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十二年后,我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也曾幻想能够在帝都打拼出一番事业,可快三十岁才发现,自己除了不到五千的积蓄和一个掏空了的身体,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帝都挣钱帝都花,一分别想带回家。
好在我在而立之年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庸庸碌碌。
也好在我在离帝都三千公里外的一个名为石虎村的小村庄还有广厦一间,也可以庇我这寒士尽欢颜了。
“真是倒霉,火车居然能晚点。”
出了火车站后,我看了看手表,竟已是晚上八点半了,应该是错过末班车了。
“看看能不能和人拼一个车吧。”
我望了望身后,竟然一个出站的人都没有。
也是,今天本就是工作日,这个点除了我这样的失业青年,应该也没有别人下车吧。
“唉,打车又得花不少。”
石虎村离火车站约莫有五十公里,加上地方比较偏僻,出租车司机一般都得收一份跑空费,少说也得两三百。
可想着回家就能吃到热乎的饭菜,睡在软和的大床上,我也不在计较了,招手打车。
但奇怪的是,一连招呼了几辆出租,一听“石虎村”的名字便是摇头直接开走了,连价格都不愿多谈。
“大兄弟,去哪儿啊?”
正当我踌躇之时,一辆保险杠被撞得稀碎,车屁股也凹陷了一大块的面包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头如煮鸡蛋一般光滑的司机探出头,一脸猥琐地看着我,笑道。
我对他那油腻的模样有些不舒服,又觉得要是坐上这车说不得半路就车毁人亡,有些不耐烦道
“说了你也去不了。”
“嘿,这大中国还没有老哥我去不了的地方,要是你钱能出够,帝都我都能拉你去。”
他吹嘘道。
“石虎村。”
我说道
“石虎村?”
他的声音变得尖细,好似一只正在打鸣的公鸡被掐住了脖子。
“不能去吧。”
我本来也不对他报什么希望,如今看来只有现在县城酒店住下,给爸妈打个电话,说明天再回去了。
“谁说不能去了?八。。。不。。。一千。”
他似乎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咬牙说道。
“一千?抢钱去吧。”
打个车直接干掉我五分之一的家产,十几年没回来,家乡的司机都这么宰客了么?
我拖着行李就向县城走去,可刚要迈开腿,手机却响了。
“喂,启明,到哪儿了啊?我和你爸做好了饭,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电话那头,母亲慈祥的声音让我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妈,我在路上呢,马上就到。”
我彻底打消了在县城住一晚的念头,一千就一千吧,反正回了家,有钱没钱也没那么重要了。
“诶,怎么了启明,你的声音怎么不太对啊?”
“没事,妈,我。。。我就是有点感冒。”
“启明,是不是衣服不够啊,天冷了,不要着凉啊,回来喝点姜汤,发发汗,身体最重要啊。”
“知道了,妈,我回来就喝。”
挂断电话后,我又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吸溜了几下鼻涕,算是平复了心情。
“看不出来小伙子还是个大孝子啊,这样,还是八百吧,这真的是最低价了。”
光头司机说道。
孝子么?
十几年几乎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最后像一条丧家之犬灰溜溜回家的人能算孝子么?
但我还是对他表示了感谢,毕竟以我现在的财力,两百元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能省则省。
“不过小伙子,有一点我得说清楚啊,我最多只能把车开到石虎村门口,剩下的路你得走回去啊。”
我上车后,他把头转向我,正色道。
我点了点头,心想应该是老家的路还没修好,不太好走。
十二月的天黑的很早,在加上回家的路极为偏僻,刚出城,窗外就变得一片漆黑了。
“抽烟没?”
光头司机单手扶着方向盘,又熟练的仪表盘上放着的半包利群中掏出一根叼在嘴里,还用眼神示意我要抽就拿。
“我不抽烟。”
我摆了摆手。
“那兄弟,帮忙点个火呗。。。”
他有些含含糊糊地说道。
我打开打火机,递了过去,他顺势猛吸一口,又吐了出来,浓烈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肆意奔腾,呛的我直咳嗽。
“不好意思啊,兄弟,哥哥不抽烟容易犯困,开开窗透透气吧。”
他嘴上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一点没有道歉的模样,我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把窗子打开了一个小缝。
风灌了进来,呼呼作响,仿佛一道道海浪拍打。
我看着窗外的一片黢黑,不知怎的,我想起了希腊神话里的冥河,这辆小破面包车就好像卡戎的小船一般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摇曳,将我这个漂泊在外的亡灵,带回故乡。
若是真有所谓的幽冥使者,到了今日,运送亡灵的载具会不会也发生了变化,至少也该是一辆面包车才是。
我就是这样的人,喜爱胡思乱想,可能这也是导致我三十岁还一事无成的原因吧。
“那个,兄弟,你是石虎村的人?”
