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康元年(373年)七月,一代枭雄桓温去世,终年六十二岁,一个令东晋朝野与司马氏皇室感到恐怖、畏惧的时代结束了。东晋的朝政格局,面临重新洗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接下来,东晋朝廷即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政治清流时代,那就是属于谢安以及陈郡谢氏家族的时代。直至太元十年(385年)谢安病逝,这十二年间,晋室江山与江左政权的命运,将与谢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在谢安主政东晋国事的十二年时间里,可以说是自东晋立国以来,政治最为清明、社会最为稳定、民生最为安康的十二年。一方面,谢安尊奉皇室正统地位,广行德政,积极发展民生,致力经济改革,又巧妙地平衡朝上的各种政治势力,一举扭转了东晋朝廷多年以来因为党争、兵祸、内耗而导致的颓势,使得整个国家出现了难得一遇的中兴局面;另一方面,谢安则积极加强战备,选拔将领,并组建了当时的天下第一劲旅“北府兵”,为日后东晋“淝水之战”的胜利奠定了绝对的军事基础。
那么,谢安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晋室朝廷中独一无二的首席宰辅重臣?他又是如何施展自己的治国韬略,使得原本满目疮痍的晋室江山,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中兴盛况?
伴随着一代权臣桓温的去世,东晋朝廷迎来了一个全新的历史时期。当时,东晋的朝政格局,面临重新洗牌,最大的问题就是朝廷今后该何去何从?是继续任由桓氏一族独揽大权,一手遮天,还是启用其它新兴的政治力量。
很显然,东晋朝廷在桓温死后,已经彻底抛弃了桓氏一族,不可能继续让桓氏一族把持朝政。为什么?因为,此时的东晋王朝,已经是内忧外患,举步维艰。桓温权倾朝野二十余年,压制了东晋司马氏皇室二十多年,加之又操纵废立、大肆诛戮异己,致使晋室皇权旁落,宗室暗弱。与此同时,又因为桓温长期以来穷兵黩武,三次北伐,尤其是第三次北伐的失败,消耗了东晋大量的国力,几乎折损了东晋朝廷主要的军事力量。针对朝廷眼下的艰难时局,亟需一位有魄力、有担当的能臣贤相,挺身而出,大刀阔斧地整顿国事,改革朝廷积弊,来挽救已经呈现衰败之势的晋室江山。所以,大势所趋,谢安注定要走到历史前台,承担起让国家走出数年困境的历史使命。
从宁康元年(373年)到太元二年(377年),短短五年的时间,这是谢安人生事业的巅峰时期,也是谢安仕途上的“高峰期”。他的上升空间与发展速度异常飞快。在这五年内,谢安可以说是“一路开挂”,一路飙升,最终成为了整个东晋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宰辅、政府首脑,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成为了一个国家的实际掌舵者。
早在桓温在世的时候,那个时候,谢安便已官至吏部尚书,掌管吏部政务,也算是朝中一位举足轻重的朝廷重臣。不过,他真正位极人臣,真正让他成为东晋朝廷名副其实的政治领袖,还是从宁康元年(373年)截至到太元二年(377年)的这五年时间。
桓温死后仅仅两个月,也就是宁康元年(373年)九月,谢安就迎来了自从就任吏部尚书一职以来的第一次升迁,第一次工作调动。朝廷任命谢安出任尚书仆射,加后将军职衔,总领吏部事务。而原先的尚书仆射王彪之则升任尚书令,作为尚书台的最高行政长官,二人共同执掌尚书台,辅佐朝政,参与重要国事决策。
尚书台是当时中央政府的最高行政机构之一,尚书令是尚书台的最高行政长官,下设尚书仆射一人,秩禄六百石。所以,尚书仆射相当于尚书台的二把手。一般情况下,如果尚书令不在,尚书仆射可以代替尚书令,处理政务。
故而,谢安出任尚书仆射,成为中央最高行政部门的二把手,同时又兼管吏部政务,这是他走向宰相之位的第一步与起点。这个时候,谢安正在逐步向最高权力核心迈进,也在逐渐接触到最高权力核心。
谢安升任尚书仆射两年之后,宁康三年(375年)五月,谢安又兼领扬州刺史,并加侍中之衔,获得了一方州牧方镇之权。想当初,升平三年(359年),谢万北伐兵败,被朝廷削官夺职,废为庶民,谢氏家族失去了自谢尚、谢奕时好不容易获得的方镇之权。谢安之所以在一年后选择出仕,正是因为谢氏家族失去了豫州权柄,谢安要让谢氏家族重返朝堂,重新获得方镇之权。
