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完美的奇男子(2)——千古风流

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乃至在整个中国古代历史上,谢安是一个绝对的“万人迷”。他的魅力与气质,征服了后世无数文人骚客,以及士大夫阶层,征服了天下士林。

他是李白、杜甫、苏东坡、黄庭坚、辛弃疾笔下极力渲染,集潇洒、淡然、率性于一身的“士林偶像”,更是无数文人、诗人心目中的“精神领袖”。

可以说,无论在当时,还是现在,谢安都拥有着全天下最为广泛的“粉丝团”和“追星族”。只不过,他们所狂热追捧的那个星,不是某个小鲜肉明星,而是——谢安!

为什么说谢安是一个“万人迷”呢?唐代诗人“诗仙”李白,在盛唐诗坛和中国文学史上,算是一个“牛人”吧!他一生傲岸,狂放不羁,一向藐视权贵,李白曾经让唐玄宗的贴身大宦官高力士,为自己脱靴,他也曾写下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样的诗句。

《唐才子传》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次,李白骑着一头毛驴,经过华阴县,一头撞上了华阴县县令的车队,县令大声喝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没想到,李白轻蔑地扫了县令一眼,然后高傲地说:

曾令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天子门前,尚容走马,华阴县里,不得骑驴?

这样一个傲骨铮铮的大诗人,肯定是眼高于顶,哪怕是杨国忠、高力士那样的权宦,在他的眼里,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然而,李白却对谢安,崇拜得五体投地。在他的诗作中,总共有十五首诗歌作品,都和谢安有关,或者说,都是盛赞谢安的诗作。能够让傲岸的“诗仙”,如此折服,足可看出,谢安在后世文人心目中的地位,以及他那迷人的魅力。

当然,在唐代的诗坛,称颂谢安之人,不仅只有李白一个诗人,还有许多大名鼎鼎的诗人,都是谢安忠实的粉丝。比如,中唐时期著名的现实主义诗人,与元稹合称“元白”的白居易,也将谢安视为毕生的偶像,他在《题谢公东山障子》一诗中,这样写道:

唯有风流谢安石,拂衣携妓入东山。

南朝刘宋宗室刘义庆,曾经组织文人,编撰了一部笔记小说集——《世说新语》。这本著作,是我国最早的一部文言志人小说集,里面记载了从东汉末年到两晋、刘宋时期,一些名人的言行与轶事,共有1000多则。在这1000多则的名人轶事与言行中,其中有100多则,全部是有关谢安的轶事与言行。

无论是李白、杜甫、白居易这些盛唐、中唐诗人的眼中,还是在魏晋文人的笔墨下,谢安,无疑是文人骚客们,在书卷上挥洒翰墨的“宠儿”,更是千百年来,文人士大夫心中领袖级别的“超级偶像”。

在中国历史上,不乏忠臣良相,也出现了不少名相、贤相。但是,谢安这个宰相,却显得很不一般。其他的名相、贤相,更为人所熟知的,是他们的治国才能。

比如,就以王安石为例,王安石在历史上,留下最主要的两个名声,一个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改革家,他两度拜相,致力改革,推行“熙宁变法”,曾一度使积贫积弱的北宋,出现了繁荣昌盛的局面;另一个就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王安石博学广识,精通诗、词、赋、散文,并自创了一种“王荆公体”的文体。然而,王安石的邋遢,在历史上也是出了名的。他不讲个人卫生,不爱洗澡,经常是一个月才洗一次澡。这一点,受到了不少人的诟病。

比起王安石,谢安的身上,具备了一个政治家非凡的政治才能,无论是治国理政,还是驾驭朝堂。同时,谢安这个宰相,却拥有一种其他宰相鲜有的气度。这种气度,是谢安周边的光环,是那样耀眼夺目,又是那样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这种气度,总结起来,便是两个字——“风流”(安石风流)

如果说,谢安的气质,是一枚铜钱的两面。那么,前文提及的魅力与风骨,是铜钱的一个面,而风流的气度,则是铜钱的另外一面,少了哪一面,这枚铜钱都是不完整的。谢安不像王安石那样不修边幅,不讲卫生。相反,谢安更像一位风流倜傥的俊逸卿相。

值得一说的是,这里的“风流”,可能有人会产生误解。有人会认为,这是指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如风流多情、风流放荡、风流不羁等。这里的风流,应该是一种气度,是魏晋时期文人、名士的气度,亦是中国文人士大夫阶层的一种气度,是苏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的词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风流”一样。所以,现在提起魏晋时代,许多人们,往往都会用“魏晋风流”四个字来形容。

而谢安的风流气度,正是在魏晋风流的时代背景下,一步步孕育形成,正如李白在《出妓金陵子呈卢六》组诗中的一句诗写得一样——“南国新丰酒,东山小妓歌”。

两晋历史上,被公认最有风度的宰相,一共有两位,一位是王导,另一位就是谢安。

在中国历史上,王导也是个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他是琅琊王氏的代表人物,曾与堂兄王敦,共同辅助晋元帝司马睿,登上皇位,在江东重建晋室。晋元帝司马睿本人,也是非常感激王导,曾对王敦这样说道:“吾与卿及茂弘(王导)当管鲍之交。”

正是因为王导、王敦兄弟二人,对晋室有再造之功,才使得琅琊王氏一族,进入权力中心。王导官至丞相,内掌朝政;王敦坐镇一方,外握兵权,与司马氏平起平坐。所以,坊间一直流传着“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以至于后来,王敦权欲膨胀,两度起兵作乱,祸乱天下。

王导与谢安,二人对国家的贡献,无论是政治能力,还是个人的风度,都有着太多惊人的相似。因此,两晋历史上,被公认最有气度的两位宰相,便是王导和谢安。一个对晋室有再造之功,一个对晋室有匡扶之功,这两人,可谓是影响江左朝野的“双子星座”。所以,后世学者,经常拿谢安与王导,进行比较。比如,南宋著名学者陈亮,这样评价王导与谢安:

晋有天下不二世而为江东,德之在人者尚浅也。而更成百年之业。有王导焉立之于其先,有谢安焉扶之于其后。端靖宽简,均能为一国之轻重有无者,故当时有谢安比王导之论。......导、安相望于数十年间,其端静宽简,弥缝辅赞,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业实赖焉。

东晋朝廷能够屹立江左百年之久,不被异族所统治,王导、谢安居功至伟,是他们奠定了东晋的百年基业。有人说,王导和谢安是江左双璧,一点都不为过。

尽管后世的史学家与学者,将谢安与王导进行比较。然而,若论风流潇洒的气度,王导则略微逊色一些。在王导的身上,少了几分谢安的风流,少了几分谢安的洒脱。

因此,谢安的风流气度,当属江左朝野第一,也是魏晋第一,白居易“唯有风流谢安石”的诗句,并不是一句空话。其实,谢安风流潇洒的美名,可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有据可查的。

