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羽如今暴露了女子身份，自然也就多了许多不便之处。她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回房去了。留下姚武愣愣坐在李过床边。
“怎么，人傻了？”李过依旧有心思开玩笑。
“我觉得今晚有事要发生。”姚武突然严肃道。
“怎么，你也学了什么神通，能够未卜先知了？”
姚武很少有这样神神叨叨的时候，李过刚放下的心也一下跟着提了起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姚武重复道。
“什么直觉？名侦探的直觉？”李过从他兜里掏出两枚铜钱来，“不如让我卜一卦，看看吉凶。”
姚武向来以为李过是个半吊子神棍，如今看他摆起架势，还真有几分像模像样。
铜钱随着李过的双手起起落落，他则在一张空白的纸上涂画着什么。
“不好，这一卦竟然是蛊卦，物腐虫生，大凶！”李过的心猛地下沉。
“看来我的直觉没有错，我们还是万事小心为好！”姚武板起脸来。
“对了，杭羽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我去告诉她。”
李过刚走到门口，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吓得他连连后退几步，差点要在佛寺重地尖叫起来。
“阿弥陀佛！”来者却是慧明。
“师父，你怎么不敲门啊，吓死我了！”李过拍拍胸脯。
“贫僧见几位施主似乎还未用晚膳，所以特意去厨房煮了点粥送过来。”慧明将手中的托盘放到当中的方桌上。
“原来如此，大师也是一片好意啊。”姚武上前道谢。
“大师不敢当，两位趁热慢用。”慧明行了一礼便要退出去。
“师父，我能向你打听一件事吗？”李过忽然叫住他。
姚武以为他要直接挑明宝藏的事情，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李过却狡黠一笑，问道：“师父为何到此处，又为何出家？”
“这事说来话长了。当初我本来在一家小工厂打工，后来工厂倒了，我家里也没别人了，万念俱灰。那时候我一个人背上行囊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耳机里一直在放刘欢的《从头再来》，呵，从头再来，哪有那么容易？一时间想不开，我便登上了山崖准备一了百了。这个时候师父叫住了我，他告诉我，人生还有很多种可能，大可不必如此轻易放弃。后来，师父收留了我，我也就出家剃度追随他左右。”慧明说起来滔滔不绝，忆往昔，果然岁月不堪回首。
“这么说来，方丈给了你第二次生命？”李过接道。
“可以这么说，所以我把他当做亲生父亲。”慧明笑道。
“那么作为方丈的得意弟子，方丈有没有和你提起过什么秘密？”李过话锋一转。
“师父很少和我们闲话，我想，我给不了施主想要的答案。”慧明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言语间却多了几分警惕。
“那没事了。”
等慧明退了出去，姚武终于放肆地嘲笑起李过来：“你都说是秘密了，人家还能告诉你吗？套近乎也没用！这样一来，很有可能打草惊蛇，后面恐怕会很棘手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看他肯定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那个小沙弥看起来倒是傻傻的，不如就从他下手？”李过露出几颗洁白的门牙。
“你不是要去找杭羽的吗？怎么还没去？”姚武不接他的话。
“这不，我记性越来越不行了！”李过一拍脑袋，端起桌上的热粥一饮而尽，随后便出了门去。
谁料刚出门，却见到慧空在门口扫地。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小和尚，过来！”李过朝他招了招手。
“叫谁小和尚呢？我有名字，我叫慧空！”
“不好意思，慧空师父，我呢，有点事要问你。”
“没看到我扫地呢嘛，没空！”
“这样，咱们做个交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帮你扫地，怎么样？”
“真的？”慧空的眼睛亮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李自成？就是闯王？”李过这次换了个方式。
“没有。好了，你帮我扫地吧。”
“不是，你再仔细想想，或者，杭天赐呢，有没有听过这个人？”李过穷追不舍。
“这位施主，我虽然从小被父母抛弃，之后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可是我才九岁，你觉得我会知道吗？”慧空撇嘴。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李过一甩手。
“喂，你别走啊！你不是答应帮我扫地的吗？”慧空大喊。
“你这个小骗子，回答不了我的问题还想让我帮你扫地，做梦吧！”李过拂了拂衣袖。
“等一下！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虽然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慧明师兄好像知道，这算不算是回答了你的问题？”慧空毕竟是个孩子，被李过这样一激，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真的？”李过上前一把抢过了慧空的扫把，将杭羽忘到了九霄云外。
“不信你自己去问他啊！”慧空笑嘻嘻，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孩子，有点意思。”
李过百无聊赖地清扫着庭院，他真心觉得什么清修，什么先苦后甜都是骗人的把戏，既然有了扫地机器人，为什么还要自己亲自扫呢？
李过的眼睛慢慢变得酸涩，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脚下越发沉重。这真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李过叹息。他浑浑噩噩地往房里走去，叫了姚武几声却无人应答。一阵困意袭来，他只好沉沉睡去。
