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走进影弥酒吧,站在门口左右张望。
“这里!”坐在一张四人卡座里的王也菲站起来摇着细长的手臂招呼她过来。
“你们怎么到那么早?”刺猬一边在王也菲身边坐下,一边跟和她面对面坐着的雷安敬打招呼:“嗨,银龙草。”
“别这么叫,正版就在这儿呢。”雷安敬打趣道。
“那么盗版银龙草,你当初又为什么要告诉广场上的大家你叫这个名字呢?”
“那时候我哪知道有一天真会认识王也菲啊?我只是很喜欢她写的东西,你们问我怎么称呼的时候就顺口那么一说罢了。”
“唔...这理由勉强能接受吧。”刺猬撇撇嘴说,很快她的脸上又浮起她无忧无虑的笑容,对着王也菲问道:“你前两天发的《变质》我看了,我喜欢这种好结局的故事。”
王也菲歪歪头思考着说:“算是好结局吗?也许因人而异吧。”
“主人公还活着就是好结局,你以前写的主人公全都死了。”刺猬睁大眼睛认真地说道。
“真的?”
“真的。”刺猬和雷安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伟大的发现。”王也菲笑笑说。
“旅行怎么样?”
“不赖。但还是家好。”王也菲说。
“说谎!觉得家里好还去了整整一个月,我都以为你不愿意回来了!”刺猬抱怨道。
“抱歉抱歉。对了...”王也菲说着从身后拿出两个袋子,递给其他二人,说:“给你们带的礼物。”
“这还差不多嘛!”刺猬对她做了个鬼脸。
“阿莫和小雄怎么样了?我也给他们带了礼物,改天去广场上看看他们。”
“好多了,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两个人都把那天开车去平朗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唯一的区别是,阿莫没忘记自己是店老板,小雄也没忘记自己是学生。”
“这点还是有我自己心理上的原因的,我去看过心理医生,说这好像是我的大脑在自我保护。因为经历过妈妈的自杀,我的潜意识也套用了上次的经验,认为是我事业上的成功令乔远洋觉得自己可以放手了,才选择了自杀。但这种症状应该也是被肖权那个疯子注射了自己调配的麻醉剂后诱发出来的。”
“你也被注射过?是那天凌晨的事吗?”雷安敬靠向桌子神情严肃地问道,他对自己那天在桂沙村派出所没有追上王也菲感到有些自责。
王也菲点点头,说:“我家门口的监控录像都记录下来了,那天我回家后开始慢慢地整理乔远洋的东西,八点半左右的时候,我发现他的一部导航仪里被人塞进了一个定位器,我心里对一个老朋友有怀疑,就想去找他当面问问清楚,出门后一转身,就被藏在门边上的肖权注射了麻醉剂。恐怕他以为乔远洋的那个包在我家里吧,所以将我迷晕在我家里找了一通。通常我家的监控录像只会保留十五天左右,这一段却刚好阴差阳错被我保留了下来,我已经把它提交给了警方,应该可以作为一项证据使用。”
“你说的那个老朋友,是那天树林里快冻死了的人吗?”刺猬问。
“是他,他是我和乔远洋远洋的老朋友了,以前在我妈公司工作,我妈去世后她的公司也没了,乔远洋邀请他到公司做高管,乔远洋失踪后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做公司的代理总裁。”
“他后来怎么样了?”
“大病了一场,康复以后也进去了。”
“进去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听说他做代理总裁的时候拿了不少供应商的好处,我才知道他之所以那么卖力地帮我婆婆做事,并不是因为她是他的高中老师,而是因为吃回扣的事无意中被我她发现了。”
“什么人呀,真是的。”
“他做得确实不地道,但最终也承担起了责任,他是自首的。而且他的口供对肖权企图杀害我未遂的案子也有很大的贡献。”
“哦?”
“乔远洋的助理小张,在乔远洋失踪后就变成了陈同新的助理。根据陈同新的回忆,除他以外碰过那个被做了手脚的导航仪的人还有小张,后来也确实在定位器上找到了小张的指纹。并且第二次陈同新打电话向我婆婆透露雷安敬的位置和电话号码的时候,小张也是在场的。”
“那这个小张和肖权是...”
“小张也是我妈和肖权合开的公司的老员工了,我妈和肖权离婚,公司分家的时候,他主动选择了留在我妈这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来他还在读书的时候,家里户口本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书也没读完,早早就在社会上打拼,吃了不少苦。肖权早年自己做小买卖的时候开始就带着小张了,经济上待他不薄,这样看来,小张对肖权忠心耿耿也不足为奇了。他选择留在我妈那边,完全就是肖权安插的眼线。”
“所以是这个小张放了个定位器在导航仪里,肖权掌握了你的准确位置,所以他才能在你转弯的一瞬间打开车前灯。可是车呢?为什么盘山路出入口都没有看到有其他的车经过?”
“这个谜题能解开,还要归功于你。”王也菲微笑着看着刺猬说道。
“我?”
