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天,怎么也不想动吧。”橘子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原计划我和橘子决定今天去造纸厂看看,我和橘子其实已经对当时在滑雪场宿舍内的六名隐形嫌疑人的相关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算上兴岭飞尸案,发生在这些人身上的共有5起案件。每一起看似独立,实则多有关联。上周已经去过绳索厂了,所以这周我们决定去已经倒闭许久的造纸厂造访一番,虽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决定。
“明天估计还是这样。”我回复到。
“一定要去么?”橘子有些不耐烦。
“我喜欢阴天,相较于其他人的慵懒我更加兴奋,不同于黑暗的是阴天不同于白天那样亮眼,但从时间上来说它属于白天。”说到这里我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过你的生活作息好像生活在和我完全相反的地球的另一面呢。”
“还好吧,就是白天不想出门而已。”
“就那么怕人?他们又不会吃了你,虽然我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不好说,晚上的我比较机警,白天会很愚钝。”
在夜里有时我会反复地想一个问题,是关于我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为什么他身上携带着武器,人们都很恐惧他并尝试着和他讲道理,让他放下武器消灭掉威胁。但是当剥夺了他的一切后,人们便会原形毕露,展示最恶毒的语言和攻击,无情地伤害、批判和指责他。想必只有死亡才能让人真正的闭嘴吧。
白天,天空一片灰暗,走在路上总会让人回忆起点什么,忧伤的往事一幕幕地浮现。或许是上学时的欺辱亦或是工作上的不愉快,好想要坐在车上无论去哪,只要它能一直往前开,而我只是侧着脸向窗外看去,大概是这样的一天里我和橘子踏上了征程。
在城郊一片荒废的坡地前长满了野草和婆婆丁,坡道上面曾亚洲第一大规模和营业额的造纸厂。究竟发生了怎么样的变故,才令它停下了滚动的履带。这是媒体对于造纸厂倒闭10年后的报道,里面详细地描述了很多造纸厂曾经辉煌的事迹,车间的机械如何先进,员工脸上洋溢幸福笑容的照片,以及对比下岗后工人的生活情况和荒废的老厂区是如何凄凉。眼见不一定为实,看见的牢笼或许只是你以为的牢笼以及策划者希望你见到的牢笼。无论曾经多么辉煌都是有时限的,历史和时间总在证明这一点。
“不创新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坐在去往造纸厂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废旧工厂我脱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看来是这样。”橘子说罢我点了点头。
看着火车道旁边的杂草以及破碎的玻璃啤酒瓶,还有远处冒出浓烟的红砖烟囱。和橘子走到东郊早已关闭的废弃造纸厂时,眼前空旷的大片空地,有个人站在生锈的铁门前。我们向他靠过去上前询问他为什么会在这,我猜测已经老旧废弃到这种程度的工厂并不需要专人看管吧。
他说他只是来这回忆过往的。老人是老造纸厂的员工,造纸厂倒闭后便去了南方城市打工并移居到了那里。现在退休了,想着回到家乡后再来看看造纸厂。据说厂子明年就要拆除了,他将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造纸厂,这里承载着他的青葱岁月。
他叹息中和我们诉说了厂子为什么会衰落,因为30年前厂长的突然溺亡,整个厂子犹如失去精神支柱一样,很快就撑不下去了。
流离失所的工人在大街上游荡,随处可见的在街边站着的临时工。这是上世纪在造纸厂倒闭后新闻报纸的报道。我看到的报道中写到造纸厂因为一直亏钱,而国家出台的政策选择将工业大规模转移到南方。没有了国家的资金支援,造纸厂亏损过多,没法更新换代装备。屋漏偏逢连夜雨,美国的股市又惨遭大跌。这一系列的打击令造纸厂不能再振兴了,曾经的亚洲第一造纸厂就这样没落了。
烟囱的浓烟不再冒出,机器不再轰鸣,破败的厂房内贴满没人带走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标语。想要挽救厂子的厂长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还是被员工逼死了,因为心里压力过大,选择了和老舍先生一样极端的方式,在双拥公园投湖自尽。这也是上世纪在造纸厂倒闭后新闻报纸报道的。
造纸厂的地址在郊区和城市的交界处,曾经这里是棚户区,如今是j市最大的小区东兴城。东兴城的北面就是在上世纪辉煌一时的造纸厂原址,j市人无不知晓这个厂子,在上世纪8/90年代造纸厂和j大最好的学科牙医学是令j市人引以为傲的存在。如今它破败的样子也象征着一个时代的没落,它标志性的建筑就是那个高度10m左右的走廊,足足有1公里长。
在公交站下了车目之所及的就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湖边的长椅坐着许多人,还有环绕着湖走圈是人也是络绎不绝,我和橘子没有过多逗留,直接来到了我们的目的地造纸厂,厂区很大,最显眼的就是它长达1公里长的天桥。
在锈迹斑斑并锁闭的大门前我陷入了沉思,究竟是怎样的辉煌才能衬托出如今的凄凉,想必曾在这工作过的人最能理解了吧。在告别这几个小时内唯一来过造纸厂的老人后,我和橘子离开了造纸厂。
“傻了吧,我就说来这干嘛,已经黄了那么久的厂子,能见到人才说明有鬼。”
就在我和橘子朝公交站点走去的路上,朝我俩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吃车。这种有着四只咕噜的小吃车常常能在街边见到,卖什么的都有。煎饼果子烤冷面或是烤串和面筋,臭豆腐或炸鸡柳,种类齐全。有时候一个小摊可以做出的食物种类远超于对于这样狭小空间的想象。
这个小吃车上印有几个红色的字吸引了我的注意,老化工烤面筋。
老化工?我在心里不断地嘀咕,这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你好。”我拦下了小吃车,推车的是个带着黑色毡帽,穿着绿色军大衣的有些粗壮的中年男人,年龄大概50岁左右。
“烤面筋?”他试探性地问到。
“来四串。”我伸出4根手指。
“好嘞。“遂即他打开车门,走下车,把车打好止轮,停在了路边。
“老板,你一直在这边卖么?”
