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腐生

非也:怎么见识?

银龙草很快发来一个叫影弥的酒吧的定位。

非也:同城?这么巧?

银龙草:今晚十点我还会去,你想来的话就来吧。

非也:难道刚才说的不知道有没有睡着是因为喝断片儿了吗?这可不能算是清醒着吧。

银龙草:没人是彻底清醒的吧。

王也菲的家离影弥酒吧很近,还不到十点,她就已经在里面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在这个位置上,她可以不那么显眼地观察其他客人。此时除了她自己,独坐的客人只有三位。

一位是坐在舞台正前方那张桌前的年轻女子,穿着卡其色的职业套装,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认真地盯着驻场歌手的表演,之所以称之为盯,是因为她身体前倾,表情严肃,与其说她是在欣赏音乐,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开会。

另一位坐在室外靠窗的位置,那是一个留着偏分中长直发的男性,图案花哨的宽松T恤外面套着一件浅蓝色短袖衬衫,搭配一条黑色工装阔腿裤。这身装扮活像千禧年代偶像剧里的男角色。王也菲有些好奇他的长相,但现在还不到十点,他似乎已经喝得烂醉,趴在桌上看不到面部。

还有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独自坐在店中央的吧台上。王也菲路过他时,闻到一股浓烈的须后水和男士香水混杂的味道。站在猎物的角度,王也菲敏锐地察觉到这个男人精心隐藏在昏暗的氛围灯下的猎人气息。但她毫不在意,只要你保持清醒,在危险的夜的丛林里,猎人和猎物的角色稍不留神就互换了。

王也菲身上最惹人注目的地方就是她苍白纤长的颈部。她的骨骼细长是天生的,儿童时期并没什么特别,青春期时,四肢突然像竹子拔节一样往纵向疯长,几乎整个初中时代,她的袖子和裤脚总是要短一截,露出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突出的脚踝和手腕。那时她的脖子并不好看,随着弓曲的背部不自然地向前倾斜着,转动头部时可以看到两条深深的颈纹。

当时的王也菲一点儿也不在乎,她每天除了维持生命的必要活动外,几乎都在看书。她阅读速度飞快,看书也没什么偏好,各种类型来者不拒。甚至每个学期报道日的第二天,发下来的所有课本就都已经被她看完了,此后的整个学期,那些课本对她来说就像是中秋节后的月饼一样,放在桌上碰都不碰,直到有新的将它替换。

但如果有人因此就猜测她可能是个天才,那就大错特错了,那时候王也菲读过的大部分书都没能完整地系统性地停留在她脑中,她对它们的记忆是碎片化的,没有前因后果,就那样孤立无援地和其他毫不相干的东西堆杂在一起。很多年后,王也菲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一篇关于短视频带来的危害的文章时,联想到了自己最初阅读的动机。文章说短视频可以使人快速获得快感,长此以往,再难忍受需要长期维持注意力才能取得快感的活动,诸如读书看电影此类。听上去是完全相反的两件事,但当时排列组合在一起的文字对王也菲来说,正如那些杂糅了千奇百怪元素的意义不明的视频一样,为她提供了多巴胺的快餐,让她难以忍受其他任何活动。

令她忽略体态的是书,让她改变体态的也是书。刚上高中时她在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心血管外科学的旧书上看到一种病,马凡氏综合征,四肢细长,蜘蛛指,皮下脂肪少,驼背,近视,王也菲一下子就符合了这么多的症状。书上说这是一种常染色体显性结缔组织遗传病,终生无法治愈,大多数患者死于心血管并发症,而王也菲听说她的生父就是在她两岁的时候死于心脏病的。

很多年后,乔远洋带她去做了基因筛查,才彻底排除了她患有此病的可能性。在此之前王也菲都一直偷偷背负着这个病在生活,她擅自给自己打上一个病人的标签,然后妄图通过努力改善自己的体态来击败这个假想敌。负负得正,一个错误的结论和一份假设结论为正确时的无用功,让王也菲莫名其妙获得了优先择偶权。在夜晚的钢筋丛林里,她那修长又线条流畅的脖颈也使她成为了肉食动物优先觅食的对象。

“看什么呢?”说话的是一只年轻的食草动物,他进来后只是两手插袋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就径直走向王也菲,将那本原本夹在手肘与肋骨之间的书扣在桌上,自信满满地坐到了王也菲对面。王也菲偷看了一眼他带来的书,是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王也菲托着下巴迟钝地抬眼打量着他,慢条斯理地说:“参观夜间动物园。”她说话的语速一向比别人缓慢一些,长对话时对方走神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习惯了精炼日常对话的语句。

“我是什么动物?”对方饶有兴趣地问。

“本来以为是食草动物,看到你带来的书才知道你是植物。”