众所周知,谢安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号——“江左第一风流丞相”。巧合的是,这个“风流丞相”的名号,正好是琅琊王氏送给谢安的,它是王导的后人——南齐文学家王俭,对谢安的评价。根据《南齐书·王俭传》中的记载,是这样的:

(俭)作解散髻斜插簪,尝谓人曰:“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意以自比。

“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这一句评价,直接让谢安戴上了“江左第一风流丞相”的桂冠。要知道,王俭是琅琊王氏的后代,在琅琊王氏眼里,王导的地位,如同谢安在谢氏家族中的地位一样。并且,论起治国理政,安定社稷的能力,以及个人的风雅气度,王导与谢安是不相上下的。然而,在王俭看来,王导都不能称得上“风流宰相”的美誉,而“江左第一风流丞相”的桂冠,非谢安莫属。由此可见,谢安的风流、洒脱,对于世人的征服力,究竟是怎样的深入人心。

另外,在谢氏后人的眼中,谢安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是非常崇高。谢安是谢氏家族的精神领袖,是一个伟岸的身影,一道雄壮的山岭。比如,就以谢安的孙子谢混,对他的评价,便能够看出,谢安在谢氏一族的影响力。

谢氏一族,到了谢安之孙谢混这一代,谢家已远不复当年之盛,谢混之父谢琰,在“孙恩之乱”中不幸阵亡,不巧的是,又碰上了“桓玄之乱”。桓玄是桓温的小儿子,狼子野心一点儿也不输于其父,一心想要取代晋室,完成父亲桓温的遗愿。

因此,桓玄忍辱负重,在桓氏家族的根据地——荆州,蛰伏多年,扩张势力,逐渐发展壮大。数年间,桓玄通过各种手段,接连兼并了当地的两个地方实力派:殷仲堪、杨佺期,成为独霸江陵的一方诸侯,不受晋廷节制。

元兴元年(402年),桓玄起兵作乱,攻破建康,杀死了掌权的宗室司马道子、司马元显父子。第二年,桓玄僭位楚王,设天子旌旗、出警入跸,加十二旒冕及九锡,不久便威逼晋安帝退位,建立了桓楚政权。

桓玄篡位后,骄奢淫逸,大兴土木,溺于游猎,弄得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

玄自篡盗之后,骄奢荒侈,游猎无度,以夜继昼。兄伟葬日,旦哭晚游,或一日之中屡出驰骋。性又急暴,呼召严速,直官咸系马省前,禁内讙杂,无复朝廷之体。于是百姓疲甚,朝野劳瘁,怨怒思乱者十室八九焉。 (《晋书·桓玄传》)

更加过分的是,桓玄居然将魔爪,伸到了已经作古的谢安头上。这个乱臣贼子,甚至要将谢安的故宅府邸,充当军营。作为谢氏后人,谢混自然不会答应,祖父终其一生,为晋室呕心沥血,对江左政权有匡扶之功。没想到,身后竟然会被桓玄这个逆贼,如此欺凌。

愤怒的谢混,怒不可遏,驳斥桓玄,说:“召伯之仁,犹惠及甘棠;文靖之德,更不保五亩之宅?”需要解释一下,谢安去世之后,东晋朝廷追赠谢安为太傅,谥号“文靖”。所以,谢混口中的“文靖”,指的就是祖父谢安。

谢混这是在质问桓玄,以召伯的仁德,尚且还能保住他的甘棠之树;难道凭我祖父的半生功业,还保不住自家的五亩宅邸呢?其实,谢混的言外之意,是在指责桓玄,你一个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去亵渎大晋的国家柱石。桓玄自知理亏,只好作罢。

前文提到过,谢安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而谢安的风流气度,则是构成“万人迷”的重要元素。甚至可以说,如果缺了风流,谢安就称不上是一个“万人迷”。

那么,谢安的风流气度,究竟表现在哪些方面呢?“江左第一风流丞相”的背后,又蕴含着什么独特的内涵呢?

首先,风姿。

谢安的风姿,究竟如何呢?记得前文说过,北周名将独孤信“侧帽风流”的故事,那是一个颜值担当与风度翩翩的典例。同样,谢安的风度翩翩,在中国历史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洛下书生咏”、“新会蒲葵”,便是很好的映证。

此外,还有一个小故事,也能说明谢安的风度翩翩,这是鲁迅先生辑录的《古小说钩沉》中记载的一个故事:

谢安小儿时便有名誉,流闻远国。慕容廆(一作慕容垂)饷谢白乂眊一双,谢时年十三。

这是谢安少年时代,与后来的前燕著名战神吴王慕容垂的一段交集。

慕容垂此人,在中国军事史上,可谓大名鼎鼎,堪称一代战神。他是东晋十六国前燕文明帝慕容皝的第五子,后燕的开国之君“成武皇帝”,十三岁随父征伐,勇冠三军,有勇有谋,曾经指挥燕军,击败了桓温的第三次北伐,后来,由于受到太傅慕容评的打压,被迫投奔前秦。“淝水之战”后,慕容垂趁着北方大乱,叛秦复燕,于太元十一年(386年)正月,自立为帝,建立后燕。短短数年之间,慕容垂凭借着过人的军事天赋,就让后燕成为了一个“南至琅琊,东讫辽海,西届河汾,北暨燕代”的北方强国。

一个是勇冠三军的鲜卑第一战神,一个是温文尔雅的江左风流丞相。原本,他们的人生,本不该有任何交集,那么,谢安与慕容垂之间,究竟是如何产生交集的呢?

原来,谢安少年时期,便已饮誉中外,那个时候,不过才十三岁。谢安的美誉,也自然而然,传到了北方强国前燕国内。当时,年仅七岁的慕容垂,对谢安自然也是非常仰慕。于是,慕容垂便委派他人,送给了谢安一双“白狼眊”。“白狼眊”顾名思义,就是一种用白狼的皮毛所制成的装饰,经常佩在长矛上。年幼的慕容垂,以此表达对谢安的仰慕。

接下来,便要说一说谢安的颜值了,风度翩翩是一方面,而颜值则是另外一方面。那么,谢安的颜值如何?或者说,谢安到底长得如何呢?