如今,谢安兼领扬州刺史之职,这是继谢万被废后,谢氏家族再一次获得了一方州牧方镇之权。而且,扬州在当时隶属于京畿管辖地区,是一块极其重要的战略要地,所以,陈郡谢氏由此便扎根于扬州。单从这一点来看,谢安当初计划将谢氏家族重新推回朝堂的重任,现在已经总体完成了。
同时,朝廷除了让谢安兼领扬州刺史,还给予了他一项独有的特权,文献记载,“以甲仗百人入殿”。这是一项连桓温生前都不曾拥有的特权,就是上朝的时候,可以随身带领百人的甲仗护卫。
然而,朝廷敕封谢安为扬州刺史、侍中的诏书墨迹未干,谢安新的任命又下来了。仅仅过了一年之后,谢安又再一次获得了升迁机会。而这次升迁,代表着谢安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东晋朝廷的百官之首、一国宰相,真正掌控了朝廷的军政大权。
太元元年(376年)正月,这一年孝武帝司马曜开始亲政,谢安晋升为中书监、骠骑将军、录尚书事。根据《晋书·谢安传》的记载,谢安“固让军号”,在朝廷授予的三个重要官衔中,谢安只接受了中书监和录尚书事的任命,而坚决推辞了骠骑将军一职。
骠骑将军是仅次于大将军的重要军职,金印紫绶,位同三公,西汉战神霍去病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骠骑将军。谢安一代文臣,从未亲自领兵作战,他清楚,如果自己领受了骠骑将军,将会误国误民,他显然不能胜任骠骑将军一职。所以,谢安向朝廷推辞了骠骑将军的任命。
至于中书监一职,其职权与中书令一样,可是位次却高于中书令,负责执掌机要政务,其实也就是相当于事实上的宰相;而录尚书事则是一个名号,是朝中重臣总领朝政的象征。三国、两晋、南北朝,凡是在朝辅政,执掌朝政的重臣都拥有着录尚书事的名号。所以,谢安晋升中书监、录尚书事,标志着他已经成为了东晋朝廷上公认的、事实上的宰相,成为了江左政权的实际掌舵者。
在谢安晋升中书监、录尚书事的第二年,太元二年(377年)七月,朝廷又加封谢安为司徒,位列三公。并且,又赐予了谢安一项政治特权,“后军文武尽配大府”,允许谢安可以自行在司徒府邸中任命文武属官,这是历朝历代所有三公重臣都一致拥有的特权。
可是,谢安依旧向朝廷推辞了这项特权。他始终明白自己的立场,自己的身份。作为大晋朝廷的三公宰辅、国家柱石,他不能像王敦、桓温那样目无君上,凌驾于皇权之上。谢安要时刻提醒自己,自己的身份是臣子。
不过后来,朝廷再次加封谢安为侍中、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及幽州燕国诸军事、假节。至此,谢安彻底掌握了东晋朝廷的军政大权,成为了东晋朝廷新一届的政治领袖。
这位当初高卧东山二十余载的士林领袖、风流名士,如今成为了江左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公宰辅,登上了人生事业的黄金巅峰时刻。谢安,完成了陈郡谢氏家族自祖父谢衡以来,谢家三代人为之奋斗的宏愿,让谢氏家族成为了一个名震江左的第一政治士族,而谢安本人的名字,也从这一刻起,亦将永载史册,青史留名!
截至到太元二年(377年)七月,短短五年的时间,谢安就完全取代了桓温生前在朝中的地位,成为了东晋朝廷新一位的实际掌舵者。不过,与桓温不同,这次东晋的掌舵者,不是杀人盈野的野心家,而是一位可以济世安民,心怀苍生的一代贤相。
从此,东晋朝廷的命运,将与谢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作为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左政权的实际掌舵者,谢安有责任让这个满目疮痍的国家,重新焕发生机,走出当前衰败的颓势。因为历史选择了谢安。
在成为东晋名副其实的政治领袖后,谢安接下来便是带领大晋子民走出衰朽,走向中兴?那么,谢安该从哪个方面入手呢?
对于初登宰相之位的谢安来说,他所面临的阻力还是不小的。甚至可以说,谢安当时的情况是千头万绪。当时的东晋王朝,内忧外患,积重难返,问题相当多,也相当复杂。至于是什么样的内忧外患,后面的篇幅会详细写到。因此,初登相位的谢安,他认为,朝廷下一阶段的工作重心,就是要逐渐扭转东晋朝廷二十余年积压的衰败颓势,如何引领满朝文武共克时艰?
