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盘山路

六月,距离乔远洋失踪将近一个月时,消息已经彻底在业内传开。迫于压力,公司召开高管会议后发布声明,任命陈同新为代理总裁。王也菲作为股东之一也应邀参会,为陈同新的任命投出了赞成票。和她一样作为不参与业务往来,只持有少量股份的股东出息的还有乔远洋的亲姐姐乔泊邻。

离开时王也菲和陈同新短暂地寒暄了几句,走至通往一楼的大堂楼梯时,看见乔泊邻在一楼门口处站着。见到站在楼梯上的王也菲,她将身体朝向楼梯的方向,友好地招了招手,似乎正是在等待着她。

“你更瘦了。”王也菲靠近后,乔泊邻拉过她的一条手臂攥了攥说道。两人默契地行至门外无人的草坪。

王也菲微微摇了摇头,说:“泊邻,二老还好吗?”王也菲从未称呼乔泊邻为姐,乔泊邻对此也并不排斥。

“老实说,不怎么样。爸爸从知道后就住院了,妈妈看上去各方面都一切正常,其实和你一样,一直在想办法找他,停不下来,等她停下来恐怕会比爸爸更棘手。”

“我知道,妈也找过我几次。泊邻,对不起,二老的事都让你一个人操心了。”

“其实我也没怎么操心。”乔泊邻淡淡一笑,说:“都是请人照顾他们的,偶尔回家想疏导一下,他们只想知道有没有新的进展,其他一概不愿谈。我也打从心里排斥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想逃避,索性最近都很少去看他们了。”

王也菲胸口一阵酸涩,说:“泊邻,我可以...”

乔泊邻捏了捏王也菲冰凉的手,打断她的话,说:“菲菲,不用,你照顾好你自己就好。”

这似乎是乔泊邻第一次叫她菲菲,以往只有乔远洋一人会这样称呼她,王也菲盯着她那双和乔远洋极度相似的深邃的双眼,一瞬间陷入了恍惚。

“也菲,也菲。”乔泊邻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称呼又恢复了往常,王也菲暗自怀疑刚才的一切是否真的存在。

“不好意思,刚才说什么?”王也菲有些尴尬地问道。

“你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吧?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随口一问,我都想不起来咱们认识多久了?”

王也菲愣了愣,想起当时的场景轻轻一笑,说:“七年多了,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和乔远洋临时决定结婚,在此之前我们连彼此的父母都还没见过。乔远洋先带我见了你。那是四月吧,你披着一件很有气势的风衣,踩了一双跟很高的长筒靴,还戴着墨镜。逼问我为什么要和乔远洋结婚呢,不记得了?”

“真的吗?我还做了这样的事?”乔泊邻十分惊讶,用手捂在嘴巴前面,想了想又说:“你这么一说好像是,主要那小子是个怪人,我下意识地认为你是为了他的钱来的...”

王也菲心里一咯噔,即使不能否认对他有喜爱之情,但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乔远洋的公司有实力,她绝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主动提出和他结婚。这段婚姻有一部分是王也菲为自己作了二十几年‘冷漠的扫把星’来向母亲赎罪的,是她做过最自私最邪恶的决定。结果旧的债没能偿清,又增添了新的债务,她始终怀着亏欠的心在婚姻里拧巴着。

“...结果和你接触了以后,发现你也是个怪人,我立刻就放心了。”乔泊邻笑着说道。

你不该放心的,王也菲将这句话藏在心里,罪加一等。

“七年了啊...四月...是了...你们是五月结的婚。”乔泊邻如变脸般突然从笑容变成了伤感的表情,抬起眼受伤地看向王也菲问道:“你们结婚是几号来着?”

“五月二十一号。”

乔泊邻的眼眶立刻红了,她转过脸努力隐忍着,还是没能阻止,眼泪簌簌地掉在草地上。

王也菲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想上前安慰,自己的鼻子也酸了起来,于是作罢。乔泊邻的啜泣很快便止住了,她掏出一张手帕纸,轻轻擦了擦鼻头,说道:“对不起,该哭的人不是我。只是一想到第二天就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你该多伤心啊...”说到这里她又哽咽起来。

“我其实完全不记得了。”王也菲说:“往年也是乔远洋在安排,不单是结婚纪念日,其他的节日也一样。”

“哦...”乔泊邻渐渐停止了哭泣,没精打采地发起呆来。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自言自语般地说道:“远洋确实一直是个细心的人,我想他说不定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怎么过你们的纪念日。”

直到这时,王也菲才后知后觉,乔远洋当时说周末带她去平朗山度假,是因为那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平朗山。”王也菲说。

“什么?”