如果,要在魏晋时期,举办“型男评选大赛”的话,谢安谢安石,绝对算得上是当之无愧的魏晋第一型男、第一男神。有关谢安的颜值、相貌,文献中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可以从文献、史料的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谢安的相貌。

不晓得大家是否还记得,谢安四岁时,桓温的父亲桓彝,对谢安的一句评价“此儿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其中,“风神秀彻”四字,于谢安而言,可谓恰如其分。这四个字,既体现出了谢安的内在,又表现出了谢安的风姿。

可能是受了家族遗传基因的影响,还有魏晋风流的时代背景所熏陶,小小年纪的谢安,便有了后来风流美男子的基本框架。《世说新语·容止》中,也记载了一个介绍谢安颜值,以及风姿的故事:

谢车骑道谢公游肆,复无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顾睐,便自有寝处山泽间仪。

这是谢玄(谢玄死后被朝廷追赠为车骑将军,故称“谢车骑”)与别人谈论叔父谢安的一段记载,是谢玄回忆叔父谢安的故事。

每次,谢安出门逛集市时,从不大声喧哗。一般“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集市一向是热闹喧嚣的场所,大声喧哗也不算不分场合。可是,谢安偏不那样。每次外出逛集市的时候,谢安自始至终,永远都是庄重地静坐在那里,轻轻地捏着鼻子,左右顾盼神飞,一看便是一副意欲归隐山林,远离喧嚣的仙风道骨。

虽然,正史之中,没有具体介绍,谢安到底英俊帅气到何种地步?但是,从他的儿子谢琰、孙子谢混身上,似乎可以看到谢安英俊潇洒的身影。

谢琰是谢安之子,也是谢氏家族“封、胡、羯、末”四兄弟中的“末”,在“淝水之战”中,身为后军主将,为东晋朝廷打败前秦百万大军,立下了赫赫军功,受封为望蔡公。《晋书·谢琰传》记载,谢琰“弱冠以贞干称,美风姿”。“美风姿”三个字,足以看出,谢琰继承了父亲谢安出众的风姿与气质。

谢混便更不得了,他是谢安之孙,谢琰之子。现在,中国的最高学府清华大学,就与谢混有关。清华大学的校名,就是由谢混《游西池》中的两句诗得来的——“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

后来,东晋孝武帝司马曜,为女儿晋陵公主挑选驸马,曾向大臣王珣,咨询意见,并举出了东晋历史上的四位驸马——刘惔、王献之、王敦、桓温:

主婿但如刘真长、王子敬便是。如王处仲、桓元子诚可,才小富贵,便豫人家事。

其中,刘惔刘真长此人,不仅是谢安的至交好友,与谢安更是姻亲关系,谢安的夫人刘氏,正是刘惔的妹妹,所以,刘惔还是谢安的大舅哥。王珣听皇上这么说了,立即首推谢混:“谢混虽不及真长,不减子敬。”

然而,非常可惜,刘裕后来凭借灭孙恩、平桓玄的赫赫战功,成为执掌东晋国政的新一代权臣。再到后来,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谢混“以党刘毅诛”,成为了刘裕建立刘宋,取代晋室过程中无辜的牺牲品,不幸死于非命。

元熙二年(420年),宋王刘裕接受晋室禅让,登上帝位,取代东晋,建立刘宋王朝。在举行受禅仪式的那天,谢混的族侄谢晦,向宋武帝刘裕提到了谢混:“陛下应天受命,登坛日恨不得谢益寿奉玺绂。”对此,刘裕也深表遗憾:“吾深恨之,使后生不得见其风流!” (《晋书·谢混传》)“使后生不得见其风流”。其实,这句话,用到谢安身上,不是更合适吗?

谢安的风姿,从史书、文献中是找不到记载了。但是,通过谢琰、谢混父子两代人的风姿与气质,便能够看出,谢安的遗传基因,还是相当不错的。也可以想象出来,千年以前,风流丞相谢安石,是以一种怎样令人神往的风姿,呈现在世人面前!

谢安的身上,具备了魏晋名士具有和不具有的修养、学识与天赋。如果他当初没有选择出仕,踏足政坛,继续相忘于江湖,逍遥山水之间;或许,他会像陶渊明那样,成为一个优秀的诗人和隐士。

谢安善于写诗,诗才出众。然而,他留下的诗作,却是凤毛麟角。迄今为止,谢安留在世上的诗作,仅有两组八首诗。并且,谢安还时时不忘,在诗歌中夸耀自己的风采。譬如,就以谢安写给丹阳尹王胡之的一组诗《与王胡之诗》为例,这组诗共六首,就举他的前两首来说明:

其一

鲜冰玉凝,遇阳则消。素雪珠丽,洁不崇朝。

膏以朗煎,兰由芳凋。哲人悟之,和任不摽。

外不寄傲,内润琼瑶。如彼潜鸿,拂羽雪霄。

其二

内润伊何,亹亹仁通。

拂羽伊何,高栖梧桐。

颉颃应木,蜿转虵龙。

我虽异迹,及尔齐踪。

思乐神崖,悟言机峰。

这是一组经典的四言诗,也是谢安为数不多诗作中的经典之作。

“诗言志,歌咏言”,谢安的这两首诗,既写出了魏晋第一风流丞相那迷人的风姿、风采,又表达了谢安所向往与追求的人生境界:美丽、高尚。

“鲜冰玉凝”、“素雪珠丽”、“拂羽雪霄”,多么超凡脱俗,不落尘埃的迷人风姿,与曹植曹子建《洛神赋》中“罗袜生尘,凌波微步”的洛神仙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玄虚,一个则是现实。而“外不寄傲,内润琼瑶”、“思乐神崖,悟言机峰”,却是谢安所毕生追求的精神世界,温润如玉,逍遥如峰。迷人的风姿,再配上丰满、充实的内在。这样的谢安,有什么理由,不让人对他一见倾心,不对他的风采,心驰神往?

为什么如此强调谢安的风姿与颜值呢?大家千万不要以为,这很浮夸、肤浅。

其实,在中国古代,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古代选官的四个标准“身、言、书、判”,颜值与风姿,是排在第一位的。

而且,魏晋南北朝时期,是相当注重风姿的。因此,有许多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都是诞生在这个时期,潘岳、卫玠、王衍、沈约、北齐兰陵王高长恭......

