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无数个凌晨,我独自在阳台上,叼着烟,遥望着远方的灯火,深入思考着一个问题:什么是离别?
在那个寂静的夜晚,烟雾缭绕之中,我曾误以为已窥见离别的真谛。
然而,在那个年纪,我并未体会过“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深情,也未拥有“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豁达。
三年级开学之际,我收到了两个消息,一则喜,一则忧。
喜的是,我终于不必再像个傻子般挥动木棒;忧的是,由于我被棒球队除名,老爷子暴跳如雷,气得恨不得没有生过我。
那所小学离家颇远,我之所以被送至此,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有本市唯一的一只小学生“棒球队”。
关于被强制退队的事情,我那本身就没几两肉的屁股还是遭受了一顿惨绝人寰的鞭挞,父亲一边揍我,一边痛心地说出责备的话。
他工作繁忙,陪伴我的时间寥寥无几,但仔细想来,在我童年的时光中该挨的打一顿也没有落下。
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不适合运动,不仅仅是棒球,其他运动也难以胜任。
刚出生时,我体重仅三斤多,想想看,水浒传中,鲁智深一顿饭能吃半只狗,李逵吃三斤米饭,相较之下,我的体重去掉骨头还不够别人一顿饭的量。
后来,随着见识的拓宽,我回想起那段时光,也逐渐明白自己为何对棒球提不起兴趣。
反观下同队队员,一个个虽算不上高壮,但至少也比棒球棍高,唯独我,与那该死的木棒旗鼓相当。
人总是喜欢做容易获得成就感的事情,而在棒球上,我体验到的只有挫败与失落。
教练常说的的一句话便是:“你小子能不能别每次挥棒都把自己打出去?”
离开棒球队后,我失去了晚上训练的资格,本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却没想到,我需要面临的新问题是:如何回家?
父亲工作繁忙,晚上下班较晚,接送我回家的任务便落到了爷爷的肩上。
因为家离学校较远,爷爷过来要费些周折,我常常在外等待好久,他才姍姗来迟。
于是,我常常看到的风景便是从阳光明媚人潮拥挤到日落西山熙熙攘攘。
每次看到爷爷腆着大肚子晃晃悠悠地向我走来,心中都涌起一股暖流。
爷爷对我疼爱有加,关于他,我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曾是军人,一家兄弟都是军人,我也算得上是根红苗正的社会主义新青年。
爷爷不善言辞,每次与奶奶吵架都气得脸红,然后一言不发躲进里屋,可没过多久,两人又和好如初,仿佛刚刚的争吵只是他们的余兴节目。
他喜欢走出去遛弯,这可能是当兵的后遗症吧,无论路途多远,只要这件事不是很着急,他从不坐车,似乎比起别人手中的方向盘,自己的双腿更让他信赖。
爷爷给予我的爱,虽未占据我整个童年,但一半肯定是绰绰有余。
可惜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对于人类而言,这意味着不知何时就会离开。
我记得那是三年级的夏天,院子里的虫子整夜鸣叫,让人心烦意乱,空气潮湿,胸口闷闷的。
家中大人匆匆离家,只留下一句话:“钱在桌上,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这句话背后,信息量丰富。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意味着他们可能会深夜才归;钱在桌上,意味着他们无暇顾及我们的晚餐。综合来看,这句话仿佛在暗示:“今夜,尽情享受吧!”
我和表哥在空调下吹着凉爽的气,喝着冰可乐,观赏着中央十晚间档的机器猫大电影。这是难得的悠闲时光,我们不舍得虚度。
看看墙上的钟表,才十点钟,电影却即将落幕。
夜刚开始,谁舍得就这样结束?
我心有不甘,恶向胆边生,但仍装作若无其事地提议:“要不我们玩一会儿魂斗罗?”
表哥向我坏笑,回应道:“或许我们还能打一会儿双截龙?”
话音刚落,熟悉的音乐响起,我们俩的双手同时在游戏手柄上翻飞,操控着角色上下左右。
窗外的虫鸣和我们的欢笑交织,形成一首和谐的歌曲。
至于那天何时入睡,我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早晨,我们被开门声惊醒,紧接着传来哭泣声。这声音让我惊恐不已,急忙与哥哥下床,光着脚丫跑到前厅。
大门敞开,奶奶被姑姑搀扶着进门,也许是距离更近了,刚刚的哭泣声变成了嚎啕大哭。这种声嘶力竭的哭声让我陌生又惊恐。
突然,我眼前一黑,熟悉的烟味扑鼻而来,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几秒钟后,视线恢复光亮,我看到老爷子双眼通红,眼角还挂着泪痕。还没等我提问,泪水再次涌出,顺着胡茬滴落。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老爷子哭泣。
“你爷爷走了。”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大脑一片空白。我艰难地想要透过老爷子的怀抱,试图寻找爷爷的身影,却什么也没找到。
见我没反应,老爷子又说道:“孩子,我说你爷爷走了,不会回来了。”
走了?走去哪了?不会回来了?是不是前几天爷爷奶奶吵架,半夜时分有人把爷爷带走了?是奶奶惹他生气了吗?还是我不乖,让爷爷不想见到我?
随后,我只记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老爷子打了我一巴掌,留下句话:“你真是个白眼狼,爷爷对你这么好,你竟然一点都不难过!”
那记耳光的力量之大,仿佛只需再加大些许力度,我的头部便会失控地旋转。我已不记得是如何走进爷爷的房间,只清晰地记得,那沙发上他常戴的鸭舌帽,被我拾起,反复端详。
突然间,我像是明白了什么,泪水如决堤般喷涌而出。就在那一刻,我对死亡有了深刻的理解。想到从此再也见不到爷爷,心中的疼痛让我难以承受,仿佛喉头有千金重物欲出。我竭力压抑,却终究抵挡不住悲伤的侵袭。我趴在爷爷曾枕过的枕头上,大口呼吸着他所留下的气息,似乎这样便能让他多留片刻。
我为曾经的迟钝感到愧疚,却不知如何让爷爷相信,我只是不理解“离去”的含义。直到现在,我仍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表示这一切。
就这样,我心中的一半爱意消失了……那种心口的疼痛,原来是爱被剥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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