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也菲妈妈的后事基本上是由乔远洋全权料理的,也是乔远洋发现,妈妈身后不但没有留下多少资产,反而负债累累。她持有的公司股份在去世几个月前变卖了,就连她名下的几套房子也早就抵押给了银行,只剩下一套不值钱的老房子,是外婆留下的。
银行拍卖了抵押的价值千万的房产后,余下的钱用来偿还其余的债务仍然不够,还剩下一百来万。为了帮王也菲留下外婆的老房子,乔远洋出钱还上了剩下的债务。
除此之外她还在现场留下了一封手写的遗书,上面说抵押和借贷的钱都因为投资失败赔光了,为了不拖累王也菲,她才走出了这一步。
有一段话的口吻是与王也菲的直接对话。
“也菲,你是个特别的孩子,表面上看着迟钝,实际上内心纤细敏感,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你爸爸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妈妈一方面很难理解你们这样的人,一方面又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嫉妒你们能做到一点心也不操,把生活中琐碎的烦恼和麻烦都留给身边的人解决。
妈妈每次看到你时,总想起你的爸爸,心里就莫名其妙地憋着一股气,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随意对你发泄了,你上大学的那几年尤其频繁。
其中的缘由,认真想想,主要是恼羞成怒。以前我不愿承认,现在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也就少了很多面子上的顾虑,不妨在这里和你坦白。
妈妈对你是有很多愧疚的。
以前妈妈总对你婚姻的事强加约束,虽然不能否认存在利用你的婚姻来巩固我的生意的念头,但主要还是出于担心你这样天真又脆弱的孩子大学毕业后一个人如何生活的考虑。
如今你找到了远洋这样各方面都十分可靠的丈夫,妈妈也能放心地松开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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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里,妈妈的这段自白一直是王也菲的心魔,她无法控制地产生了自己做出结婚的选择是造成妈妈死亡的直接原因的想法,冷漠的扫把星成了最中肯的评价。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却被此时屏幕中央那个看上去像是被风卷起的一张纸屑的白色团块勾了起来。王也菲想起昨晚在浴缸里做的梦里那张在洪水里打转的对折的白纸,和那封被她存放在老房子里的妈妈的遗书也十分相似。
“往前稍微倒一点。”王也菲轻轻闭了闭眼,将自己拉回现在,对管理员说道。
那张纸屑随着管理员手中细微地滑动鼠标的动作,缓慢地飘落回到了巷子边上的一张长桌上,与此同时,巷子尽头地上的那个黑黑的人影就像正在被外星飞船绑架一样缓缓地往上漂浮,但设备的帧数明显不够,人影高速下坠时捕捉到的影像每一帧都十分模糊。
“停下!”王也菲迅速说道,管理员随即停下手中的动作。
“真的是他。”王也菲凑近看了一眼,回头看着刺猬说。
刺猬惊讶地也靠近仔细看了看,说:“你确定吗?黑乎乎的,我怎么觉得连是不是人都看不出来。”
“不是那里,看这儿。”王也菲伸出手指着画面最下方的位置。
“啊!真是有个人的脑袋!我一直盯着那个坠楼的人看,根本没注意到这里。”刺猬凑近看,那里有个戴着棒球帽的人的脑袋,连着一小节脖子,肩膀往下都看不到。
“你怎么看出是他的?”刺猬问王也菲。
“这一帧是不容易看出来,得再往后稍微退一点点。”
管理员照做了。那人的头往画面外又移动了些,同时他侧过头,似乎想往后转身,有一瞬间,他帽子侧面有个东西对着镜头反光,形状看起来像是大写的字母D。
“那枚徽章是他参加的弓箭社发的,是一把弓的形状,他一直别在棒球帽的侧面。”王也菲解释道。
“这有点牵强吧?”管理员似乎不太认可。
“我应该不会认错。”王也菲说。
“再从头开始看一遍,也许后面他往前走了呢?说不定能看到全身甚至正脸呢。”刺猬提议道。
管理员将视频往后倒至黑影坠楼前十几秒,又用正常的速度重新开始播放。
只见那个带棒球帽的人在黑影坠楼前就出现了,他似乎看到什么东西后迅速转头又退出了画面,在他离开的同时,坠楼的人出现在画面内。带棒球帽疑似雷安敬的人走后没多久,从巷子尽头拐角处跑出来一个男人,那人向摄像头的方向跑过来,很快也消失在画面下方。又过了几秒钟后,有个人从巷子尽头战战兢兢地接近尸体,然后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再往后看了一会儿,带棒球帽的人再没出现过。
“看来他没再回来了,估计大家说的报警的目击者是这第三个人。那第二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明明看见有人坠楼了,居然视而不见。”刺猬站直身体,手扶下巴做思考状,见王也菲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发呆,又问:“你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吗?”