当李过苏醒的时候，依旧感觉昏昏沉沉，仿佛被人打了一顿。他在当中搜索姚武的痕迹，却看到姚武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姚武，你别吓我，姚武！”李过扑了过去，拼命晃动着姚武的肩膀。
他伸出手指探了探鼻息，应该他还活着。
“姚武，醒过来！”
从前都是李过被人叫醒，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去唤醒一个人。
他感到害怕、迷茫、无措，尤其这个人还是他一个战壕里的兄弟。
“我的头怎么这么沉？”
姚武缓缓睁开眼，喃喃道。
“我今日也不知怎的，感觉自己好像睡得特别沉。”
“那只是睡得沉啊，我还以为你——”
李过不说话了。
“以为我什么？”
“不重要了，快出去看看，我担心杭羽的安全！”李过话还没说完，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姚武，你快出来！”
姚武只听得李过一生大喊，也赶忙追了出去。
“姚武，不好了，慧明大师，慧明大师他死了！”
“杭羽呢？”
“不好，快走！”
李过和姚武一脚踹开杭羽的房门，却见杭羽也倒在床上，熟睡不醒。
“杭羽，快醒醒，出大事了！”李过用力推着她。
杭宇迷迷糊糊睁开眼，她看了看眼前焦急万分的二人，似梦非梦地坐了起来。
“慧明大师死了。”姚武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什么？”杭羽几乎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噩耗。
“你快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李过关心道。
杭羽看了看自己，摇摇头。可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了，一把掀起身上的被子，挣脱这温暖的束缚，在天地之间赤着脚狂奔向那布包。
她将布包从背上解下，随手放在窗边。那爬山虎不知何时从门口爬到窗台上来了，泼泼洒洒嚷了一路，将那布包的袋口封住了。
“空了！”
杭羽望着空落落的布包，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藏宝图不见了？”李过很快反应过来。
“有人偷走了藏宝图！”杭羽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
“慧明死了，你的藏宝图也不见了。一切未免也太巧合了。”李过拉住激动万分的杭羽。
“你是说偷走藏宝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慧明的凶手？”姚武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出来，你们全都给我出来！”慧空满脸泪痕推开门。
他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狼，湿漉漉的毛发之下是一颗倔强的心。他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却又忍不住用防备的眼神去看身边人。
“慧空——”李过很想安慰他，但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毕竟，这真的只是一个孩子。
“之前还好好的，你们一来我师兄就死了，凶手肯定在你们当中！”慧空几乎失控般发狂。
他露出尖利的獠牙，恨不得生啖他们的血肉。
几个师兄弟联手拉住他，才让他在门外保持着俯冲的姿势。
“你最可疑了，突然说要帮我扫地，然后从我嘴里套出师兄的消息，不是说还会说谁！”慧空指着李过道。
“我是想去找你师兄，可是还没找他呢，他就死了。”李过辩解。
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受过什么委屈，这一次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不管，总之你们几个都有可疑，我一定要找到凶手为师兄报仇！”慧空越发激动起来。
“等一下，你先告诉我们你师兄是怎么死的。”姚武的侦探本能这时候又莫名其妙冒了出来。
“他的死状很恐怖。”慧空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们几乎是被几位僧人押解着前往案发现场。慧明的尸体就直愣愣倒在庭院里，他的嘴唇发紫、七窍流血、四肢被折起，看上去十分可怖。
“这是桃花债？！”李过和姚武异口同声。
“如果按照我们之前的说法，桃花债其实是马钱子的毒素，那么慧明师父应该也是死于中毒了。不过，这一次也同样没有三瓣桃花。”杭羽补充。
“那么会是谁下的毒，又是怎么下毒的呢？”姚武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着尸体。
“你们看！”姚武将围观的僧人都召集起来，大家围成一个圆圈，默默听着他的剖析。
“慧明的脖颈处有一道切口，这切口发紫，看起来应该是有人用匕首之类的划破的。不过，这匕首上恐怕是淬了毒。”姚武凭借他多年的看侦探小说的刑侦经验，快速判断出了慧明的死因。
“这个凶手应该很恨他吧，匕首割喉还不够，还要下毒。”李过感慨。
“不可能的！慧明师兄是出了名的大好人，现在又暂代住持一职，谁会杀他？”慧空的情绪依旧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也许杀他的并不是人，而是花妖！”
今天的阳光格外耀眼。它从云层中穿射过来，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黑暗的云层曾经遮蔽了光明，现在它从囚牢中得到释放，众生便得了慰藉：
黑夜终将过去，神明就要降临。
空灵的声音洗涤尘垢，得道的禅师重复他的圣典。
众人齐刷刷立了起来，恭恭敬敬道：”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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