“抱歉,泊邻,我想起一件事要马上去一趟,下次再聊!”王也菲这样说完迅速奔向自己停在旁边的车。

路上她稍作犹豫,还是再次拨通了陈同新的电话。

“也菲,怎么了?”

“阿新,你还在公司吗?”

“在,你说。”

“我记得乔远洋预定酒店和交通的事都会交给助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可以麻烦你帮我问他些事吗?”

“没问题,什么事?”

“帮我查一下,乔远洋失踪前有没有预定五月二十一号平朗山附近的酒店,有的话是哪一家。”

“我看看...小张好像不在,很急吗?”

“挺急的。你有他联系方式吗?我直接打电话问他。”

短暂地沉默。

“我来打吧,一会儿回给你。”

王也菲一边朝平朗山所在的丰朗县方向行驶,一边焦灼地等待陈同新的消息。大约二十分钟后,陈同新终于播了回来。王也菲将车停靠在路边,打开双闪后,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

“阿新,怎么样?”王也菲忐忑地问道。

“确实定了,五月二十一号入住,平朗山森林公园度假酒店,湖景日出大床房。”

“太好了,我就知道!”

“也菲,你现在是要去那里吗?”

“嗯。”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去那里,你不是早就知道远洋打算和你一起去平朗山度假的事了吗?”

“我一直都以为只是普通的度假,刚刚才发现根本不是的,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乔远洋说不定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也许他那天说计划取消也是骗我的,那天夜里他出门说不定是连夜赶过去做准备,我有预感在那里可以找到线索,没准他人还在那里也说不定。”王也菲越说越亢奋起来。

“也菲,别着急。天要黑了,开夜车不安全,改天我带你一起去。”

“我等不了了。”

“你别着急,早一两天去了又能怎样,都过去一个月了,谁也不可能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一个随机的客人,何况他去没去过都另说。还是先回去冷静一下,过两天我处理了手头的事情和你一起去。”

王也菲一心只想尽快赶到平朗山,心里又对陈同新又一次泼冷水的话十分不爽。她隐约想起查乔远洋导航记录时,也因为类似的事和他起了冲突。她暗骂自己不长记性,那次和好后几乎立刻就忘记了。

“阿新,我很感激你的好意。谢谢你帮我这个忙,回来一定请你吃饭。我要开车,先挂了。”她语气生硬地说了些客套的话,便将电话挂断了。王也菲后悔起自己因为这种十分简单的事情再次找陈同新帮忙,又因为自己产生这样忘恩负义的想法而内疚起来,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将手机导航目的地重新设置为平朗山森林公园度假酒店,通过第一个高速收费站驶入高速公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随着车速平稳地增加,王也菲对前路的期待和忐忑很快将交织在心里乱麻似的不愉快的感情冲散了。

丰朗县多山,其中以平朗山为首。平朗山大部分区域为受保护的森林公园,未被过度开发。游客大多活动在设施健全的度假酒店及登山道、观景台附近,山道深处连绵不绝的密林大多人迹罕至。

日出时分,从平朗山次峰的观景台向东望去,可以看到蛋黄似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平朗山森林公园度假酒店就坐落在距离此观景台附近三百米内的密林前方,前往酒店可从登山道徒步、乘坐缆车或自驾三种方式中选择。

开出丰朗县城后,走上一条笔直的国道,路上的行人和往来的车辆渐渐少了起来。昏黄的路灯透过种在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在路上投下黑漆漆的鬼魅般的影子,影影绰绰,令人遐想连篇。树后面熄了灯的民房在夜里也显得十分可疑,王也菲不时向那些房子望一眼,隐约看见几幢废弃的或未封顶的,破壁残垣,黑洞洞的没有安装门的入口似乎随时准备着将路过的可怜生物吞噬并消化掉。

收音机里二十三点的报时听起来与之前的几乎没有分别,却不知为何也有了一丝微妙的诡异感。离开国道,又往前开了不知多久,连那些破败的房子也不见了,行人或过往的车辆也再没出现过,好似从来不曾存在于这世上一样,收音机的信号也逐渐丢失了,最终只剩下刺耳的沙沙声,王也菲索性将它关掉。