在谢安看来,针对晋王朝目前的国家困境,眼下最迫切的就是两个字:稳定。这两个字对于此时的东晋来说至关重要,因为晋廷刚刚摆脱了桓温专擅朝纲的压迫,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所以,谢安的策略是先求稳定,再图发展,只有保证了朝廷内部的安稳,才能进行更加有魄力的改革。他很清楚,如今,朝廷再也经不起任何内耗,需要一个暂时的、安稳的过渡时期,休养国力,恢复元气。
那么,应该如何让朝廷进行一个短暂的休养生息呢?当时朝廷的情况是这个样子,桓温刚刚去世,孝武帝司马曜尚且年少,目前还不具备独自亲政的能力与年龄,东晋朝廷这个时候处于一段非常迷茫的徘徊时期。
谢安觉得,必须要打破这种迷茫、徘徊的现状,让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尽快回到正常的运转上。所以,谢安想到了一个在那段时期的情况下,还算比较周全的办法,他认为,有必要恭请褚太后第三次临朝听政。
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谢安以天子幼冲,新丧元辅,欲请崇德太后临朝”。在桓温刚刚去世一个月后,谢安就已经萌生了请褚太后再次临朝听政的想法。褚太后与谢氏家族的关系,十分亲密,崇德太后褚蒜子的母亲谢真石,正是谢安大伯谢鲲的女儿,她的舅父则是谢安的堂兄谢尚。所以,论辈分,谢安应该算是太后的表舅,是太后的长辈。谢安当初东山再起,估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褚太后与谢氏家族的特殊关系。可以说,太后临朝,对于谢家而言,是让它们整个家族在朝中拥有了一道重要的政治屏障。
当然,谢安请太后再度临朝,不仅仅是因为褚太后与谢氏家族的关系,可以作为谢氏家族在朝中的政治后盾。另一个方面,在谢安看来,此时请太后临朝,起码可以暂时缓解因为皇帝年幼而朝政动荡的局面,至少能为朝廷赢得一段时间的安定。
可是,对于谢安奏请褚太后第三次临朝听政的提议,朝中却有人提出了异议,谁呢?他就是“三驾马车”之一的王彪之。王彪之认为没有必要请太后出来临朝听政,他给出的理由是这样的:
前世人主幼在襁褓,母子一体,故可临朝;太后亦不能决事,要须顾问大臣。今上年出十岁,垂及冠婚,反令从嫂临朝,示人君幼弱,岂所以光扬圣德乎!诸公必欲此行,岂仆所制,所惜者大体耳。 (《资治通鉴》)
王彪之为什么认为褚太后没有必要出来临朝听政?他的理由是,历朝历代,太后临朝听政,都是因为皇帝处于襁褓幼冲的状态,一点处理政务的能力都没有。可是,咱们皇帝即位的时候都十一岁了,况且,皇帝马上就要行婚冠之礼了,说明皇帝就要成年了,所以没有必要请太后出来临朝听政。
王彪之的话,自然有一些道理。当时是宁康元年(373年)八月,桓温刚刚去世一个月,王彪之还是尚书仆射,谢安的官职也还是吏部尚书,尚未升任尚书仆射。可是,谢安此时在朝中已经有了足够一锤定音的话语权了。虽然王彪之是出于对皇帝年龄的考虑,但是他仅仅是站在局部考虑问题。而谢安则不同,他是着眼于大局考虑,不仅是立足当下,更是放眼将来,谢安有他自己的想法。
谢安着眼的大局是什么呢?如果不请太后临朝,那么,少不更事的小皇帝,一定会再次重用桓氏一族。虽然,桓氏如今的当家人桓冲,不像他的兄长桓温那样狼子野心,对于晋室社稷造不成多大的威胁。可是,桓氏一族,毕竟压制了东晋皇室二十多年,东晋皇室对桓氏一直心有余悸,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想想当初桓温为了清除障碍,杀了多少宗室朝臣,鲜血几乎染遍半个朝堂。东晋皇室至今想起来,也是胆战心惊。可以说,桓温曾经的所作所为,成为了东晋司马氏皇室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
如果再次启用桓氏,非常不利于当前朝局的安稳。而且就以后的发展来看,桓氏一族已经不适合继续执掌中央权柄。这就是谢安为什么要请褚太后再度临朝的原因了,足见谢安是以一种“窥一斑而知全豹”的眼光看待问题,是着眼于朝政大格局出发的,《资治通鉴》中是这样记载的:
安不欲委任桓冲,故使太后临朝,己得以专献替裁决,遂不从彪之之言。
在谢安的力排众议与坚持之下,宁康元年(373年)八月,崇德太后褚蒜子第三次临朝听政。一个月后,也就是这一年的九月份,谢安升任尚书仆射,与尚书令王彪之共同辅佐朝政,匡正幼帝。
谢安与王彪之是当时东晋中央政府最高行政部门“尚书台”的一号、二号人物,也是当时在朝辅政的两位主要人物。而且,谢安、王彪之两人是多年的黄金搭档,无论是当初共同粉碎桓温意图篡夺晋室江山的夺权阴谋,还是如今二人共同在朝辅政,执掌尚书台政务。谢安和王彪之都是心有灵犀,配合相当默契。