“那个人我见过。”王也菲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哪个人?”刺猬惊讶地问。
王也菲没有回答,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自顾自地撂下一句:“抱歉,我突然有个地方要去一下,晚点再联络。”便往外走去。
刚走过第一间敞开门的办公室,刺猬就追了出来,现在走廊里叫了一声:“王也菲!”
王也菲心里一惊,似乎已经很久没人对着她直呼大名了,那感觉陌生又刺激,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刺猬。
刺猬一脸不悦地走过来,说:“为什么突然自己走了?”
“想到点事,要再去确认一下。”
“哦,好啊,走吧。”刺猬说着,往楼梯间走去。
“我自己去就好了。”王也菲站在原地对着刺猬的背影说道。
“为什么?我不是说了会帮你找到银龙草吗?”
“你带我来看监控录像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
“你真想把我甩开?”
“之前说好的事我不会反悔的,我这儿一结束就会和你联系。”
“真是的,我都说了那只是小事。我看起来像是唯利是图的人?”刺猬凑过来,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何况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王也菲辩解道。
刺猬看到她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偷偷笑了笑,转而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人你见过?”
“我的事情到底怎样我自己也理不清,说不定会有危险。”王也菲真心如此感觉,并非危言耸听。
“那你为什么要去?不去找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我也不记得为什么,就是觉得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找到他才行。”
“哦,虽然原因不记得了,但是很重要,一定要找到,过程中还可能会遇到危险,是吧?”
“嗯。”
“让我猜猜看,你刚才说你见过的人,就是视频里那第二个人,对吧?”
王也菲没有否认。
“视频里出现的那个戴帽子的人,本来是要往村里走的,途中却突然迅速折回去了。但是坠楼的人是在他做出回头的动作时才出现的。也就是说,他不是因为看到有人坠楼才折返的,说不定他根本就没看到有人坠楼,只听见了身后的巨响。而他折返的真正原因,是看到巷子尽头的其他东西,或者是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视频里出现的那第二个人。
“大半夜的在这种窄巷子里,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来了就迅速折返,显然是想要避开这个人。除非是非常严重的社恐,否则很有可能就是出于恐惧了吧。而你认出了这第二个人是谁,并且怀疑银龙草失踪有可能和他有关,我猜得对不对?”
王也菲认真地听完,轻轻点了点头,刺猬说的这些几乎和她的思路完全一致。
“你真的确定戴帽子的人就是银龙草吗?”刺猬又问。
“确定,认出第二个人后更加确定了。”王也菲说。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我就是通过他认识的。”
明蕾轩所在的商场每天上午十点钟开门营业,类似明蕾轩这样的食肆则要更晚一点,大约十一点左右才开始接待客人。十点钟,商场入口处高大挺拔,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保安一拉开玻璃门,等在门口的王也菲和刺猬就随着零星人流走了进去。
一楼入口处的两边各有一家奢侈品大牌,五六米高的巨幅海报里的模特儿盯着路过此处的人,散发出极强的压迫感,每次路过时,总让王也菲联想起古埃及神庙里手持权杖的阿努比斯。想要得到象征身份和财富的限量款吗?先将心脏掏出来和这跟羽毛一起放在天平上称一称吧。明亮宽敞的橱窗里松散地摆着二三件价格不菲的当季新品,王也菲注意到刺猬的眼神被其中一条珠光宝气的项链牢牢吸引住,难以移开。
王也菲在一家运动服装店里买了顶棒球帽,又在药妆店里买了一张口罩,两人坐在一条可以观望到明蕾轩正门的艺术品展览回廊里,透过悬挂在玻璃墙上的摄影作品向店门口望去。
“为什么要把脸遮住?”刺猬为突如其来的监视活动感到紧张且兴奋,偷偷摸摸地将脸凑到王也菲耳边问道。
“我怕他认出我来。”
“认出来会有什么问题吗?咱们不能直接去问他吗?”