《世说新语》的《容止》篇,就是一篇专门介绍颜值的故事集。比如,《世说新语·容止》中,就记载了一个“傅粉何郎”的故事:

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名叫何晏,是魏晋玄学的一个代表人物,也是一个著名的美男子。何晏其人,是东汉外戚、大将军何进的孙子。由于其父何苗早亡,曹操便将何晏的母亲尹氏,纳为侍妾,又把何晏收为养子。后来,何晏更是娶了魏国公主。

据说,何晏长得很白,魏明帝曹叡刚开始还不相信,以为他是在脸上抹了粉,便想验证一下。有一天,正值炎炎夏日。魏明帝赏赐给何晏一碗热汤面吃,皇帝赏赐你只能吃。古代又没有空调,而且又是夏天,不一会儿,何晏就吃得大汗淋漓,于是他便用衣服擦汗,这么一擦,却显得何晏的肤色愈发白皙了。

在整个社会拼脸、拼颜值的大背景下,谢安不落俗尘的风姿,犹如一股清流,没有添加任何的漂白粉。清澈、干净、沁人心脾。在一片追逐虚华、浮夸的轻浮之下,谢安的这股清流,涤淌过了每个文人士子的心田。只有谢安这样雅俗共赏,不落窠臼的绝妙风姿与风流气度,才会真正地载入人心,为人所神往!

其次,才情。

当今社会上,经常流行这样一句时髦的话: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秀才华。这句话,用在谢安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本来,谢安那迷人的风姿,爆棚的高颜值,已经成为了他身上耀眼夺目的光环。然而,谢安却偏偏拥有了令他人羡慕、忌妒、恨,同时与他的风姿与颜值比肩的才情。这种才情,不仅为谢安增添的是一道光环,更是一片艳阳天。

如果将一个人的风姿、颜值与才华,比作电脑的硬件和软件。那么,风姿与颜值,仅仅是电脑的软件而已,而才华才是真正的硬件。一个空有光鲜的外表,却不学无术,腹内草莽的人,这样光鲜的外表,只能是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罢了。

西汉战神霍去病,有人认为,他的崛起,仅仅是依靠他的姨母卫子夫,是汉武帝皇后这一层裙带关系。可是,历史证明,霍去病的崛起,就是上天对于华夏民族的恩赐,他本人更是成为了整个大汉王朝最靓的仔。

霍去病,平生六战,六战六捷,漠南之战,独领八百快骑,直取匈奴大营,斩敌两千余人;三次河西之役,全歼十万匈奴精锐,打通整个河西走廊;漠北之战更是大显神威,封狼居胥,饮马瀚海,致使“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连班固在《汉书》之中,也不吝笔墨地称赞这位上天赐予华夏的战神与军魂:

骠骑冠军,猋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瀚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

前文说过,谢安拥有着所有魏晋名士具有和不具有的修养、学识与天赋,那便是谢安的才情,温文尔雅,多才多艺。谢安本人,即多才多艺,工于书法,精通音律,文采风流,加上谢安气宇轩昂,风姿潇洒,谈吐更显风雅,怎能不让人心向往之?

谢安的多才多艺,他的才情,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书法。

提起中国文化史上,家喻户晓的书法大家,我们肯定会想到的是王羲之、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张旭、怀素、李邕、赵孟頫、唐伯虎等人的名字,谢安与这些书法大家相比,他的名字,在书法界可能相对陌生。其实不然,谢安的书法造诣,也是相当出彩的。

根据《晋书·谢安传》的记载,谢安“风宇条畅,善行书”。由此可知,谢安擅长的书法字体是:行书。需要强调一点,谢安并不是天生就擅长书法,他也是经过后天的钻研、学习而培养起来的。虽说谢安工于行书,但是,他也是和别人学习的书法。而谢安这个书法的入门导师,便是他的至交好友——“书圣”王羲之。

谢安师从王羲之,学习行书。众所周知,练习书法的人都知道,书法的最高境界是中锋行笔,力透纸背,更不要说是王羲之的“入木三分”。现在的人,能做到力透纸背,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很少有人能做到中锋行笔,剩下的只能是徒有其形。

谢安的行书风格,笔法流畅,精妙入神。虽说,谢安的书法,达不到中锋行笔的境界,但也绝对不是徒有其形,与力透纸背比起,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王羲之这样的书法名家,也对自己的这位老友兼学生的天资,称赞不已:“卿是解书者,然知解书者尤难。”

不仅是王羲之,后世历朝历代的书法家,对于谢安的书法造诣,也有极高评价。唐代书法家张怀瓘,在他的作品《书断》中,这样评价谢安的书法风格:“安石尤善行书,亦犹卫冼马,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南朝刘宋时期的著名书法家王僧虔(王导玄孙)也说:“谢安得入能书品录也。”还有,北宋著名书法家,与苏东坡、黄庭坚、蔡襄并称“苏黄米蔡”的米芾,也称赞谢安的书法“山林妙寄,岩廊英举,不繇不羲,自发淡古”。

宋徽宗宣和年间,由官方主持编撰了一部宫廷所藏书法作品的著录著作,名为《宣和书谱》。在这里面,对谢安的书法,曾经有过这样一段点评:

初慕羲之作草正字,而羲之有解书者。后之评其字者,亦谓纵容自在,若螭盘虎踞之势,要当人能品也。然其妙处,独隶与行草耳。此所有惟行书为多。

谢安留在世上的书法作品,虽然不多,但也不乏精品。譬如,在《宣和书谱》中,就收录了谢安的三帖行书作品:《近问帖》、《善护帖》、《中郎帖》。《淳化阁帖》中,也收录了他的两帖行书——《凄闷帖》、《六月帖》。这些行书作品,原迹都保存了下来,可大饱眼福,能够看出谢安的书法风格:笔法精妙,行云流畅。

第二个方面,文采。

谢安在历史上的三个身份,除了是杰出的政治家、优秀的教育家以外,他还是一位出色的文学家。比起谢安在政治与教育上的贤名、美名,他在文学上的名气,显然并不是那么出众。既然被誉为“江左风流宰相”,这“风流”二字,涵盖了太多的深意,不仅是气度风流、言谈风流,文采自然,也是激扬风流。

当然,我们并不能强迫要求,谢安要像那些职业诗人、职业文学家那样,著作等身,笔耕不辍。毕竟,谢安的第一身份是政治家,他的人生理想是在朝堂之上,匡扶社稷,整理乾坤,文学只是他平日里修身养性,业余休闲时的调剂罢了。就像现在,有些企业家在工作之余,到卡拉OK去唱歌一样,你不能强求他们像职业歌星那样,把唱歌当成主业。

尽管如此,谢安的文学造诣与文学天赋,在整个江左文坛也是首屈一指的,他的文采,尽显风流儒雅,又不失泼辣犀利。风流儒雅,那两首《与王胡之诗》,便是最好的例证,魏晋名士的风流、儒雅、洒脱一览无遗;泼辣犀利,他与王坦之论战的那封《遗王坦之书》的书信,颇有一种雄辩家的犀利、鬼才与“辣手著文章”的一针见血。