况且,王彪之比谢安要年长许多,太元二年(377年),王彪之去世的时候,享年七十三岁。所以,王彪之在朝中可以称得上德高望重。同时,王彪之又是有晋一代一位著名的能臣,简文帝司马昱曾经这样评价王彪之,将王彪之比作西汉初年的开国元勋张良、陈平这样的人物:
果如君言。自顷以来,君谋无遗策,张(良)、陈(平)何以过之! (《晋书·王彪之传》)
谢安与王彪之这位老大哥,一直以来都是配合默契,各有分工。每次遇到什么重大的军国政务,需要两位尚书台的正副长官进行决策时,一般都是谢安给出个具体方案与意见,而王彪之最后拍板。也就是谢安负责拿主意,王彪之则负责下决心。所以,谢安、王彪之两个人就是东晋的“房谋杜断”,谢安就是房玄龄,而王彪之则是杜如晦。谢安曾经这样评价自己的这位黄金搭档王彪之:
朝廷大事,众所不能决者,以咨王公,无不立决。 (《资治通鉴》)
可能有人会感到奇怪,当初,朝廷辅政格局“三驾马车”的另一位王坦之,这个时候为什么突然销声匿迹了呢?作为谢安最为亲密的“革命战友”,他与谢安既是挚友,又是曾经荣辱与共的盟友。如果没有他们二人的通力合作,根本不可能粉碎桓温的篡权阴谋,挽救晋室江山。而且,在东晋历史上,王坦之也是一位著名的名臣,《晋诸公别传》中是这样评价王坦之的:
坦之器度淳深,孝友天至,誉辑朝野,标的当时。
因此,谢安与王坦之,堪称当时江左朝野中最杰出的两位国家柱石之臣。如今,却将王坦之排除在权力中心以外,显然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未免有些过河拆桥的感觉,认为谢安有些不太地道。
话还真不能这样讲。其实,在桓温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王坦之与谢安、王彪之一样,也是位列辅政大臣的序列之中。宁康元年(373年)十一月,王坦之升任中书令,领丹阳尹之职,在朝中与谢安、王彪之共同辅佐年幼的孝武帝。
可是,时间一长,这对曾经亲密无间,并肩战斗的盟友,却在朝廷的大政方针上产生了分歧。谢安和王坦之的分歧,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呢?与王彪之与谢安的争议一样,主要还是关于褚太后第三次临朝听政的问题上。
王坦之认为,皇帝虽然年幼,可毕竟已经十一岁了,而且马上就要行婚冠之礼,即将成年,实在没有必要请太后再次临朝。朝中有像我们这些经验丰富的宰辅重臣,辅弼幼主,就可以了。
然而,谢安是从朝廷的长期战略规划出发,着眼于大局考虑。王坦之目前的想法,显然与朝廷的当前局势与长期发展,背道而驰。所以,谢安认为,王坦之如今的思维,已经跟不上朝廷发展的步伐了,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中央政府辅政了。在这种情况下,王坦之调离京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宁康二年(374年)二月,也许是在谢安的力荐下,也许是王坦之本人的要求,这一年的二月,王坦之被调离京师,出任都督徐、兖、青三州诸军事、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出镇广陵。
朝廷让王坦之在地方掌管徐州、兖州的二州军政大权。其中,徐、兖二州刺史是日后谢玄组建“北府兵”时所担任的要职,而广陵也是谢玄指挥“襄阳之战”时的北府兵驻军之地。这也许就是历史的巧合。
在王坦之调离京师,出镇广陵的同时,朝廷又下达了一道诏令,以谢安总领中书政务,谢安等于是取代了王坦之原先在朝中的中书令职权,成为了不挂“中书令”之衔的中书令。王坦之在离京前往广陵赴任之前,他特地给年幼的孝武帝上了一道奏表,希望皇帝今后在军国大事的问题上,可以多听取谢安、桓冲的意见,并且将谢安和桓冲比作是西汉的霍光、本朝的丞相王导:
昔肃祖崩殂,成康幼冲,事无大小,必谘丞相导,所以克就圣德,实此之由,今仆射臣安、中军臣冲,人望具瞻,社稷之臣。......愚谓周旋举动。皆应谘此二臣。二臣之于陛下,则周之旦奭,汉之霍光,显宗之于王导。...... (《晋书·王坦之传》)
客观地说,谢安从来不是一个贪恋权位之人,他心中从来没有个人私欲。谢安主政东晋的十二年,一直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在朝中从不结党营私,从不党同伐异,努力维护朝政的安稳。所以,谢安让王坦之离京外任,完全不是为了权位,不是如同桓温那样清除异己。谢安此举,是真正为国为民,出于对朝廷安稳的全局考虑。而王坦之也不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让他离开京师,他没有丝毫不满,而且还向小皇帝力推谢安。所以,谢安、王坦之的这种行为,堪称是典型的君子之风,不为权欲私利,只为国家社稷。从王坦之离开京师后的种种表现就能看出。
