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化五年的冬日,腊月初八,黑云压城,北风过境。
盛京
素来威严肃穆的太和殿,此刻挤满宫嫔和太监,一时间众人自危。
人群簇拥中,御座高位上独自坐着身着裘衣的男人垂着眸,长长睫羽盖着眸中的不安,身子僵硬地挺着,他两手交握一柄肃杀的利剑于身前,试图维系着帝王威仪,半卷撕裂的檄文被丢弃于玉墀之下,黑底云纹上赫然写着——“诛妖后裴南筠传檄天下文”。
殿外短兵相接之声与凄惶惨叫隔着沉重的宫门,闷闷地传来,听得人恍惚。浓烈的桐油味混杂着血腥气息,在阴冷的空气中肆虐,隐有火光映射入宫室内,叛军已然杀入城中。
“皇后娘娘,陛下将禁军交予您调度,如今折损已然过半,现在老奴奉旨带着这几个暗卫护送您出宫,这坤宁宫中有一处密道直通宫外。”
“叛军已经要进宫门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总管太监李寿全的身后领着几个视死如归提着长剑的壮士,满脸焦急地望着贵妃榻上低头摆弄香炉的女子。
“他们要讨诛的人就是本宫,这叛军已然入城,离宫亦是徒劳。” 她屏息用香勺将小罐内的香粉舀出填于香篆模上,一个活灵活现的芙蓉花的图案跃然其上。
言罢,裴南筠点上香,青麟髓的香气便悠然地溢满宫室。
李寿全见半点劝不动,径直到器物架上扭动白玉瓶,轰隆一声,架子顿时分开,不可思议的幽邃密道便现于眼前,随即长跪于女子身前。
裴南筠捧着香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后世史官将会将如何评价她呢?
“想必是个祸国妖女罢。”裴南筠心道,“弑父祸君,残害忠良,鱼肉百姓,一个都少不了,如同檄文中所说的那样,字字犀利,笔笔如刀,可想他憎恶我之深。”
不愧是阿兄,笔落兴亡定三端之妙,北地苦寒,三年未见,不知他如今是何等模样,记忆里的少年将军光风霁月......
太和殿
“吱—呀—”重重的宫门被人推开,裹挟着血腥味的猛烈寒风倒灌入大殿,引人一阵恶寒。
一个身披金纹黑底铠甲的男人大步跨入殿中,他单手持剑,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纵然满身血污却难掩风华。
“裴晏尘,故人相见,谁知竟会是这般阵仗,呵!朕命你戍守北地,你呢,竟敢勾结瑞亲王,持剑上殿意欲何为?”御座之上,楚淮安无奈地望着这位昔日挚友,质问道:
“檄书已下,您说我意欲何为,皇后何在?”裴晏尘一步步踏上玉阶,暼了一眼那张被撕裂的檄文,冷冷地答道,提着的重剑划过汉白玉砖,发出刺耳的摩擦。
“皇后是你胞妹,若是旁人举起这面反旗倒也罢了,你怎可一点不顾惜手足之情?再者,昭阳长公主这些年日日焚香祝祷,还在公主府盼你平安归来........"楚淮安惶恐不安地盯着拾级而上的裴晏尘,三年不见,回来之后恍然换了个人,他几番苦思,未得制衡之法。
其实,楚淮安一得知裴晏尘成了叛军统领,早已秘密遣人接长公主入宫,想着有朝一日,或许握住他的软肋,这江山不至于易主。
谁知,一回神,裴晏尘早已一眼不发地立于龙椅之前,近在咫尺如同锁定猎物的兽,俯下身睥睨着汗流浃背却强装镇定的皇帝。
端坐龙椅的他,已然是掌中之物了。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一道女人的声音轻轻浅浅地落下,但在这僵持的氛围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只见,女子身着凤裘从殿后走出,半跪于大殿之上,低垂的鬓发斜插镶嵌凤钗,眉间朱红花钿,些许粉黛,佳人容颜。那一霎那,在场万千兵士齐齐蓄势待发,对着裴南筠刀剑相向,搭弓引箭。
“住手!”裴晏尘回头一看,低喝一声,制止身后的将士,众人顿时收起动作。
言罢,裴晏尘再次看向面前欲言又止的楚淮安,突然大声道:“陛下,禁军已降,陈党业已伏诛,大顺气数已尽,请陛下顺应天时,早做决断。”
楚淮安凝望着阶下跪着的皇后,忽的闭上眼,哀切切地唤着“南筠”,似是一声询问,又如一种闵怀。
“陛下,降了吧!”女子淡然开口。
楚淮安终是松口了,从怀中掏出已经准备好的诏书,眸中是万古如长夜的死寂。是啊,这一天临了还是会觉得惶恐不安,死后也要背负罄竹难书的传世骂名。
端化五年秋,妖后作乱,毁坏朝纲,恰逢百年难遇的旱情引发了大规模饥荒,一时间民间怨声载道。本该是秋收之际,诛杀妖佞的流言迭起,各地大小起义如燎原之火,后驻守阴山边关的裴参将率领二十万骠骑营联合瑞亲王以势不可挡的攻势直取京都,燃尽了大顺残存的气运,史称阴山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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