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自从来到北境,乔絮少有高枕安眠的时刻,枕戈待旦的备战造成的神经紧绷只是一方面,毕竟边城守将董仲凯也不敢真的放她这位半吊子小侯爷正面应敌,她多数时候还是待在营地里。难以安眠的另一个原因是,乔絮总会不可控地陷入到本属于骆宗洺的梦里,梦的内容只关乎一人——苏青岚。
在那些梦里,他一次次与她相遇,如同命中注定一般被她吸引,又一次次在命运的风波里失散。他是那么渴望接近她,可越是接近,就越觉得她难以触碰。她带着她的仇恨,一步步靠近权力的中心,而他只能跟在她身后,拼尽全力为她遮挡迎面而来的刀光。
可苏青岚,从不回头。
乔絮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局中人的痛,不是隔着一块屏幕的旁观者,也不像那些叫嚷着四处哭坟的粉丝们,今天哭完,明天又能对着下一座坟同样哭得情真意切。
那痛不切肤,不锥心刺骨,只细细密密地包裹着她,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
若在别处,倒也没什么,可战场近在咫尺。
“侯爷!侯爷!趴下!!”
回神那一刻,乔絮陡然记起星爷那句家喻户晓的台词,当时那支箭离她的脑袋只有0.01公分,可惜射箭的北蛮人绝不会在四分之一柱香之后爱上她。
“侯爷!说了让你待在后方营地,你上城楼来做什么!来找死吗!”
董仲凯人挺好,就是嗓门有点大,脾气有点急,要不是下方北蛮人攻势太猛她真的很想跟他理论一下关于自己是不是上来找死这件事。打不过就加入,她把自己的嗓门提高到跟董仲凯同样的大小冲他吼道:
“董将军!我看这北蛮人一波一波的攻势像是带着什么节奏,专挑我们的人疲倦的时候打,等我们缓过来了又撤退,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的。我们已经退了两座城了,不能再退了。”
“老子当然知道不能退!这蛮子也是怪了,之前也不是没交过手,打法一向粗糙得很,领兵的阔塔尔就是个二愣子,只会蛮干,什么时候还学会收放自如了!”
乔絮望着满天飞的箭矢以及城下源源不绝往上攀爬的北蛮人,头皮有些发麻,那不断困扰着她的愁绪被烽火狼烟扫了个干净,脑子倒是清楚了。
“董将军!城里的百姓都撤走了吗?”
一阵炮声响彻,所有人都短暂失了聪。
“啥?!你说啥?!!”
“我说!城里的!百姓!撤走了没!”
“撤了撤了!!早撤干净了!也是奇了!昨天靖北侯府的信送来,侯爷跟你家夫人想到一块去了!”
北蛮人久攻不下,再一次短暂地撤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环顾四周,却没有丝毫幸存的喜悦,北蛮人还会再来,而下一次,他们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董将军,准备一下,放他们进城吧。”
“侯爷,您说的办法,能行吗?”
嗯……乔絮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打巷战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况且她也只是个半桶水,尽了力也只能到这里。
她带着靖北军赶到的时候,北蛮人已经攻入国境,最北边的两座城都保不住了,只能往临近的丰城撤,这里连着两条官道,再撤,意味着北蛮人自此可以长驱直入直捣京师。
乔絮直觉局势不妙,到达丰城当日便提议董仲凯先将城中百姓撤离,虽然那时她想的只是减少百姓的伤亡,万一失守能跑一个是一个。
但现在看来,倒是正好。
苏青岚的信来得晚一些,但意思跟她说的差不多,都是建议董仲凯诱敌入城围歼。
“董将军,还有一事……”
乔絮拉着董仲凯到僻静处才接着说道:
“您接手边防日短,有些情况您未必全然知晓,北蛮人来的时机凑巧,如今攻势又如此古怪,我斗胆猜测,这城中会不会有北蛮人的内应?”
打仗她不懂,剧她可没少刷,甭管是不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猜一下又不会掉块肉,这万一是真的,那这功劳可就是她的了。
谁知董仲凯听完竟笑了,说她跟她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夫人可真是心有灵犀啊,这都想到一块去了。
神她姥姥的心有灵犀,乔絮盲猜那位主十有八九跟她一样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三好青年罢了!
去他的离愁别绪!什么难以言说的隐痛!你夫人就不是你夫人,瞎惦记什么!人苏青岚搁侯府里吃香喝辣的享受着,轮得到你这挨炮弹的瞎操心吗?
说来也怪,这一番槽吐过之后,当夜果然没有再梦到苏青岚,却梦到了另一个人。
“蒋思儒?!!”
她回想着梦中的场景,那是正与禁军对峙着的骆宗洺,却在下一刻猝不及防地做出一张搞怪的鬼脸来。
那是剧尾花絮里一秒出戏的蒋思儒。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蒋思儒正做着同一场梦,彼时导演刚喊了“卡”,他打眼瞄到一旁观戏的搭档,心血来潮扮了个鬼脸逗她。那是他在片场常爱做的事,插科打诨,胡乱唱歌,只为活跃活跃现场气氛,也算是让自己短暂地抽离角色,因为他总害怕入戏太深会忘了自己是谁。
“夫人,侯爷来信了。”
被管家提醒,他恍惚忆起那梦中,站在搭档艾雪身边一道小小的身影,与周遭司空见惯的工作人员不同,那人像是第一次来到片场,慌张四顾,却不小心被他的鬼脸牵住了目光,再没有移开。
好像不是他的影迷啊。
“把信拿来吧,前方战况如何?”
“董将军引敌军入城,歼敌数千,北蛮人吃了一亏,暂时退了。”
“知道了,大理寺那边处理了吗?”
“夫人放心,一切都料理妥当。”
两江总督吴寿,当年长公主一家因企图谋反入狱流放就是由他一手谋划,这么些年他倒卖官盐赚了不少家当,苏青岚恨他入骨,让他死得这么干脆算是便宜他了。但皇帝留着这玩意不杀,就是给他添堵。与其等皇帝哪天想起来跟他们发难,不如先送那狗东西一程,反正死无对证,蒋思儒连证词也不会给皇帝留。
不过他手都伸到大理寺了,皇帝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骆宗洺远在丰城,这盆脏水泼不到他头上,总要有人背锅的。蒋思儒想到了二皇子萧直睿,吴寿的女儿便是萧直睿的侧妃。因着吴寿的案子,二皇子也受了牵连,那蠢货口不择言竟往萧直睿身上攀扯,皇储未定,这一遭便落了下风,萧直睿想杀吴寿的心估计不比他少。
他特意让人烧证词的时候专挑萧直睿的部分烧,别的证词却不烧干净,留些无关紧要的让大理寺卿挠头去。
聊完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蒋思睿这才打开了骆宗洺给他写的信。
[夫人别来无恙?可有思念为夫啊?边城苦寒,但念及夫人一颦一笑,倍感亲切,为夫在此一切安好,珍重勿念!]
这是抽的哪门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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