《全晋文》中,一共收录了谢安的六篇文章作品,有两篇是论述朝廷礼制的,其中的一篇文章,就是为晋简文帝司马昱拟写谥号的。在六篇文章中,有三篇都是以书信的形式为主,可以看出,谢安是一个写信的高手。我们便以谢安写给自己的方外好友——支道林的一封信《与支遁书》为例。

支道林是谢安的方外好友,又是东晋的著名高僧。支道林的俗家姓关,陈留人氏,幼年流浪于江南,在游历京城建康的时候,结交了一些名士,如王濛、殷融等人。因为,支道林本身就出生在一个佛教徒的家庭里,对于佛法颇有兴趣,隐居馀杭山之时,又潜心研究《道行般若经》等佛学经典。于是,在二十五岁那年,这位关姓男子,正式出家,重返吴地建立了支山寺,因为共号道林,故被后世称为“支道林”,又被称为“支遁大师”。

魏晋时期,玄学兴起,名士间清谈由此盛行。谢安在四十岁之前,高卧东山,格外喜欢清谈,而佛教则是沟通名士间清谈的重要渠道。所以,谢安和支道林结为至交。那么,谢安这篇写给支道林的书信《与支遁书》,是怎么写的呢?

其内容如下:

思君日积,计辰倾迟。知欲还剡自治,甚以怅然。人生如寄耳,顷风流得意之事,殆为都尽。终日戚戚,触事惆怅。唯迟君来,以晤言消之,一日当千载耳。此多山县,闲静,差可养疾,事不异剡,而医药不同,必思此缘,副其积想也。

从这封信中,我们可以看出,谢安博大的情怀,既有对友情的表达,又有着丰富的人生感悟。在这封信中,谢安将自己的人生哲学和人生体悟,尽皆付诸于笔端,“人生如寄耳,顷风流得意之事,殆为都尽”,寥寥数语,写尽了人生在世的多少离恨愁苦。

这让我不由得想到了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最后几句“噫,微斯人,吾谁与归”,与谢安的心境何其相似——天下大势,少了你我这样的人,又向何处去!

《宣和书谱》中,收录了谢安的一帖行书作品《中郎帖》。其实,这本是谢安所撰写的一份报丧的讣告,无心插柳柳成荫,却成就了这幅《中郎帖》,在书法领域的美名。

正是由于《中郎帖》在书法上的成就,引人注目,人们往往忽视它的内容。若论《中郎帖》的文学成就,一点儿也不输于它的书法成就,可以用“感情真挚”四个字来形容:

八月五日告渊、朗、廓、攸、靖、玄、允等,何围酷祸暴集,中郎奄至逝没。哀痛崩恸,五情破裂,不自堪忍,痛当奈何!当复奈何!汝等哀慕断绝,号啕深至,岂可为心。奈何!奈何!安疏。

“哀痛崩恸,五情破裂”,极尽表达了对于逝者离去的哀伤与痛惜,没有一丝的矫情、掩饰,而是发自肺腑的悲恸之情;“痛当奈何!当复奈何!......奈何!奈何!”一连用了四个“奈何”,反反复复,全部是对中郎之死的惋惜,以及对于生死无常,人生苦短的无奈。

第三个方面,音律。

比起书法和文采,谢安的音律,似乎更为人所熟知。谢安不仅喜好音乐,是一个忠实的音乐爱好者;同时,他又精通音律,是一个地道的音乐家。因此,只要是熟悉魏晋文化和魏晋历史的人,对于谢安的精通音律,一定都不陌生。可以这样讲,谢安对于音乐的娴熟,丝毫不亚于他对朝堂、百官、士族的驾驭与平衡。

音乐,在现在人看来,是一种陶冶情操的高雅方式。但是,在古代,却远不止如此简单。封建制度其实就是礼乐制度,音乐代表着等级尊卑的划分。春秋时期,鲁卿季孙氏僭用周天子的八佾之乐,孔子见状,非常不客气地批评道:

“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论语·八佾篇》)

相比孔圣人的直接,诗圣杜甫杜少陵,就表达得很委婉。唐肃宗上元年间,适逢安史之乱,蜀将花敬定,非常张狂。他曾是成都尹崔光远的部下,后来参与平定段子璋的叛乱,居功自傲。攻下绵州后,花敬定纵容部下,大掠东蜀,又僭用天子音乐,越发肆无忌惮。于是,杜甫写了一首《赠花卿》,规劝花敬定: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谢安酷爱音乐,精通音律。有一部分,也可能是受了家族成员的影响,他的堂兄镇西将军谢尚,戎马倥偬之余,又是一位优秀的音乐家。谢安对于音乐的热衷与喜爱,前文曾经提到过,谢安在弟弟谢万去世后,十年不听音乐,甚至在祖父母的丧期,依旧不废音乐,以至于和挚友王坦之,展开了一番唇枪舌剑的论战。

关于谢安的酷爱音乐,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中,也记载着一个故事:

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 (《世说新语·雅量》)

它讲的是谢安和东晋著名的美术家、雕塑家戴逵之间的故事。

谢安官拜宰辅之后,也耳闻了戴逵这位俊彦的名气,于是便想会一会这个年轻人。正好当时,戴逵恰巧有事,从剡县来到京城建康。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谢安,亲自以丞相之尊,去看望戴逵。两人会面之后,谈书论琴,谈论的话题 始终是书法、琴艺,而且聊得还很投机。

依照习俗,宰辅大臣会客,一般谈论的都是政事、国事、天下事,只有和庶民、伶优等人,才会谈论其它事情。

所以,在外人看来,谢安此举,是对戴逵很不尊重的表现,实在有失柱国大臣的行为风范。可是,戴逵却觉得没有什么,谢安的才学、名望,为天下士子所敬仰,戴逵并没有认为,受到轻慢,相反与谢安越谈越投机,一直聊到夕阳西下。谢安始终没有和他谈论政务,却“悠然知其量”。连谢安这样的风流丞相,都被戴逵的雅量所征服,这固然可以说明,魏晋名士之间的惺惺相惜。但是,也从另一个侧面可以看出,谢安对于音乐的热爱。

谢安为什么要与戴逵“但与论琴书”,而且,“琴”还排在首位?“琴”代表的就是音乐。如果不是极度喜爱,又怎么会抛下政事,而承受非议去与之谈论呢!只有一个答案:谢安太喜爱音乐了,甚至他对音乐的喜爱,可以甘愿承受舆论的非议,承受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谢安不仅是一个“音乐迷”,酷爱音乐,同时,他又是一个职业音乐家,精通音律。那么,谢安究竟是如何精通音律?有史料可查。