“腐生草本植物。和你一样。”他指着王也菲放在桌面上的那本植物学图谱,封面上有张图就是球果假水晶兰,也叫银龙草。

“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找到我的?”王也菲有些好奇。

“直觉。”对方说完忍不住笑了,接着又说:“开玩笑。说认真的,谁上这儿来会带一本书的?你想的这个接头暗号也太复古了,在现代我们有种方式叫打电话。”

“我经常不记得带手机。”王也菲说。

对方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看不出来在想什么,接着他抛开这个话题,伸出右手越过桌面,说:“雷安敬,很高兴认识你。”

“就这样把真实姓名告诉第一次见面的人真的好吗?”王也菲有些吃惊,主要是因为他过于正式的自我介绍方式。

“也许这个并不是我的真实姓名呢。”

“也对。王也菲,很高兴认识你。”王也菲握住他的右手。

“... ...”

王也菲脑中浮现出那时候雷安敬惊讶的神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越是试图想起,那个片段就越是模糊,最后连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了。烦躁感伴随着头疼将她脆弱的睡意完全驱散,再继续躺着也无济于事,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从去年七月底的第一次见面开始,王也菲和雷安敬就经常在影弥酒吧碰头,除了固定的每周五晚上,两人从不提前约定,全凭心情在十点钟左右出现,坐到乏了对方还没来就自行离开。就这样,两人保持着一周两到三次的会面,渐渐从作家和读者发展成了限定场景的好友。

对两人之间保持的微妙距离,王也菲一直安于现状,直到雷安敬连续两个星期没有出现时,她才发现除了银龙草发布小说的那个阅读软件外,她没有他的任何其他联系方式。就连雷安敬这个名字到底是不是真的都无从知晓。

这样的局面其实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对于王也菲来说,距离是维持这段关系的必要条件。不侵入彼此的生活,将对话的场景限定在那个用幽暗闪烁的灯光和节奏缓慢的音乐把人的精神拖入梦幻与现实之间的地方,她才能安全地表达。她将场所的作用过分夸大,忽略了交谈的对象才是她易碎的安全感的主要来源。

雷安敬在这方面似乎比她敏锐一些,他在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里就无意中揭示了这一本质。

他们两人是同类。习惯了自我放逐,依靠从他人那里汲取的养分卑鄙地活着的人。在阴暗潮湿的丛林里,靠着土壤中与之共生的真菌类提供的能量过活,因此一丁点儿叶绿素也没有。通体晶莹剔透的纯白色,身为植物却无法完成光合作用的球果假水晶兰。

无论谁听了都会立刻明白,这就是一段随时可能结束的关系,任何一方生活中发生细微的变化都能导致这样的结果。上星期她分别在周一和周四去了影弥,结果一次也没遇到他。以前这样的事也发生过,王也菲自己也试过一连好几天都不去,但两人都从来没有错过过周五。可上周五雷安敬也没出现。

接下来的一周,王也菲每天都会去等他。

昨晚又是一个周五,她暗下决心,如果这次他再不来,就放弃。

王也菲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似乎有种诅咒缠着她,每次她想要开始用心维护一段关系时,它就会死去。

但当真正面临放弃的时候,恐惧突然像一只魔鬼的手一样,用尖利的指甲沿着她的脊柱从下往上划着,一路攀上她的后脑勺,脑后的血管和心脏一起快速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那里冲破她的身体逃走一样。

王也菲现在已经不会再被这种感觉欺骗了。乔远洋失踪后两个月左右,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时,还以为自己马上要死了。当时她正一个人在电影院通宵看电影,这种感觉袭来,她惊恐地冲出影院赶往医院,还没到,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如果乔远洋在身边,一定会劝她还是上医院看看比较好,但王也菲只有自己,于是她让司机师傅掉头回电影院。经历过几次之后,王也菲知道那只魔鬼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她对抗它的方式就是蔑视它的存在。

乔远洋失踪快一年了,那只魔鬼也已经好几个月没降临。在银龙草消失的两周后,它又回来了。

王也菲洗了个澡,将通宵的疲惫和身上的烟味洗净,换了身舒适的运动服,踏上轻便的运动鞋出门了。几个月来,她的活动几乎从没超过离家步行二十分钟以外的范围,乔远洋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一直未动,已经打不着火了,王也菲只好放弃。

走出小区,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海滨栈道公园。

雷安敬跟王也菲说过,他经常会起个大早,在这座公园设置的橡胶跑道上慢跑。从西至东,全长十公里,要跑一个小时左右。

跑完步在公园东部的公共淋浴室冲个凉水澡,再沿着海边的步道往回走两公里,在这里从公园的东门出去,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会有不少卖早餐的小贩,在电动三轮车后面制作各式各样的小食品。他偶尔会买一些来尝尝,多数时候只是享受从那里经过。