无论时间还是空间,王也菲感觉自己似乎跨过了某个边界,走入了一个只有她一人存在的静止的黑暗世界里。

怀着如在梦境里一般的不真实感,听着唯一还在清醒无误地提醒着她现实的存在的导航冷静的指引,王也菲转动方向盘,驶进通往平朗山次峰的盘山路。

盘山路上没有路灯,一开始几乎只能看见前照灯所能触及的极为有限的范围内的路面,王也菲将车速尽可能地降下来,在路过第一个几乎没什么坡度的急弯时,车速甚至徘徊在二十公里每小时左右。

等过了这个急弯后,原本漂浮在丰朗县上空的厚重的云层迅速地散开,一轮盈凸月静静挂在斜上方,周围骤然明亮清晰起来,显得刚才的黑暗更加像是一场梦。

王也菲的心随着温柔的月光宁静下来,思维也跟着敏锐从容了许多。这条盘山路近几年翻修过,路面平稳干净,标识清晰明朗,加上已过午夜,一路上连一辆过路的车辆也没遇到过,不知不觉间,她的脚踩在油门上的力量便增加起来。

爬到垂直方向距离次峰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高度时,丰朗县县城的全景赫然出现在平朗山的东南方向。从高处看去,县城星星点点的灯火似乎近在咫尺,王也菲想象着那些半夜还亮着灯光的楼房里的人的样子,一阵苦涩又深刻的有关于生的感动在她咽喉附近滚动着。

她想到自己也曾存在于那光里,父亲,母亲,外婆,乔远洋,他们都曾经在那光里。有谁也在深夜里不经意地看见了这些光?他们抱着怎样的感情?又有着怎样的人生?

前方又是一个坡度平缓的急弯,转过这个急弯,视线里就望不见丰朗县城了。王也菲怀着淡淡的寂寥感,将注意力回收到眼前的路上,和过之前的几个急弯时一样,她稍稍减慢速度,将车靠右沿着护栏行驶。即将靠近急弯时,她照例闪了几下远光灯,轻快而短促地按了两下喇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王也菲已经安心地将方向盘向左打了一圈时,两道刺眼的强光从弯道对面射了出来。不到一秒的时间里,王也菲和她刚完成转向的车已经被包裹在这如同白昼一般的光线里面了。紧接着,那两束强光的光源开始围绕着她的车旋转起来,在迷炫的视觉冲击下,王也菲始终盯着自己面前相对静止的方向盘,伴随着强烈的颠簸和撞击,她很快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一切都已经停了下来,王也菲呆望着距离极近的方向盘和挂在上面的米白色陌生布袋子,她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她的车几乎倒栽葱,斜靠在盘山路的崖壁上。

她感觉头又涨又痛,安全带紧紧勒着她右边的腋窝,使她的右臂又麻又涨,但显然这条黑色的粗绳子不仅阻止了她进一步和方向盘及挂在上面已经漏了气的安全气囊的亲密接触,更重要的是避免了她被甩出车外,或者像一个洗衣机里的布娃娃一样在车厢里被搅得粉身碎骨。

山崖上林子里的虫鸣声穿过碎裂的窗户传进车内,月光正如事情发生之前一样平等地描摹着平朗山上的万物,王也菲意识到她失去意识的时间可能比自己以为地要短得多。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越过头顶垂向地面的左手张合了几下,这只手因为上举也有些麻木,但比起右臂要轻松许多。活动了一番后,她对抗着比平时更具存在感的地心引力,努力将还有些酸软的左臂靠近方向盘的中央。如果现在我是在月球上就好了,王也菲这样想道。

‘哔——”她使出全力按动喇叭,直到肩膀的酸痛无法耐受。她将左手挂在方向盘把手的孔洞里,避免它垂下去再浪费体力对抗一次重力。等肩膀的酸软稍缓解一些后,又再次使力按动喇叭。如此反复三四次,王也菲便已经精疲力尽。

从刚才起令她十分难捱的肌肉酸痛,头涨,恶心的感觉,逐渐被眼皮的沉重感淹没。王也菲强烈地渴望睡眠。

她没有再做多余的抵抗,自然地选择了顺从欲望。一将眼睛闭起来,顿感浑身轻飘飘了起来,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自己穿着宇航服在月球上缓慢行走的画面。

还没来得及在布满犬牙交错的环形山和月海的月表开始长途旅行,面前已经破碎的挡风玻璃发出一声巨响,瞬间便将王也菲推回了地球上。

王也菲吓了一激灵,精神为之一振,迅速睁开眼睛,只见如照镜子一般,一双浑圆的黑眼睛和她对视着,那双眼里充满了和她几乎一致的惊恐。

那两只黑眼睛生在一张小小的黑褐色的毛脸上,脸的正中和两侧长着三条白色的花纹,向前伸展的猪鼻一样的小鼻子扇动着,使得两边的两撮白胡须也在微微颤动。那张脸长在一只家猫大小的瘦长哺乳动物身上,它圆圆的耳朵竖着,包裹着椰子壳一样的棕黑色短皮毛的身体蜷缩着。