“他已经知道我在找银龙草了,昨天我从你那里出来后就来找他问过一次。但他好像不打算告诉我,他昨天话里话外想表达的意思,是银龙草不想再见到我了。”
“但是监控视频里银龙草似乎在躲着的人是他,这么说来,确实有一点可疑。”
“如果他知道我还没有放弃的话,恐怕会有所防备也说不定。”
“要不然我叫几个朋友来帮你撑腰,咱们一群人再去问他一次。”
“不行,这样做会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
“昨天他说了一句‘我只是奉命行事‘,我本来以为他想表达的是奉银龙草的命令,毕竟他是这里的店长,银龙草勉强也算是他的老板。但是今天看了那段监控后,我突然想到他会不会只是下意识地说出了真心话,是有人命令他这么做的。”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王也菲转头看向刺猬,她正伸头探脑地四处张望,在这里呆了还不到五分钟,她就已经坐不住了。王也菲在口罩下偷偷咧嘴笑了笑,把头转回来继续看着明蕾轩的方向,说:“已经在做了。”
刺猬愣了一下,提高嗓门惊讶地说:“啊?你不会打算今天一整天都在这儿坐着偷看吧?”
“运气好的话不用一整天。”
“运气...”刺猬垂头丧气道。
“你不想在这里也可以先去做你的事,有进展了我再联系你。”
刺猬噘着嘴小声嘟囔了几句,突然又灵机一动,拉住王也菲说:“王也菲,我们报警算了!之前你没有证据,现在走了呀!咱们可以把那段视频交给警察叔叔,让他们去调查这个林店长,这下他肯定不敢不说了。”
“那个还算不上什么证据,他的事有点复杂,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捅出去,就算要报案也不应该是我报。”
“那要谁来报?”
“我们现在在等的人。”
“啊?你不是来找出现在视频里的那个林店长吗?”
“那个人是铁板一块,而且我对他了解太少了。还有个人我虽然只见过一次,连话也没说过,却对她的事情非常熟悉,算是握有她的把柄,也许可以诈出来点什么。”
“诶——”刺猬意味深长地将一个音节拖成三个,鼻子边上的肌肉轻微地皱在一起,形成几条在她脸上还很罕见的动态细纹。
“干嘛?”王也菲斜睨她一眼问道。
“想不到你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还挺奸诈的嘛。”
“我更愿意称之为智慧。”
“智慧听起来虚无缥缈的,还是奸诈比较实际。”
“诶——想不到你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哲学家嘛。”王也菲用她独有的慵懒沉静的语气说道,导致刺猬反应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她是在模仿自己的说话方式。王也菲也会这样开玩笑,这是她没料到的,刺猬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硬要描述的话,大概介于惊喜和惊吓之间。她一时语塞,怔怔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竟头一次安静了下来,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
“你昨天那一沓书落在我家了。”十五分钟后,刺猬又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把你赶走后我本来心烦意乱的,看到那些书放在那里,就随便拿了一本翻了翻,结果像着了魔一样,一口气看到了凌晨两点。好像上一次像这样入迷地看完一本书还是在读初中的时候,我早就忘记了这世界上还存在着这种消遣方式了。你还有没有好看的推荐几本,如果有现成的借我看看就更好了。”
“别的东西不一定,书管够。”王也菲点头答应。
“诶?你不说银龙草就是个作家吗,他写的东西怎么样?”