说到这里时,王也菲不解地问他为什么,雷安敬兴致勃勃地说,你能想象有多少上班族同样的时间在那里跑步吗?我第一次去的时候,看到不少人穿着湿漉漉的运动服走进淋浴室,再西装革履地出来时,真是吓了一跳。那些小摊主要就是做这些人的生意的,我每次经过时就想象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

既然如此你也去找个班上上不就得了。如果有个一大早在公园跑步的上班族加入他们的对话可能会这样说,但王也菲没有,不提出自己也做不到的建议是腐生草本植物之间默认的交往规则之一。

为了不跟雷安敬错过,王也菲让的士停在了公园东门,从这里开始逆着他的路线走一遍。不知道是因为周末还是时间尚早,东门口只来了一家小贩,正在做准备工作,零零星星的人从东门口出入,大多数都是老人。

进门后往东走了两公里,来到淋浴室,王也菲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儿,转身开始往西走,到这里为止都没有见到雷安敬描述的西装革履的人,剩下的路程就更不可能见到了。王也菲感到有些可惜,同时也对自己抱持着的如同圣地巡礼一般的心情感到有些好笑。

王也菲走得很悠闲,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公园正中央的雕塑附近,已经七点多了,往淋浴室所在的东方跑步的人多了起来,逆行的王也菲移步到了更靠近海边的步道。

从这个角度看公园正中央那座白色的飞鸟雕塑,形状像极了妈妈在她的婚礼上系在脖子上的淡粉色的丝巾。王也菲记得那天妈妈特别高兴。两人之间快乐的记忆并不多,那天本来可以算做一个。

结婚前,王也菲对她和妈妈两人关系的定位是有缘无分。生父去世时,妈妈才刚二十出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带着对命运的不甘消失在了王也菲的生活中。

此后的十一年王也菲一直跟外婆生活在一起,外婆去世后,她搬进了妈妈和她丈夫的家。没过多久妈妈和叔叔离婚了,两人一同经营的公司也分了家。

那时的王也菲不谙世事,并且已经开始沉迷于文字带来的多巴胺快餐中,对身边发生的事情表现得相当迟钝。两人过了好几年表面上相安无事的日子,直到还在读大二的王也菲连续拒绝了好几个妈妈介绍的相亲对象时,妈妈才将对她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怨恨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那天妈妈说了好几次‘如果不是因为你’,王也菲才知道,原来生父和外婆的死、叔叔的离开、公司资金周转不开,妈妈人生中所有大大小小的悲剧和不如意,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这些还不是她最大的罪孽,她最让人不能原谅的点是冷漠,因为她对一切都保持沉默的漠不关心的态度,使得这个家所有的痛苦都背在了妈妈一个人的身上。她就是个冷漠的扫把星。

王也菲想要赎罪,于是她大学一毕业就选择了跟乔远洋结婚。婚礼当天的妈妈那么开心,她以为自己的罪孽可以一笔勾销了。妈妈戴在脖子上的丝巾后来不知怎么向上翘了起来,像一个对钩,就和现在这座雕像一样。

发现妈妈尸体的那天乔远洋也在场,他没让王也菲看见她的死状。渐渐地,那条粉色丝巾挂在妈妈脖子上的画面融合进了王也菲对她死亡那天的记忆中。于是那条丝巾成了吊死妈妈的凶器,那场婚礼就是杀死她的凶手。

一个孩子摔倒在她脚边后爆发的哭声将王也菲从回忆中惊醒,她将她扶起来后,赶忙往东方看去,在她发呆期间不知道错过了多少个跑步的人,这其中也许就刚好有雷安敬。但已经错过的时间不能回头,她只能带着一丝缺憾感继续走完了全程,最终也没能遇到雷安敬。

从公园西门出去,马路对面就是一家购物广场,时间尚早,商场的大门禁闭着。临街有些24小时营业的饮食店,王也菲随便进了一家吃了点东西。

以前乔远洋也会在休息日的晚餐时间带她出入这些商场和写字楼,两人在千篇一律的地下车库里穿梭,乘坐电梯直达装修风雅又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预约制餐厅,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那些餐厅都是吃什么的了,甚至连乔远洋的面孔也模糊地难以辨认。

吃完东西,王也菲走进一家便利店,买了几本当月最新的杂志带到旁边的咖啡店里,一边心不在焉地浏览,一边观察附近的几家网红饮食店。那些店装修时髦,售卖精致或有噱头的饮料或甜品,经常开一段时间就重新装修,顶替上来的是新的品牌和新的噱头。