望着那张恐惧的脸,王也菲想起自己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种小动物,似乎是叫什么花面狸还是白面狸的。

那小东西一动不动地和王也菲对峙了一会儿,最终好像判定这个被囚禁在铁盒子里的庞然大物并不具有威胁性,于是站起来甩了甩摔痛的后腿,一溜烟儿地窜进了右边坡道下方的林子里,消失在月光照不到的树影之下。

被这只从天而降的小兽一惊,王也菲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她用左手扯动勒紧在右边腋下的安全带,那根缓慢用力原本可以自由伸缩的黑色宽带子不知道卡在了哪里,被绷得牢牢地,不可撼动。她又将左手在身前交叉,往右边臀部的方向寻找安全带的卡扣。

她努力将几乎倒挂着的头向上抬起,想要看清楚自己摸索的方向是否正确。头刚一摆动,眼前立刻一阵天旋地转,使她脑中闪回那两束造成她现在处境的强光在她车周围环绕的场景,腹中一阵反胃。

王也菲害怕这样倒挂着呕吐会呛到气管里窒息,于是缓缓将头摆回原来的位置,只用左手继续盲目地继续摸索。索性在手臂再次然酸胀难忍之前,她顺着安全带一路寻找到了那个长方形的塑料按钮。王也菲心中一阵喜悦,伸直手指用力按下,按钮却纹丝不动,她再次使出吃奶的劲儿,依然无法将按钮按下,反而从她背后传来一阵抽痛,左肩上的肌肉似乎拉伤了。

她又试着活动双腿,想寻找其他的空隙逃脱这个空间,却发现自己像是被严丝合缝地钉在一口棺材里的木乃伊一般,即使解开了安全带,想要靠自己逃出去也不太现实。

这时王也菲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恐惧,她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就这样倒挂到天亮,遍布全身的疼痛开始释放最强烈的存在感,头随着心跳胀痛的节律越来越快,王也菲想到死亡的可能性,又想到那只消失在树林里的狸,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活着。

‘嗡——’微弱的电机运作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王也菲下意识地认为声源来自她的发动机。那声音莫名地有些熟悉,但她从未听过自己的发动机发出过类似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几声噼里啪啦的响动。完了,车要爆炸了,笼罩在恐惧中的王也菲这样想着,抬起左臂挡在自己头面部前方,试图以此减弱爆炸对自己的伤害。

“妈呀,我说是有按喇叭的声音吧,真有辆车!”有人在不远处惊叫道,王也菲无法分辨声音的方向,同时她害怕的电机声也在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音后停了下来。

王也菲将挡在眼前的手臂缓缓移开,月光下,不远处路拐角的山崖前面,停着一辆小型电动车,隐约可以看到上面一前一后坐着两个人。

“不是,你怎么看出来这是车的?”另一个人的声音说道,这下王也菲辨别出发出声音的正是在电动摩托车上的两个人。

“这么大不是车是什么?只不过颠倒了,还瘪了嘛。”

“这不会还有人在上面吧?”

“当然有人了,不然谁按的喇叭,肯定是在求救嘛。太黑了,你把车灯开开!”

“我不敢,万一人也像车一样给压扁了怎么办?”

“你不开我开,磨磨唧唧的。”第一个人这样说着,从后座越过开电动车的人,按下车前灯的按钮,一束暖色调的光线正照在王也菲脸上。

“呀,真挂着个人,就看见一个!”

“你快报警叫救护车,我过去看看。”第一个人说着便慢慢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害怕。

“喂,你怎么样啊,同志。”那人弯下腰透过车门玻璃试探道。

王也菲害怕呕吐,不敢转动脖子,拉伤的左臂也在肿胀着不敢乱动。她将眼睛斜了斜,看向那人。还没开口,就将对方吓得后退了两步。

“我还活着。”王也菲努力发出沙哑无力的声音说道,由于倒立久了,这一说话喉头也一阵痉挛,眼里不禁分泌出痛苦的眼泪。

那人又将脸迅速凑过来,嘴里不断说着关心安慰的话。虽然视线是颠倒的,但在王也菲看来,那是一张菩萨一样的脸,电动车前灯的光线在王也菲眼里的泪水作用下晕开,仿佛那张脸散发出来的神圣的光。