王也菲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你突然这样问,我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银龙草写的东西我可能是太熟悉了,总觉得评判不出好坏。回头我发一两篇短的给你看看,你自己感受一下。”
“真是奇怪的回答。你一定是很喜欢才会对它那么熟悉呀,我相信你的眼...”刺猬突然透过王也菲的侧脸,往她身后的主体建筑内看去。接着她迅速把头转回正面,只用余光偷偷地瞄向刚才的方向,同时用右手紧紧抓握住王也菲的左臂,压低声音激动地说:“自然点,别转头看,没认错的话,一号目标出现了,在你的...三点钟方向!”
王也菲虽然不知道谁是一号目标,还是听从刺猬所说的,装作不经意地微微侧过一点头看向自己的右边,只见林店长穿着常服,正匆匆往明蕾轩的方向走去。不仅如此,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郎。
“二号目标也来了。”王也菲小声对刺猬说。
此时那两人已经走过她们身边,刺猬便大大方方地伸长脖子盯着他们的背影仔细观摩。雷蕾身上包裹着一件淡粉色地连衣裙,衬得她白皙的皮肤更加明艳照人。没有喝醉的雷蕾举止优雅轻盈,使她凹凸有致的身形看起来妖而不淫。
“她是谁?”刺猬问话时眼睛也离不开雷蕾的背影,就像她看楼下奢侈品店里的首饰一样。
“银龙草的妈妈。”
“不会吧!”
“我知道,但她就是。走,咱们换个地方。”王也菲说罢,拉着刺猬起身,从艺术回廊的另一头往明蕾轩的方向绕去。她将脚步放得及其缓慢,等远远地看见林店长拐进店里后,才迅速往前走去,拉着刺猬拐进了离明蕾轩还有一点距离的一条岔道。
“这又是干嘛?”刺猬跟着王也菲在洗手间门外等待区从墙上凸出来的圆润光滑的亚克力长椅上坐下时问道。
“等她落单。”
“你怎么知道她要上厕所?”
“厕所不一定要上,但有一件事,到了一个地方安定下来之前,只要不赶时间,她大概率会做。刚才你刚到商场的时候也做了,在买帽子的店里。”
“我?”刺猬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右手食指指向自己的脸,随即立刻明白过来,说:“对呀,补妆!我怎么没想到呢。可她一定会来这里吗?”
“明蕾轩里灯光昏暗,也没有镜子,而这里的女洗手间里有一大块区域专门提供给客人补妆的。就算她不来,我下一步也知道要去哪里找她,银龙草跟我说过,她白天消磨时光的地方无非就是这栋商场里的美容店咖啡厅之类的地方。”
“王也菲,你该不会做过警察侦探什么的职业吧?还是看了很多推理小说学会的?我怎么感觉你就像个老猎人一样。”
王也菲没作出回应,刺猬起初以为她没听见自己说话,半响,突然听见她极小声地说了些什么,刺猬勉强听得一点,像是在说什么“最差劲的猎人”之类的话。
没来得及细想,雷蕾如所料地出现在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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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蕾的职业生涯刚刚遭遇了滑铁卢,二十多年来她一直安分守己地扮演一位恪守底线的情妇。高舜明的底线十分清晰,绝不能踏入他原本的生活一步。经过雷蕾旁敲侧击的试探,她知道连产生这样的想法对她的处境来说也是致命的,她的职责就是精致地活在他用奢侈的生活堆砌出来的隔绝现实的城堡里,永远做一个只会傻笑的虚拟角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开始厌倦这样的角色。于是在一个原本应该让城堡保持浪漫香艳的星期五晚上,她趁着酒劲威胁高舜明,用最老套直白的台词:如果你不和她离婚,我就把我们的事情捅到媒体那里去。高舜明什么也没说,立刻离开了。
从那时起到今天已经超过两周了,他再没联系过她。他专门与他联络的手机一直关机,她发信息向他道歉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复。
雷蕾从视死如归的错觉里走出来后,心里就只剩下后悔和恐惧,她隐约知道高舜明的能量有多大。一到深夜,她总无法控制地想象高舜明会如何让自己失去一切,白天里虽然还能保持着原来的生活,点也颇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所以当她确认洗手间的镜子里向她靠近的两个年轻女孩似乎就是想找她搭话时,手一抖将睫毛膏涂在了眼皮上。
“你们干什么?”雷蕾转过身,背贴在化妆台上。
“您别紧张,我们只是想问点事情。”刺猬两只手微微抬起,看起来像要投降一样。
雷蕾紧紧抿着嘴等待,像在等待一个死刑宣判。
“就是从两个星期前开始...”刺猬接着说。
才说了这一句,雷蕾便忍不住哭道:“不是,他想让我怎么样嘛,搬出去?把钱全还给他?还是去死?我跟了他二十多年,一直乖乖听话,就说错了这一句话,至于这么绝情吗!”