王坦之在调离京师之后,虽然远离了权力中心,而谢安此时在朝中辅政,但是这并未割断二人的友谊与交情。出镇广陵期间,王坦之与谢安,经常书信往来,保持着很好的联络。第一章提过,谢安酷爱音乐,王坦之曾经写信规劝谢安,谢安回信反驳,于是两人以庄子“濠上观鱼”为引子,展开了精彩的论战,这就是发生于王坦之出镇广陵的期间。
而且后来,王坦之的第三子王国宝,还娶了谢安的女儿为妻,成了谢安的女婿,两家结成儿女亲家。但是,由于王国宝品行恶劣,谢安对他十分厌弃,估计有点后悔将女儿嫁给他了。可谢安从未对王坦之有任何不满,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一年后,宁康三年(375年)五月,王坦之病逝于广陵,终年四十六岁,一代名臣至此安然谢幕。王坦之在临终之前,依旧和谢安、桓冲保持了长期以来的书信往来,谈论的都是国家大事,没有涉及一点私事,“惟以国家为忧,言不及私”。这就是魏晋时期具有名士风范的名臣、贤臣的人格魅力。王坦之去世后,朝廷依照王坦之生前对于朝廷和国家所作出的贡献,追赠其为安北将军,谥号为“献”。
谢安初登宰相之位后的一段时期内,除了恭请褚太后第三次临朝听政,稳定朝政大局,对中央辅政大臣班子进行适当的人事调整以外。他还面临着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这是一个积压了东晋朝廷二十多年的历史遗留问题,什么问题?那就是如何安置曾经叱咤风云,把持东晋朝政二十多年的桓氏家族,如何安排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东晋第一政治、军事士族?
这个问题一旦处理失当,也会成为东晋朝廷一个重大的隐患。当初,庾亮主政时期,不正是因为处置失策,才激起了“苏峻之乱”,最终庾亮被迫引咎下野。有庾亮的前车之鉴和教训,历历在目,谢安又是如何安置桓氏一族呢?
桓温生前权倾朝野二十余年,使得桓氏一族的势力遍布朝野,桓氏子弟更是把控着东晋朝廷各个要害部门,以及地方极为重要的兵家必争之地。孝武帝司马曜刚刚即位的时候,桓氏一族的势力,空前膨胀,根据《晋书·孝武帝纪》的记载,当时, 桓氏一族的势力,“政由桓氏,祭则寡人”。
所以,面对这样一个曾经军政大权集于一身,庞大且实力雄厚的家族集团,谢安必须要有一个妥善的安置措施。不然,执掌兵权的桓氏一族,一旦发起狠来,狗急跳墙,其危害一点也不亚于王敦、苏峻,刚刚去世的桓温,也是会危及天下的。
不过,此时的桓氏集团内部,也面临着非常严重的问题,用四个字概括之:矛盾重重。其实,在桓温去世以后,桓氏家族的内部就已经隐约出现了分裂的不和谐因素。桓温在世时,由于桓温本人在桓氏一族中拥有绝对的威望,加之桓温多年南征北战立下的赫赫军功。所以,桓氏族人对桓温是唯命是从,马首是瞻。可是,桓温一死,问题就来了,他们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曾经庞大的桓氏集团,陷入了一个群龙无首的局面。
可能有人会有疑问,谁说桓氏集团群龙无首,桓温明明在临终之时,将自己的兵权与权柄托付于五弟桓冲,由桓冲继续领导桓氏一族。桓冲本人也不赖,在桓温众多的兄弟中,桓冲是最为出众的一位,《晋书·桓冲传》中这样记述桓冲其人:
温诸弟中最淹识,有武干,温甚器之。......温性俭素,而谦虚爱士。......
桓冲多年以来,一直追随兄长桓温,四处征战,立下了赫赫军功。正因如此,桓冲被朝廷赐爵丰城公,历任征虏将军、监江、荆、豫三州之六郡军事、南中郎将,领衔江州刺史之职长达十三年,镇守江州十三年。可以说,桓冲是桓温所有弟弟中最具才干的一位,也是最有资格接掌桓温权柄的人。
可问题是,桓温这样想,其他的桓氏兄弟可不这么想。虽然桓冲很有才干,也战功赫赫,深受桓温的器重,但是桓氏子侄们都不服他。
首先,桓冲的侄子们,也就是桓温的儿子们就不服这个叔叔,为什么?因为按照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继承顺序,桓温死后,他的儿子们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况且,桓温生前,已经立了长子桓熙为世子,是法定的桓氏继承人,怎么可以直接跳过儿子,而让弟弟继承呢!