在今天南京乌衣巷重修后的王谢古居,分为东、西两院和鉴晋楼。乌衣巷,原本是三国时期吴王孙权的亲兵营驻兵的地方,由于驻扎于此的东吴士兵,都身着黑色的乌衣玄甲,因此得名“乌衣巷”。到了东晋,乌衣巷一带,便成了琅琊王氏、陈郡谢氏两大士族,世代居住的故宅之所在。

乌衣巷的东、西两院,皆与谢安有关。东院“来燕堂”,取自当年谢安以燕传书的典故:而西院的“听筝堂”,则是当年,晋孝武帝司马曜,驾幸谢家故宅,倾听谢安弹奏古筝的地方了。

并且,“来燕堂”和“听筝堂”匾额上的大字,都是用隶书字体书写,大有魏晋名士之风流。不仅如此,宋代诗人杨备,还写了一首《听筝堂》的七言古诗,描写了当年,谢安在“听筝堂”弹奏古筝的风采:

雁柱鸾弦十有三,南山安石位岩岩。

逡巡奏罢金滕曲,堂上沾襟叹不凡。

从美妙的诗句中,似乎可以联想到,谢安当年端坐于听筝堂内,潇洒地弹奏着面前的那张古筝。悠扬的琴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荡。而此时此刻,身为一国之君的大晋天子,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似乎如痴如醉,也沉醉在这余音袅袅的琴声中,品味江左第一风流丞相“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情怀,那是何等的风雅,何等的风流倜傥!

谢安精通音律,擅长弹琴,甚至连皇帝都要亲临谢宅,听他弹琴。可见,谢安的琴艺,在当时算是一绝。朱长文的《琴史》中记载:“谢安家有名琴,善弹琴,能作曲,尝作琴曲《升平调》。”谢安不仅擅长弹琴,而且还能作曲。比如,他曾经作了一首琴曲《升平调》,多才且又多艺。

另外,谢安酷爱音乐,擅长弹琴的名声,在后世也是广为流传的。《南史·柳恽传》记载着一个故事,便可作为例证:

雅被子良赏狎。子良(齐竞陵王)尝置酒后园,有晋太傅谢安鸣琴在侧,援以授恽,恽弹为雅弄。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有四大名琴,齐桓公的“号钟”(原为俞伯牙之琴)、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蔡邕的“焦尾”,如果再加上晚清谭嗣同的“残雷”,就是五大名琴了。

历代文人骚客都与琴、音乐有关。司马相如琴挑文君,就是与自己的“绿绮”琴有关,一曲《凤求凰》,博得佳人卓文君的芳心。当然,作为职业音乐家和琴师的谢安,也有一张鸣琴流传后世,可惜的是,在史书文献中,却没有留下这张鸣琴的名字,为后世所恨。

南齐竞陵郡王萧子良,他是齐武帝萧赜的次子,文惠太子萧长懋一母同胞的弟弟。这位竞陵郡王萧子良,可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此人是一个诗酒风流的文艺青年。他召募天下才子,其中就包括著名的“八友”,后来南梁的开国皇帝梁武帝萧衍,也在其中。

萧子良组织名士,抄录经典,编成了千卷的《四部要略》,同时他又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我国近代著名哲学家、国学大师汤用彤先生,也这样评价萧子良:“竞陵王者,乃一诚恳之宗教徒也。”

有一次,南齐竞陵郡王萧子良,在自家王府的后花园,大摆酒宴,宴请宾客。酒酣耳热之际,萧子良突然来了雅兴,正好自己收藏的那张谢安的鸣琴,就在一旁。于是,萧子良便将这张鸣琴,授予当时在自己手下效力的著名诗人柳恽,让他为众人抚琴助兴,柳恽接过鸣琴,立即弹奏一曲。

书法、文采、音律,共同构成了谢安那既令人惊艳,又使人目眩的旷世绝美才情。如果说,政治韬略与才能,成就了谢安的理性;而绝美的才情,却赋予了谢安的知性与感性。这样的才情,让我们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风度翩翩的谢安,更是一位拥有饱满的内在,且又焕发无限活力、魅力的风流“男神”谢安石!

其三,性情。

可以这样说,性情,对于谢安风流美名的养成,应该是关键、是核心,甚至是关键中的关键、核心中的核心。如果说,风姿、才情,是谢安拿在手上的“硬货”的话。那么,他的性情,则是储存在胸中的“干货”,货真价实的“干货”。

这种性情,与其认为是,谢安身上的一种优点,倒不如认为是性格使然,正是谢安的性格,恰恰造就了他的性情。谢安一生风流潇洒。治理国家,他治得风流;隐逸山林,他隐得风流。“风流”是他的人生名片。风流的面纱之下,呈现于世人的却是谢安的性情。前文提及,谢安的性情与他的性格是紧密相连的。

那么,谢安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呢?落拓不羁,特立独行。

在谢氏家族所有子弟,都步入仕途之时,他却潇洒地高卧东山,不肯出仕,然而却在四十岁那年,惊人地选择了入仕。或许有人觉得,谢安标新立异,与世俗格格不入,这便是谢安的性格。

因此,谢安的性情,便“千呼万唤始出来”了。用两个凝练的字,可以概括出谢安的性情,一个字是“真”,一个字是“质”,真挚、质朴。真挚的背后,是谢安的率性与赤诚;而质朴的背后,却是谢安的纯正。

我国现代著名历史学家,华中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张舜徽先生,曾这样评价谢安——“中国历史上有雅量有胆识的大政治家”。的确,“雅量”一词,作为谢安性情的定位,还是比较中肯的。在谢安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这样几个生动的名词:率性、自由、纯情、雅志。而一切的一切,不正是谢安真性情的写照吗?