中年男人指了指贴在玻璃窗上的红字。“在老化工住过的都知道俺家烤面筋。”
“那您一定知道这个厂子吧。”我指了指身后破旧的造纸厂。
“俺之前就是这个厂子的员工,可以这么说,厂子里的耗子洞没有一个我不知道的。”
“这厂子为啥黄了啊?”
“厂长死了,副厂长接手之后狗屁不是,还不如原来的厂长呢。那帮之前天天闹事的人下岗那天估计心里都老后悔了吧。”
“老厂长心理素质不能那么差吧。”
“那好端端的人你会跳河啊?他还是个旱鸭子。”
“确实不应该,还有谁知道他不会游泳。”
“他是个旱鸭子这事老化工的人都知道吧。”男人说罢翻动着电炉上的面筋。“给,趁热吃。“他说罢拿给我四串面筋,我分给橘子两串,现在的天还没有下雪,但气温也已经逼近0度,所以裸露在外的手还是有些凉,但没到会冻伤的程度。但在这样的天气下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烤面筋,上面还撒满了涂抹的酱料,还有芝麻,实在是一件幸事。
“好吃不?”大哥问到。
“好吃。”我应声回答道。
“现如今东兴城的发展十分之好,有反超西边的迹象,我们东边也可以很繁荣,这样老一辈的努力也算没有白费。”
“是啊。”我点了点头。
“当年咱粮仓支援全国,走南闯北的说自己是东北人到哪儿都不掉面,大会堂的圆柱,咱大兴安岭的树木打造的。重、轻工业想当年那也是相当发达,哈飞集团,咱市的造纸厂、电机厂。”大哥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激动。
对话结束后,中年男人笑着收起了止轮坐上车继续向前开去。他似乎已经不在老化工卖烤面筋了,就像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也多数不住在这了。曾经像他一般在这工厂上班的人也都因为下岗而不得不去另谋生路。这让我想起了曾经一位好友和我说过的话,如果他爷当年选择了另外一条职业,结果会完全不同。人生总是这样,有着很多种选择,在选择后又有着许多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但就是有着那样的结果才让我们相遇,出现一点偏差都不能见到。
“不用进去么?”橘子嘲讽道。
“锁头都锈死了吧,翻墙的话还不至于到那一步。”
“你不会是想来吃烤面筋的吧。”橘子真是将她那独有的阴阳怪气话术发挥到了极致。
“当然不是了,但你就说好不好吃吧。”
“好吃是好吃,但也不至于大冷天的跑这么远来吃。”
“最主要的是信息。”
“厂长是旱鸭子?”
“这就够了。”
“但是你也看到新闻了,造纸厂厂长溺亡当天,副厂长在组织大家在厂里开晚会,无一人缺席。知道他旱鸭子这件事的还有就是他的家人,可是他父母早亡,妻子又因为他死后伤心欲绝相继去世,还能有谁知道他旱鸭子这事去害他呢?可能真相就是他自己因为压力过大,不小心失足坠湖了。”
“所以你也觉得他不是主动投湖的。”
“这是自然,还有刚出生的儿子,人不能太自私,对吧?”
“可他常去那个公园锻炼,不像是会失足的人。”
“就算再不可能,那也是大家几乎认可的答案。”
“所以我才讨厌正义,大数据会把真相压垮,密不透风啊。”
“继续幻想吧,大作家。”
“该去造访一下水泥厂了。”
“明明是死者所在的厂子却最后一个去,你真是个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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