至于桓氏兄弟为什么不服桓冲?主要是因为桓冲在桓氏兄弟中排行老五,是桓彝的小儿子,桓温最小的弟弟。在桓氏兄弟辈中,资历太浅,论资排辈怎么着也轮不到他这个老五。终于,这种不服的情绪,在桓温病危时爆发出来了。
宁康元年(373年)二月,桓温带兵入京,意图诛杀谢安、王坦之,未能实现,被谢安在“新亭对决”中打了个猝不及防。于是,桓温在京城建康逗留了一个月,主要解决“卢悚之乱”的善后事宜,他的四弟桓秘被他就地免职,使得桓秘心生怨恨。
所以,在桓温病重的时候,桓家的老四桓秘就与桓温的两个儿子桓熙、桓济密谋政变,除掉桓冲,当然最后没有得逞。可见,桓温死后的桓氏家族,就已经出现了分崩离析,四分五裂的苗头。
那么,谢安该怎么解决桓氏一族这个困扰了东晋朝廷二十多年的痼疾呢?桓温当年把持朝政之时,为了在朝中立威,也是为了取代晋室做准备,对东晋皇族宗室和各大名门士族,展开了血腥的清洗与杀戮,朝中的几大政治士族,几乎被他屠灭殆尽。连曾经在东晋初年煊赫一时的颍川庾氏一族,都被桓温杀绝了。
如今,谢安官至宰相,是东晋朝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宰辅重臣,拥有了一言九鼎的绝对权力。现在的谢安,手握当时全天下最高的权力,当世最大的强权,他若要排除异己,还不是弹指一挥间的工夫。他大可像桓温当年一样,采取残酷的铁血政策,再不济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打压桓氏一族。
可是,谢安并没有这样做。他如果真的那样做了,势必就会成为第二个王敦,第二个桓温,就会成为继桓温之后的又一个权臣。谢安也就不可能成为后来名垂青史的千古一相了。而且,谢安如果真的像桓温一样大开杀戒,屠戮桓氏,也必将会引起朝廷中大的变乱。这与谢安一直所追求维持朝局稳定的原则,背道而驰。
谢安不是桓温那样的杀人狂,不会采用那样野蛮暴力的手段,不会对桓氏一族赶尽杀绝。要么说谢安是魏晋以来第一智者,处理问题、看待问题的思维与方法,都异于常人。关于如何安置桓氏一族,谢安想出了一个更为妥当,更为高明的办法:分化瓦解。
谢安以其敏锐的政治嗅觉,已经察觉出桓氏家族内部,因为权利分配的问题而出现的种种矛盾。他认为,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借着桓氏集团内部矛盾重重的机会,逐步对桓氏一族实施分化瓦解,以削弱桓氏一族对朝廷和最高皇权的威胁。
蒋介石后来似乎是受了谢安的影响与启发,分化瓦解,是蒋介石对付地方实力派军阀惯用的伎俩,何健、王家烈、刘湘、龙云、阎锡山、陈济棠、张学良,都曾经着了蒋介石的道,致使国民党军队内部派系林立,互相排斥。
可是,桓氏一族势力盘根错节,而且又掌握兵权,几乎东晋的一半兵力都握在桓家人手中。面对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集团,谢安又是如何对桓氏一族进行分化瓦解,消弭他们对朝廷的危害性?
当时,桓氏家族的许多子弟,大多都聚集于京师。在谢安看来,这些手握兵权的桓氏子弟,长期留在京师,环伺帝都,这样很不利于朝廷的安稳,会对朝廷的统治构成威胁。所以,眼下当务之急,分化瓦解桓氏一族的第一步,就是要将这些桓氏子弟调离京师,让他们节镇一方,为朝廷镇守四方。而这其中关键的关键,便是如何安排桓氏家族现在的掌权者、当家人——桓冲。
桓温在临终之前,托孤于最有才干的五弟桓冲,将自己的权柄和桓氏一族托付于桓冲。所以,要想妥善安置桓氏一族,就必须要妥善安排桓冲。
宁康元年(373年)七月,也就是桓温去世的当月,那时,谢安尚未升任尚书仆射,还是吏部尚书。不过,此时的谢安,在朝中已经拥有了一定的决策权。因此,在谢安的授意之下,桓温去世不久,朝廷便任命桓冲为中军将军、都督扬、豫、江三州诸军事、扬、豫二州刺史,坐镇姑孰。桓冲接掌了兄长生前的军政大权,回到了兄长生前所坐镇的军事驻地——姑孰。就这样,桓氏家族的新一任龙头老大,在兄长去世不到一个月就被调离京师。
其实,在桓冲调离京师,坐镇姑孰之前,桓冲的三哥荆州刺史桓豁,早已被朝廷任命为征西将军、都督荆、扬、雍、交、广五州诸军事。不久,桓氏家族中的又一个子弟,桓豁之子竟陵太守桓石秀,被任命为宁远将军、江州刺史,外出镇守寻阳。