正当我遐想之时,司机的话把我的思绪拉回现实。
“啊。。。啊。”
我下意识地应和道,反应过来后又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我不是石虎村的人大晚上的去那儿干嘛,难道去那偏僻的地方旅游?
“哦,那。。。兄弟,那你们村那个事你清楚吗?”
他有些试探的问道。
“什么事?”
我感觉他似乎话中有话,追问道。
“你不知道?”
“我离开家十几年了,这是第一次回家。”
我老老实实地说道。
“怪不得。。。怪不得。”
他恍然地说道,却让我更加疑惑了起来。
“师傅,我们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唉,你们村啊,邪乎得很。”
他有些夸张地砸吧着嘴说道。
邪乎?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我们村邪乎,问道:
“怎么个邪乎法?”
“我有一个哥们,老刘,开出租二十多年了,两个月前去了一趟你们石虎村,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出了车祸,一双腿都没了,一家老小都不知道怎么生活呢。”
他唏嘘道。
“这和邪乎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些不明白,虽然我也很同情那位司机师傅的遭遇,但这也只能说巧合,算不得邪乎吧。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解,接着又说道
“你知道他怎么出的车祸吗?”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遇到鬼了。”
他瞪大了眼睛,特意把“鬼”字拖得老长。
而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第一时间也有点发懵,竟不知如何回应。
“师傅,你大晚上的说这个东西,不嫌晦气么?”
缓了一会后,我说道。
我显然是不太相信所谓的见鬼,但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啸,也觉得背后有一丝凉意。
“兄弟,我要是乱说,我是你孙子。”
他赌咒地说道。
我从他夸张和含“妈”量极高的讲述中,渐渐也拼凑出了那个故事。
那是两个月前,秋老虎刚刚退去,天气渐渐入凉。
那一天的天气极为奇怪,整个县城都笼罩在一层浓密的大雾中,到了傍晚都未曾消散。
大部分的出租车司机在那一天都选择了休息,可老刘想着自己还在上学的儿女和生病的老娘还是决定出去碰碰运气,能挣一点是一点吧。
可很明显,他想错了,试想一个连出租车司机都不愿开车出门的日子,又有谁会愿意出门打车了,于是老刘愣是晃悠了俩小时没接到客。
“真晦气,浪费时间又浪费油钱。”老刘有些懊悔道,但他也只有自认倒霉,开车准备回家。
“师傅,石虎村去吗?”
正当他从火车站往加了开的时候,一位年轻女子拦下了他。
女子带着口罩,但从眉眼之中也能看得出颇为清秀,特别是一袭红色大衣里面包裹着的玲珑有致,更是让老刘咽了咽口水。
“石虎村么?”
老刘心里有些犹豫,去石虎村要经过一条狭窄的乡间道路,要是往常的话倒也无妨,只是今天的雾太大了,他也有些担心安全。
“师傅,我是从外地赶回来的,家里有急事,在火车站等了一个小时了也没打着车,我可以多加钱。”
女子察觉到了老刘表情上的踌躇,补充道。
一听说能多加钱,老刘的胆子也大了几分,说道
“姑娘,你是石虎村的人我也不框你,你也知道从县城到石虎村有一段特窄的路,现在这个大雾天开过去确实有些危险,这样吧,五百块钱,我把你送过去。”
老刘伸出五根手指,对着女子晃了晃,说道。
“谢谢师傅。”
女子没有还价,极为爽快的从包里掏出来五张百元大钞,坐到了老刘身后的位置。
老刘偷偷瞄了瞄女子那有些厚实的钱包,还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多要点了。
车很快就开出了城,由于大雾,老刘的速度算不上快,慢慢悠悠的,把他的瞌睡虫都晃了出来。
“师傅,前面,前面,前面。”
正当老刘打着呵欠的时候,座位后方的女子猛然尖叫道。
老刘被吓了一个激灵,猛然踩死了刹车,整个脑袋磕到了方向盘上。
等他定睛一看,不知何时,前方的路竟然被泥石流给挡的严严实实的,若不是女子提醒,怕是一头就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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