或许,有人认为,谢安的性情是矫情,用来欺世的沽名钓誉而已。民国著名史学家蔡东藩,在《中国历朝通俗演义》中,便是这样认为的:

谢安放情山水,无心仕进,及弟万被黜,即应温召,可见当时之屡征不起,无非矫情,而益叹富贵误人,非真高尚者,固不能摆脱名缰也。

蔡东藩认为,谢安身上所谓的性情、风骨,都是自命清高,附庸风雅。但是,在笔者看来,这仅仅是史学家的主观唯心主义,对于谢安片面的认识,没有真正领略谢安“真”、“质”性情的精髓。

如果真正领略了谢安真挚而又质朴的性情,便会发现,千载风云之下的谢安,他的风采,是那样别致的一道美丽风景。比如,从一件小事便能说明。还是反复强调的一件事。

谢安是历代文人、诗人心中的“万人迷”,李白、杜甫、白居易、苏东坡、辛弃疾,这些诗坛、词坛上的巨星,都是谢安的“粉丝”。另外,在北宋时期,谢安也拥有着一位在政坛与文坛上,声名赫赫的“铁杆粉丝”,他便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大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的一代文豪——王安石。

也许是历史的巧合,谢安的字为“安石”,而王安石的名也为“安石”,一字一名,隔代知音。同样,王安石也是非常仰慕谢安,王安石二度罢相后,便退居江宁(今南京)终老。当时,他在江宁所买的宅院,正好是谢安的府邸旧址,在府内,也有谢安亲自命名的“谢公墩”。清代孙枝蔚在诗中也写道:“空如谢公墩,遗迹在人间”。

于是,王安石戏作一诗调侃,诗名就叫《谢公墩》:“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

这首诗,语言风格诙谐风趣,稍微有一些逞口舌之快的感觉。当时的人评论说,王安石“与死人争地”。但是,也足以看出王安石对谢安的崇拜、敬仰与拜服!

如何理解谢安性情中的真挚、质朴呢?《世说新语·德行》中,记载了谢安小时候的一个故事——“老翁可念”:

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尤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着青布绔,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遗之。

“老翁可念”讲的是,谢安和大哥谢奕的故事。

谢安与大哥感情很好,高卧东山时,他抚养教育的众多子侄,好多孩子,都是谢奕的子女。比如,谢玄就是谢奕的儿子,谢道韫就是谢奕的女儿。

谢奕为人狷狂不介,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点儿“二”,有的时候为老不尊,任性胡闹。而且,谢奕特别爱喝酒,嗜酒如命,喝完酒就喜欢犯狂,发酒疯。连桓温那样的大权臣,对这么一个狂人,也惧怕三分。

谢奕在做剡县县令的时候,有一次,一个老头儿,不小心犯了法,谢奕便要处罚他。不过,谢奕的处罚方式,非常特别,既没有用辣椒水老虎凳,也没有打板子,而是让他喝酒。等老人家喝得实在是不行了,谢奕依然不肯罢休,还让他继续喝。

当时,谢安才七、八岁左右,穿着一条蓝色布裤,坐在大哥谢奕的膝上。看到兄长这样戏弄老人家,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便劝大哥:“哥哥,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干嘛要如此呢?”谢奕听弟弟这么说,脸色逐渐缓和下来,说:“你想放他走吗?”于是,谢奕便放了那个老头儿,一场闹剧终于收场了。

与谢奕的狷狂、任性相比,儿时的谢安,比常人更有一种仁者的道德风范,这种仁者风范,让我们看出了谢安性情之中“质”的特征。不要小觑这种质朴的性情,这成为了谢安日后治理国家、平衡朝堂的行为准则和道德标杆。

当然,谢安的性格中,也有特立独行的一面。河东的一个读书人裴启,曾经撰写了一部《语林》,专门搜集从汉至魏晋的言论应对。裴启曾经这样评论谢安:“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俊逸。”谢安听了之后,不以为然:“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后来,《语林》中有一些不实之处,谢安便讽刺这种不重史实的学问为“裴氏学”,到最后的结果是,“于此《语林》遂废”。《续晋阳秋》这样记载:

谢相一言,挫成美于千载,及其所与,崇虚价于百金。上之爱憎与夺,可不慎哉!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气度与风采,到底是如何炼成的?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回答了这个问题“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气度和风采,有的是靠后天的厚积薄发,而有的则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天赋,谢安显然属于后者。

谢安是一个政治家,他的人生理想在朝堂之上,平衡朝堂他具有一个优秀政治家所具备的智慧。对于文学,谢安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然而却往往可以“语不惊人死不休”,他与王坦之的论战,便能证明,《与支遁书》、《中郎帖》中的文采也能证明,而接下来“屋下架屋”的故事,也能证明: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 (《世说新语·文学》)

当时,有一个著名的文学家叫庾阐,字仲初,颍川庾氏家族人氏,他的新作《扬都赋》写成,呈给自己的同宗,掌握朝政的重臣庾亮。

庾亮是颍川庾氏的代表人物,曾经参与平定“王敦之乱”,因功封为左卫将军,战乱平息后,又封为永昌县开国公,升任护国将军。他的妹妹,也成为了晋明帝司马绍的皇后。晋明帝临终托孤时,命庾亮、王导和南顿王司马宗为辅臣,共同辅佐幼帝。其后,经过一系列的政治斗争,庾亮最终打垮了以司马宗为代表的宗室势力,独揽大权。

但是,由于执政失当,激起了“苏峻之乱”,庾亮被迫引咎下野,出镇芜湖。后来,又想通过北伐,试图重返中央。结果遭到群臣反对,北伐无疾而终,庾亮本人不久,也郁郁而终。

庾亮看到同族宗亲庾阐的这篇文章《扬都赋》后,就想抬高这位同宗的身价,往家族脸上贴金,自己又是权倾朝野的朝廷重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庾亮评价这篇《扬都赋》,说它可以与东汉张衡《二京赋》、西晋左思的《三都赋》一争高下。

经过这样一番“包装”,庾阐《扬都赋》的名气,一下大了起来,人人竞相传抄,结果京城建康的纸价,瞬间飞涨。乍一听,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那不就是左思“洛阳纸贵”故事的翻版吗?

在几乎所有人,都对《扬都赋》狂热追捧之时,谢安的表现却很淡定、冷静,没有随波逐流,而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扬都赋》的缺陷,“此是屋下架屋耳”。

在谢安看来,《扬都赋》不过是“屋下架屋”,处处模仿,毫无任何新意,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用后来赵翼赵瓯北的诗句回答是“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从讽刺裴启为“裴氏学”到“屋下架屋”,谢安的言语文辞,泼辣而又犀利,却总能命中要害,切中时弊。用现代时髦的一个词,谢安就是东晋的一位“怼神”,而且还是一位潇洒的“怼神”。这就是谢安的魅力,他的真性情。

如果非要从谢安身上寻找出一个最具代表性的人格特征,那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淡定。

淡定,几乎称得上是谢安的金字招牌。谢安的淡定,绝不是伪装出来的,“淝水之战”中,面对前秦百万大军重兵压境,晋室江山社稷危在旦夕的艰难局势,谢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未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淡定,征服了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总而言之,用范文正公的一句名言,评价谢安的淡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明末有一位著名的博物学家、诗人谢肇淛,他有一部经典的博物学著作《五杂俎》。谢肇淛在《五杂俎·卷十三·事部一》中,记录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足以看出谢安的从容淡定,也可以看出谢安在日常生活中的生活情趣:

谢太傅与桓宣武、会稽王会于溧江,狂风忽起,波浪鼓涌,诸人有惧色,惟谢怡然自若。顷间风止,桓问之,谢徐笑曰:“何有三才同尽理?”此达者之言也。

这个故事的主角有三个人,谢安、桓温、会稽王司马昱,也就是后来的晋简文帝。

有一天,这三人在溧江上划船、聚会。兴致正高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江上原本“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顷刻间,波涛汹涌,犹如海啸一般。在场的所有人都面带惧色,惟有谢安一人,神态镇定,怡然自若,似乎就没有发生过这一切。不一会儿,海风停了,桓温非常好奇,问谢安,大家都那么害怕,为什么唯独你不害怕?谢安爽朗地笑了笑,说:“何有三才同尽理?”