伴随着桓氏一族中的主要成员和众多子弟,一个又一个被调离京师,原本十分庞大的桓氏集团被拆得七零八落,它被谢安像牛排一样切割成了几段。让桓氏一族的主要成员离开京师,分散在各地,没有让他们全部聚集于京城,对于朝廷暂时的安稳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接下来,谢安就可以集中主要力量,各个击破,彻底消弭桓氏集团威胁朝廷的隐患。所以,谢安开始实施分化瓦解桓氏的第二步,两个字:收权。而谢安再次将目标锁定在了桓氏一族的龙头老大桓冲的身上。
当然,谢安的收权,并不是完全收缴桓氏一族的所有权力,而是适当控制他们手上的权柄。所以,谢安这一次又从桓冲入手。
桓冲与他大哥桓温不同,他不像桓温那样强势,那样强权。桓温在世时把持朝政二十多年,一向杀伐果决,霸道强横,在朝中说一不二。东晋朝廷上至天子,下至文武百官,对桓温是畏如猛虎,甚至都不敢驳斥桓温,只能顺着桓温的心意。桓冲与他哥哥的性格截然相反,他没有桓温的强横、霸气,他的性情是比较谦和、温顺的,对朝廷的旨令一向唯命是从,他本人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
冲既代温居任,尽忠王室,或劝冲诛除时望,专执时政,冲不从。
当时,桓氏集团中的一些幕僚谋士,纷纷向桓冲进言,希望桓冲效仿当年桓温的做法,在朝中杀戮宗室朝臣,诛灭异己,树立绝对威望。因此,这些谋士建议桓冲,在朝中先杀上一批颇有名望的大臣,树立威信,可是桓冲并没有听从。显然,桓冲没有哥哥桓温大杀四方的狠绝与毒辣。
另外,桓温在世时,独霸朝纲,杀伐决断完全取决于自己。生杀予夺尽在桓温一人之手,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连向朝廷征求意见都不用,只是简单地知会一声。
可是,到了桓冲执掌桓氏权柄之后,情况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什么变化呢?桓冲接掌桓温生前的权柄之后,凡是碰到涉及生杀予夺的大事,首先都在第一时间向朝廷汇报请示,从不擅自做主,更不滥用私刑,一定要等朝廷作出了批示,才肯最终执行。《资治通鉴》记载:
始,温在镇,死罪皆专决不请。冲以为生杀之重,当归朝廷,凡大辟皆先上,须报,然后行之。
谢安其实早就发现了桓冲性格中的谦让与妥协性,谢安认为,可以就以桓冲的这种妥协性作为突破口,逐步适当收缴桓氏手中的权柄。而且,桓冲也发现,自从谢安升任尚书仆射,与尚书令王彪之共同辅佐朝政以来,谢安与谢氏家族崛起之势,已经势不可挡,朝政尽归谢氏的一天,只怕是不远了。
况且,桓冲无论是从名望,还是能力上,都远远比不上谢安。谢安如今在朝野上下是众望所归,桓冲本人也有自知之明。而且,桓温临终之前,专门叮嘱桓冲,自己死后,要和谢安搞好关系。在桓温看来,桓冲是斗不过谢安的,他不是谢安的对手。
因此,桓冲主动上表朝廷,自愿让出扬州刺史之职,请求外出,离京任职。桓氏一党认为,桓冲此举太过于草率,怎么能轻易让出手中权柄,于是纷纷劝阻桓冲要慎重,就连桓温生前的头号谋士郗超,也出来劝阻桓冲。可是,桓冲并没有听从他们的劝阻,主动让出扬州刺史的职权:
桓冲以谢安素有重望,欲以扬州让之,自求外出。桓氏族党皆以为非计,莫不扼腕苦谏,郗超亦深止之,冲皆不听,处之澹然。 (《资治通鉴》)
于是,在桓冲的主动让贤下,宁康三年(375年)五月,朝廷改任桓冲为都督徐、豫、兖、青、扬五州诸军事、徐州刺史,镇守京口;同时,谢安兼领扬州刺史之职,并加侍中,顺利接手了桓冲原先的扬州州牧方镇之权。所以,谢安不废什么力气,轻松收缴了桓氏集团在扬州的权柄。谢安从桓氏手上接手扬州权柄,标志着谢氏家族彻底掌控朝政大权的步伐又近了一步。
同年八月,孝武帝司马曜大婚,迎娶了晋陵太守王蕴的女儿王法慧为皇后,王蕴以外戚的身份官拜光禄大夫,领五兵尚书。皇帝大婚,意味着距离亲政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所以,谢安加紧了适当收缴、控制桓氏权力的节奏,他要为皇帝的亲政铺平道路,要为年轻的孝武帝营造一个平稳的朝政局面。
太元二年(377年)七月,谢安加拜司徒,位列三公。同月,桓冲的三哥荆州刺史桓豁去世,桓氏集团的荆州方镇出现了权力真空。紧接着,到了十月份,朝廷内部再次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人事调整,以桓冲为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诸军事,领荆州刺史,接替三哥桓豁掌管荆州军政;桓冲之子桓嗣担任江州刺史;同时,又任命五兵尚书王蕴为都督江南诸军事、徐州刺史,接掌原先桓冲所担任的徐州刺史之职。而不久之后,桓冲又上奏朝廷,以抵御北方前秦为由,“秦人强盛,欲移阻江南”,从原来的江陵驻地移镇至上明。
