗯，预言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哈哈哈哈哈哈！”
聚集在沙漠里的人，陆续有人开着沙地车离开，有的是专程来看热闹，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则是真的相信。
一个穿着灰色帽衫的青年，好奇地站在巨大的后羿全息雕塑旁，他是真的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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