“三才”出自《易传·系辞下》:“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谢安引用“三才”之例,就是要说明人之生于天地间,无畏无惧,方能不愧于苍生!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在中国古代民间一直广为流传,它与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白蛇传,被称为“民间四大爱情故事”。经过不同的文学作品、戏曲作品和影视作品的渲染,“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情节,更加形象丰满。

可能有人认为,梁祝的故事,也许是历朝历代的文学家们杜撰出来的。其实也不尽然,梁祝的故事,可能在历史上真的发生过,但并不像文学作品中,渲染得那么夸张。而且,谢安还与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正是谢安让这段爱情佳话为后世所知。唐人张读的《宣室志》有详细的记载:

英台,上虞祝氏女,伪为男装游学,与会稽梁山伯者同肄业。山伯,字处仁。祝先归。二年,山伯访之,方知其为女子,怅然如有所失。告其父母求聘,而祝已字马氏子矣。山伯后为鄞令,病死,葬城西。祝适马氏,舟过墓所,风涛不能进。问知山伯墓,祝登号恸,地忽自裂陷,祝氏遂并埋焉。晋丞相谢安奏表其墓曰“义妇冢”。

梁祝的行为,在当时人看来,那就是伤风败俗,不顾礼义廉耻,是要遭世人唾骂的。可是,就在所有人对梁祝口诛笔伐的时候,偏偏有一人,力挺了梁祝这种大胆追求心中所爱的行为,他就是谢安。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晋丞相的谢安,居然表奏朝廷,奏其墓穴为“义妇冢”。问题是,梁祝墓遍布全国各地,坟墓一共有七处,读书处有三处。所以,人们也无法判断“义妇冢”,到底是哪一个?

那么,谢安为人间大爱,顶风出头的行为,究竟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反其意而上,和封建礼教唱对台戏呢?还是与谢安的真性情有关。

谢安是魏晋名士与传统儒家知识分子的结合体,既有儒雅敦厚的一面,又有傲岸狷狂的一面。谢安的傲岸狷狂,颇有大伯谢鲲、兄长谢奕“狂士”的风骨。这种傲岸的真性情,其表现就是随心所欲,只要是自己喜欢和认为对的事情,便要毫不隐晦地表达出来。

迷人的风姿、绝世的才情、率真的性情,这一切的一切,都映证了白乐天的那句诗“唯有风流谢安石”,也佐证了王俭对谢安的评价“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

风流气度,古今贤臣良相,无人可与谢安交相争辉。谢安之风流,即使历经千载风云和岁月涤荡,他的光芒,也早已深入人心,放眼千年而终将不朽!

花费了这么多的笔墨,还是要回到原先的主题——“完美的奇男子”。

谢安的人生,是一个完美的人生。作为一位政治家,他是一位完美的政治家,匡扶社稷,整顿朝纲,力挽狂澜,用强有力的肩膀,扛起了千疮百孔的晋室江山。他的政治韬略,令多少敌友为之叹服,他是当之无愧,中兴晋室的一代贤相。

作为一位名士,谢安又是一位完美的名士,四十岁之前,高卧东山,纵情于山水,游弋于诗赋,终日与文人贤达与茂林修竹,为伴为友,隐出了风流,隐出了潇洒。

作为一名教育家,他更是一名完美的教育家,身体力行,以身为范,传承了“内儒外玄”的谢氏家风,芝兰玉树,咏絮之才,留下了千古家庭教育的佳话,谢氏家族,封胡羯末,一门英杰......

或许,自当年从东山走出,迈进朝堂的那一刻起,谢安的人生,便已经开始脱胎换骨。他也开始从一个逍遥江湖的放达隐者,向一位身负家国天下的政治家,逐渐转型。

四十岁以后,政治,便成了他的主要生活部分。似乎从那以后,谢安便与隐逸绝缘。其实,也不完全是。从前,谢安是隐于江湖;而四十岁以后,则是隐于朝堂了。

谢安是一个奇男子,是万人迷,魅力、风骨、气度、风流,共同酝酿出了谢安的千古情怀,也共同缔造了千古风流之下一个潇洒的谢安。正如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在一首词《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中对于谢安的赞扬:

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

宋·辛弃疾

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柳外斜阳,水边归鸟,陇上吹乔木。片帆西去,一声谁喷霜竹?

却忆安石风流,东山岁晚,泪落哀筝曲。儿辈功名都付与,长日惟消棋局。宝镜难寻,碧云将暮,谁劝杯中绿?江头风怒,朝来波浪翻屋。

“却忆安石风流”、“儿辈功名都付与,长日惟消棋局”,写尽了谢安的一生风流与落寞,既有当年高卧东山的名士隐者之风,也有权衡朝堂的贤相气度,还有最后功成身退之时的百般无奈与辛酸,到头来,不过是一抔黄土,一座孤冢。

谢安墓,位于今天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西南15.5公里处的太傅乡三鸦岗,其墓高1.5米,墓径长10余米,这里是谢安的长眠之地,也见证了谢安与日月齐天的一世光辉。清末诗人鲍鉁有诗云:

三鸦岗上草芊绵,万劫犹存太傅阡。

……

垂楝碑材修坠迹,要令樵牧识名贤。

风追云动,天地玄黄。

如今的谢安,早已成为了三鸦岗墓室的墓主人。史书、后世对于他的评价,他也无从知晓。

那么,谢安的传奇的一生,究竟从何开始,在他六十六年的人生旅程,又经历了哪些曾经令他引以为傲的流光异彩,又是什么事情,让他在临终之际,带着无限的遗憾,离开了人世?在谢安的身上,又有着哪些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与人性的闪光点?

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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