可是,事实证明,桓冲移镇上明的这个做法,其实存在着重大的战略失误。正是因为这个战略失误,才导致后来秦、晋“襄阳之战”,东晋首战失利,丢失了军事重镇襄阳。关于这个问题,下一章节会详细介绍。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谢安已经晋升为中书监、录尚书事,是东晋朝廷事实上的宰相,掌握着宰相之权,朝廷上的任何重大决策,以及大政方针的制定,都离不开谢安的推动。所以,让王蕴出任徐州刺史,应该也是谢安向朝廷提出的建议。
那么,谢安为什么要让身为外戚的王蕴掌管徐州这一战略要地?其实,谢安主要是基于三点考虑。
第一,就私人关系而言,王蕴出身太原王氏,他的父亲王濛与谢安是忘年之交。谢安刚及弱冠之年的时候,王濛就对儿子王脩这样评价年轻的谢安:“此客亹亹,为来逼人。”王濛应该算是谢安青少年时代的伯乐之一,谢、王两家算是世交,这是从谢安与王蕴的私交来看。
第二,王蕴是皇后的父亲,皇帝的岳父,作为外戚,并且,太原王氏一族在朝中根基尚浅。因此,王蕴掌管徐州,不会造成拥兵自重,诸侯割据进而对抗中央的局面。
第三,谢安推荐王蕴出任徐州刺史,也是为了巩固陈郡谢氏、太原王氏两大家族之间的关系,可以更好地拱卫皇室。不过,王蕴却认为自己德才不够,难以担当这样的重任。于是,谢安便对他好言宽慰,给他鼓劲加油,让他不要有思想包袱,最终使得王蕴接受了任命:
卿居后父之重,不应妄自菲薄,以亏时遇,宜依褚公故事,但今在贵权于事不事耳。可暂临此任,以纾国姻之重。 (《晋书·王蕴传》)
在谢安的精心调整与设计之下,曾经权倾朝野的桓氏一族被大大削弱了权柄,东晋的朝政格局,中央与地方的局势,也重新回归到了几十年前各大士族旗鼓相当的均衡状态。在谢安此后主政期间,再也没有出现一姓士族一家独大的情况。
当时,桓氏一族主掌长江中上游流域的荆、豫二州军务,而谢、王两大家族则负责徐、扬二州,以及京畿地区的军事防务。也就是说谢氏坐镇中央,桓氏主管地方,各司其职,这样也为晋廷日后打赢“淝水之战”营造一条坚固的军事防线。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太元元年(376年)正月初一,孝武帝司马曜正式加元服,行冠礼,参拜太庙。这一年,孝武帝十四岁,行完冠礼,标志着皇帝已经成年,可以独立亲政。所以,太后归政皇帝,也提上了议事日程。
当初,谢安恭请褚太后第三次临朝听政,是因为皇帝年幼,朝政动荡不安,需要太后临朝来暂时稳定局势,使得朝廷可以平稳地过渡。如今,经过谢安一番精心调整,各大士族各司其职,朝政尽归谢氏家族,基本得到了稳定。因此,褚太后的历史使命也算完成了。不久,褚太后下诏宣布结束临朝听政,归政皇帝,退居后宫,复称崇德太后:
皇帝婚冠礼备,遐迩宅心,宜当阳亲览,缉熙惟始。尽归政事,率由旧典。
同一年,谢安正式晋升为中书监、录尚书事,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一国宰相,正式走到了东晋政治的前台。就在孝武帝亲政与谢安成为东晋宰辅重臣的这一年,朝廷正式改元“太元”。从此,谢安开启了他执政生涯中最为辉煌的一段时光,他即将要在朝堂上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一举扭转东晋朝廷江河日下的颓势。
从宁康元年(373年)谢安在桓温死后升任尚书仆射,到太元元年(376年)谢安晋升中书监、录尚书事,真正成为了执掌东晋军国大事的三公宰辅重臣,这是谢安初登宰相之位的前四年。
在这短短的四年时间里,谢安通过一系列的布局设计与人事安排,初步稳定了动荡不安的朝政局势,谢安拜相第一阶段的工作就是,求稳定。
谢安的种种求稳举措,使得桓温死后朝廷一度群龙无首,茫然彷徨的情况得到了初步有效的解决,为日后朝廷的改革营造了一个良好的发展空间。而接下来,谢安便要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消除朝廷二十余年的积弊与陋政,带领东晋王朝走出趋于衰败的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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