王也菲感到无比安心祥和,疲倦排山倒海般地涌向她,耳边还能听见对方焦急的说话声,但王也菲再也抵挡不住困意,很快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对不起,菩萨,原谅我任性且贪睡,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睡着前她这样想道。

此后在病床上躺着的几天,王也菲最常想的两件事之一便是那张脸,其二是那只狸。她并不常去想来平朗山寻找乔远洋线索的事和造成她车祸的那两束光的事,除了因为一旦想起这两件事便感到十分疲倦郁闷外,王也菲也不得不承认,仿佛在将这些事如实告知警察后,它们就不再是自己的责任了。

几天后,陈同新到医院来接她回家,他聊起自己在接她之前,先去平朗山森林公园度假酒店问过乔远洋的下落,那里的人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王也菲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好像他在说的只是天气好坏的话题一般。

自那之后,王也菲还是会按照惯例偶尔去乔远洋过去常造访的地方转转,但更多的只是被动地等待消息,她怀疑她的执念或许已经在那个倒挂着的夜里被那只花面狸盗走,一并带进幽深的原始森林里了。

.

“久等了。”被刺猬一个电话叫回来的阿莫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看到王也菲吊在胸前的左臂,又问:“都这样了,你应该要好好休息休息吧?”

王也菲低头看着悬挂在固定带上的左臂,说:“这只手臂命途多舛,恐怕是被人下了降头,不用理会它。”

刺猬听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阿莫则看着两人摇摇头,玩笑道:“好好的正经人,偏要和这只刺猬混在一起,这么快也变得满嘴跑火车了。”

“上车吧,两位刺猬小姐。”阿莫头向车里摆了摆说。

王也菲和刺猬先后在后排落座,小雄则坐上了副驾驶。

“你上来干嘛?自己打车回去,送你来回又要耽误一个多小时。”阿莫看着小雄说道。

“我也去。”小雄看都没看他,冷淡地说道,同时系上安全带,面朝前方等待发车。

“你去个头啊,明天星期一,你不上学了?”阿莫骂道。

小雄这才转过头,表情略显鄙夷地说:“大哥,明天清明节,学校放假的。”

阿莫耸耸肩,没再说什么,启动车子重新开始前往目的地,位于平朗山森林公园北麓的丰朗县石盘村。

“没大没小!”刺猬替阿莫打抱不平,伸手从后面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小雄的头,接着又问阿莫:“银龙草那家伙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去平朗山?”

“我也很想问他,但是他根本没给我机会。说完了自己想说的立马就挂了,我再打回去是一个口音很重的女士接的电话,对方说她只是刚才借了一下手机给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挂了电话就立刻走掉了。”

“那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呢?”

“他告诉我他埋在别墅那里的包的位置,就是你找到的那个包,让我取了包放到安全的地方,再过去和他汇合,他会在午夜前回到村里等我。”

“哎呀,那现在这个包我们也带着一起过去了,根本没照他的意思办嘛。”

“我也没想到最后你们也都跟着来了,本来想着放到你家里就最安全了。”

“我家?”刺猬指着自己的脸问:“为什么?”

“你不是有个保险箱嘛。”

“欸!可别乱说,那玩意儿可不是属于我的。不过借用一下倒是可以,毕竟也算我租下来了。不过咱们都上路了,现在再来说这些也没意义,不提也罢,你还是继续说说银龙草电话里还说什么了吧。”

“唔...他好像还说要在某个人之前找到什么东西。”

“哪个人?什么东西?”

“我哪儿知道啊,他的原话就这么含糊,大概是:‘我得赶在ta前面找到那个才行。’好像就因为正在赶着找东西,所以他急急忙忙挂了电话就跑了。”

“什么人啊?男的女的?是不是那个在别墅里被箭给射伤了的人啊?还有他叫你去干什么呢?我们到了那里又要去哪里找他?那个包他又是哪里来的?他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

“打住!姑奶奶,你问的这些我也想知道啊,到了那里你问雷安敬吧。”

刺猬小声嘟囔:“我倒也不是真的要你回答我,只是这件事太奇怪了,有这么多问题从脑子里冒出来,我就顺口说出来了而已。”

王也菲笑着伸手轻轻抚了抚刺猬的背,而后转过头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她的心里也同样充满了疑惑。接下来的路程一路无话,当车辆穿过一条如时空通道一般的隧道时,王也菲陷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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