刺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茫然地看了看王也菲。王也菲静静盯着雷蕾的脸不做声。
“你告诉他,我雷蕾也不是好欺负的,吃进去的还想让人吐出来不成?没有这样的道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逼急了我把他那点烂事全给捅出去信不信!”
王也菲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观察她的脸,雷蕾的脸上有太多和雷安敬相似的地方,但她这会儿的表情是雷安敬从未在王也菲面前做出来过的,那感觉就像从每天都在使用的盐罐里洒出胡椒一样怪异。
雷蕾发泄完怒气,突然又像川剧变脸一样恐惧了起来,带着哭腔说:“这样,你们跟他说,我那天说的都是醉话,我怎么可能主动把事情说出去呢?求求他给我打个电话,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吗?”
“你有多久没见到雷安敬了?”王也菲打断她,她不愿看到她用那张脸再说出更加低三下四的话。
“雷安敬?”雷蕾惊诧地停了下来,好像她问起的是个外星人。
“我们想找雷安敬,他已经两个星期没跟我们联系了。您有多久没见到他了?”王也菲又重复了一遍。
“这么说你们不是...”
“不是什么?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刺猬皱着眉头问道,刚才短短几分钟,她心中对雷蕾的好感已经从天上掉到了地上。
雷蕾的情绪转换像汽车换档一样自如,她迅速平静了下来,不耐地说:“小妹妹,找他都找到我这里来了,胆子是真够肥的。”
“你在说什么呀?我们作为朋友,联系不到担心他也很正常吧?”刺猬回呛道。
“得了吧,有人已经提醒过我了,有个清瘦脖子长的女生在到处找我儿子。就是你吧?”她轻蔑地看着王也菲说:“他叫我不要理你就好了,但我心眼儿好,还是要提醒你一下,雷安敬不是你们这种普通女孩子够得上的,他八成就是玩腻了不想理你罢了,男人都是这样,不要再死缠烂打了,趁早换颗大树靠吧。”
“在你看来,男女之间除了性吸引力以外,就不能存在其他感情了吗?”王也菲说,她已经可以完全将雷蕾从那张酷似雷安敬的脸上抽离了。
“别装了,看着恶心。”雷蕾脸上虽挂着厌恶的表情,声音却缺少了些底气,王也菲那副清高的嘴脸让她莫名奇妙烦躁地想要逃走。
“我只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失踪了。”
雷蕾的眼睛有一瞬间几不可见地失神了,她的情绪再次明显地波动了起来。
“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这样说着,雷蕾往化妆区外走去。
“那我们也只好报警了,如果警察找到高总家里去,你说他会有什么反应呢?”王也菲在她身后说。
在快餐店里等待午饭端上来时,王也菲又拨了几遍雷蕾给的电话号码,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还是关机吗?”刺猬见她挂了电话便问道。王也菲点点头。
“会不会是那个女人骗我们,给了个假的电话号码?”刺猬推测道。
“我感觉不会,你看她听说我们要报警的时候怕成什么样了,应该不敢耍花招。”
“唉...那个人长得那么好看,举止也优雅,连惊慌失措的动作都像极了在跳舞。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真是让人幻灭,而且情绪也太不稳定了。”
“她是演员出身,从小学舞蹈的。”
“怪不得!等等,我查一下。”刺猬兴奋地坐直身子,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打着字。
“真的!你看!”刺猬将搜到的影视剧片段拿给王也菲看,千禧年代刚入行的雷蕾不过十几岁,有着与现在不同的灵动清纯的美,但她在银幕上留下来的影像仅限于此。
“虽然都是些小配角,但是演得真不错,如果继续坚持下去也许大有可为。但听刚才你们的对话,她是做了谁的情妇吧?她刚才求着你不要报警的样子真是可悲又可恨。”刺猬问王也菲。
王也菲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你之前说有办法找到银龙草,是什么办法?”