“那里卖的其实是新鲜感吧,搞不好老板一直是同一个。”听到雷安敬描述这些店铺的时候,王也菲是这样评价的。

“真厉害,一下就看出本质了。”雷安敬惊讶地说:“我是因为认识其中一个老板,才了解了这样的经营模式。”

据雷安敬说,这里是个观察同类人的好去处,像他这样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工作日白天时经常会聚集在这些饮食店外面的广场上。他跟王也菲描述过他在这里认识的一些有意思的人,考虑把他们都给写进书里去。这里的人交际从不用真名,每个人都会为自己起一个昵称,当介绍自己时,大家都默认使用这个昵称。

“不过并不只有那个地方是这样,互联网时代的年轻人很多都喜欢这么干,明明是一起玩了好几年的朋友,互相都还不知道名字的也大有人在。”雷安敬说:“名字说出来的那一刻,其他人对这个人的印象就有了一个粗略的形状,自己起的昵称比起父母给的身份证上姓名更能体现出一个人想要别人对自己产生的印象。”

“也有想要躲在昵称后面得到安全感的人吧?”王也菲问。

雷安敬笑了,说:“真像你会问出的问题,确实有这方面的因素。”

“你的昵称呢?是你的笔名吗?”王也菲有些好奇。

“不是。想知道的话,哪天白天去那里找我好了。”雷安敬卖了个关子。

这个玩笑式的邀请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王也菲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会应邀前来,但今天不是工作日,广场上的互联网之子恐怕也会像海滨公园的晨跑上班族一样缺席吧。

关于雷安敬跟她描述过的广场常驻角色,王也菲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昵称叫刺猬的女孩。

刺猬在广场的生态系统中属于极为特殊的一环,你分不清她究竟算是生产者还是消费者。她每天穿梭在这些饮食店门口做代排、狗托、发传单挣钱,与此同时又经常在这些价格普遍虚高的店里消费。

刺猬每天都画着精致的妆容,换不同的发型,穿的衣服也很少重样,最新最热的电子产品几乎都不会错过。

“她给人的印象更像是真实的宠物刺猬,而非刺猬所代表的意象。”雷安敬当时说。

“不明白。”

“你肯定没在现实中见过刺猬吧?”

“没有。”

“文学作品里形容一个人难以接近或者自我保护意识过剩,偶尔会说那个人就像只刺猬一样吧?我曾经跟风养过一只,性格特别温和,它的刺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简直像是毛绒玩具一样。即使是十分惊恐的情况下,它也只是团成一团把刺竖起来,不会主动攻击对方。这种程度的自我保护,我觉得应该是在合理范围之内吧?跟很多没有刺的动物比起来都要温和得多了,但是刺猬却得到了这样的名声,真不公平。”

“这么说来玫瑰也是一样无辜了,明明是对方要伸手试图把它摘下,它却被衍生出了‘带刺的玫瑰’这样的关联词组。”

“就是这个道理!...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广场上的刺猬带给人的印象很友善,每时每刻都带着和善的笑容,相当有感染力,你哪天如果去到了广场上,凭这一点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杂志看完后,王也菲又去便利店买了两本热销推理小说,续了三次咖啡。咖啡店外的网红饮食店渐渐开始大排长龙,她时不时抬起头来在人群里寻找笑容和善的刺猬。

书全部看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大量的咖啡让王也菲的神经有些亢奋,店内充足的空调和喝进肚子里的冰咖啡内外夹击,让她从腹部开始发起抖来,王也菲只好选择逃至店外。

她就这么抱着一摞书,略显滑稽地站在广场的角落里持续观察着。她的心态随着弥漫在手肘处越来越明显的酸痛感发生了变化,她开始怀疑起一切。

刺猬这号人真的存在吗,也许她不过就是雷安敬随口瞎编出来的人物罢了,也许关于这个广场的一切也不过是雷安敬随口瞎编出来的,也许雷安敬也是银龙草随口瞎编出来的,我中了银龙草的圈套,也许我也是被什么人随口瞎编出来的。

这样胡乱想着,她看到有个把头发染成金黄色,分成两层梳在右耳边上的女孩突然径直向她走了过来。女孩画着王也菲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完美妆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无袖短上衣,牛仔热裤,脖子上挂着三层项链,两个手腕上加起来足有七八条各式各样的手链,她斜挎在肩上的仿珍珠链手机包里插着上月刚刚发布的新款手机,手里拿着刚才排队半个小时买来的招牌猫山王雪芭咖啡,长款的美甲上镶着水钻,敲击在咖啡纸杯上发出空洞的哒哒声。

女孩所有的一切都符合她对刺猬的想象,唯独没有和善的笑容,什么笑容也没有,一张沮丧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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