“我记得广场上有家店的老板和他时不时会聊聊天,我们可以去找他问问看。”
“你能去帮我问问吗?”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你呢?”
“我还要在这里盯着。”
“啊?还盯什么啊?”
“林店长。我总觉得他脱不了干系。他特意把我找他问银龙草下落的事告诉雷蕾,还让她不要理我,正常人都应该劝她积极寻找吧,他倒像是不希望有人去找他似的。”
“王也菲,你这么说得我后背发凉,咱们真的不能报警吗?”
王也菲想起雷安敬去年十月时说过的话:‘...当然,如果我们两人中的谁哪天染上了什么令人倾家荡产的恶习,或是东窗事发闹上法庭,又不巧输了官司,就另当别论了。不过如果真到了那样的地步,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停滞不前的理由罢了...’。
他是银龙草,自己无法进行光合作用,离开和共生菌共同寄居的树林便将再也无法生存下去。温顺的自暴自弃...王也菲脑中闪过监控视频里那个高速下落的黑影,摇摇头说:“他恐怕承受不了后果。”
王也菲目送刺猬离开后,并未返回明蕾轩,而是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拨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也菲?”电话里的人似乎有些惊讶。
“陈叔叔,好久不见了。”王也菲略带感慨地说道。
陈同新其实只比王也菲大六岁,和乔远洋同一年生,比他还要小几个月。他曾是王也菲妈妈的下属,妈妈去世后,被乔远洋挖到了公司里。陈同新提起王也菲的妈妈总是‘马姐’‘马姐’地叫,所以被王也菲和乔远洋戏称为长辈,便习惯了叫他陈叔叔。
“最近...还可以吗?”陈同新谨慎地寒暄道。
“陈叔叔,再帮我个忙好吗?”王也菲直接将让双方都难受的寒暄省略去了。
“远洋...有新线索了?”
王也菲默默克服着听见那两个字时心中的闷痛,回道:“不是,是其他的事情,我这里有个手机号码,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能帮我查到位置吗?”
“也菲,你知道这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前几次我答应你是因为想帮你找到远洋。”
“拜托了,陈叔叔,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王也菲十分执拗,声音里几近天真的诚恳令陈同新不忍拒绝。
“最多只能查到对方关机时的大概位置。”陈同新轻轻叹口气说道。
“明白。”
“号码发给我吧,查到了给你发定位。”
“谢谢你。”
陈同新又叹一口气,说:“你不要再乱来就是谢我了。”
半小时后,陈同新给王也菲发来一个定位。初看见位置在邻市的一座山上时,王也菲吓得不轻,放大一看才发现是个建在半山腰上的别墅区。
思来想去,王也菲还是放弃了打车,选择在租车行租了辆小轿车。大半年没开车了,再次坐进驾驶室里的感觉比预想的要更熟悉些,启动后不久便游刃有余了起来。车载导航系统温柔的女声让王也菲想起西林,紧绷的精神不觉放松下来。
刚驶入沿海高速,王也菲放在副驾驶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瞄了一眼,屏幕上写着辛顺楠三个大字,是今天早上在刺猬家时存下的号码。
王也菲听着刺耳的铃声坐立不安,不住地舔舐嘴唇,挪动屁股,但她并未接听,任由电话响了好长时间。铃声刚一停下,王也菲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只响了数秒,挂断后,王也菲的微信受到了刺猬连珠炮一样的轰炸。
“嘿,Siri.”终于安静下来后,王也菲叫出手机智能管家。
“嗯?”
“发短信给辛顺楠。”
“你想说什么?”
“我有点别的事,正在开车,晚点再联系。”
信息发送后王也菲紧张地等着,手机好一阵子再没响过,她才渐渐放下心来。导航显示还有两小时的路程,她打开车载电台,转到正在播放音乐的频道,打开左转向灯,轻踩油门,将车驶入最左侧的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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