“你救我的时候用来打肖权头的电动车后视镜还记得吗?那就是他用来杀我的凶器。盘山路下方入口处的摄像头,机动车很难绕开,但是电动车就不一样了,只需要从起始段旁边的田埂上推过去,就能轻松避开摄像头走上盘山路。接着他只需要和电动车一起藏在路边的暗处,等到我快要接近了的时候,再把车推到路上,用遥控器打开远光灯,等我的车坠下山崖或者撞上山体之后,他再将车向上开一圈,再从路边扔到大石头所在的平台上,那里极少有人经过。”
“可是你看到的灯是两盏并排的,所以才会觉得是有机动车停在那里不是吗?啊!我知道了,那个夹在铁架子上的金属圆盘!那是一盏灯对不对?”
“没错。他就是故意让我以为自己躲避的是一辆机动车,以防万一我活下来了,大家也都会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
“真是可怕...好在你活下来了!”刺猬的脸上挂着又惊恐又感动的表情。
“看起来这家伙总算没有好果子吃了。”雷安敬说。
“还不一定。”王也菲叹口气说道:“他在林子里时候对我说的那些话,等于是承认了教唆我妈自杀和谋杀乔远洋的事情,但是到了警察面前他却不承认了。”
“由不得他不承认吧?”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是要讲证据的,拿不出证据来是无法给人定罪的,不过至少现在已经立案了。”
“如果没有证据,那肖权就定不了杀人罪了吗?”
“应该是的。”
三人垂着头沉默了片刻,王也菲突然抬起头用双手拍了一下桌子,笑着说:“打起精神来!我见过几次办这个案子的几位刑警,都是很细心负责的人,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好了,我有信心案子迟早会破的,肖权也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刺猬和雷安敬盯着王也菲的笑脸好一阵愣神,半晌,刺猬发呆似的轻声说:“看样子旅游真能舒缓心情啊,简直像有魔力一样。”
王也菲突然想起来什么,侧身正对着刺猬说:“对了,你之前说帮我找到雷安敬之后,要我帮你什么忙来着?”
“之前是想让你帮我拒绝房东孙子的求婚来着,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我前几天已经认认真真地跟小雄说清楚了。”
“对了,小雄还让我帮他解释,他说他不是故意要那样吓唬你。”
“他跟我说了,他以前在台球室认识了一个和他同龄的孩子,两个人很快成为了朋友。后来那个孩子得了一种怪病,那种病虽然不会危及性命,但是剧烈的疼痛每天都会不定时地发作数十次。渐渐地,那个孩子生存的意志也被消磨殆尽。那天晚上,那个孩子对小雄透露了死的决心,小雄劝说了很久,期间那个孩子的痛病也发作了几次。最终,那个精疲力尽的孩子跟小雄说,如果你能做一件你想做但是死也没有勇气做的事,那我也许能再获得一点勇气。”
“小雄想做却死也没有勇气做的就是...”
“就是向我表白,只是他笨拙地把事情搞得和求婚一样。”
“那个生病的孩子呢?”
“他在当天凌晨四点多走到附近一栋管理松懈的楼房,从顶楼跳了下去...小雄说他向我表白完还去告诉了那个孩子,那时候他还笑着跟他说了声谢谢。”
“就是桂沙村那天那个...”
“就是他。”
“所以那天小雄张开手臂站在别墅屋顶边上是...”
“他说只是突然想起那个孩子,想感受一下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感受一下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王也菲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刺猬的话,突然猛地站起来,说:“陪我去一个地方!”
锦川路上最惹人注目的场所无疑就是锦川公园。
锦川公园的地块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是一片被围起来的空地,锦川路原来也不叫锦川路,只是另一条路的附巷,是有了锦川公园扩宽后才更名锦川路的。
这座六年前建成并投入使用的绿地社区公园深受附近居民喜爱,公园坐落在东西行的锦川路北侧,入口处有一大片广场,广场上配置了隐藏式的音乐喷泉和儿童游乐设施,吸引了大量人流。
与之相对的,仅隔一条马路的锦川路南侧,只有几个隐藏在茂密行道树内的老旧小区,除了小区的居民,其他路过锦川路的人几乎都留意不到这些小区的存在,如同隐形了一般。
王也菲小时候和外婆同住的老房子就在锦川公园大门的正对面。
她已经八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以至于锦川公园和锦川路对她来说是十分陌生的存在,所以那天在平朗山的树林里陈同新提起锦川路时她才没有立即联想到外婆的老房子。
之所以对这套房子有抵触,是因为八年前妈妈就是在这套房子里上吊自杀的。去年,陈同新和方妙裳对王也菲隐瞒了乔远洋失踪前夜导航仪的目的地,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乔远洋去过的地方并不是锦川公园,而是一条马路之隔的老房子。
走到小区楼下时,王也菲才想起来自己没带老房子的钥匙,常年依赖于西林的人脸识别和指纹识别系统,让她几乎忘记了钥匙这样东西的存在。
但既然已经来了,她想碰碰运气,以前她和外婆经常在门边电箱上方和墙的缝隙里藏一把备用钥匙,也许那把钥匙还在。
时隔多年再次走上熟悉的阶梯,王也菲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觉得多么有感触,就好像在这里生活的日子只是昨天而已。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空间显得更为狭小了。
拐过二楼通往三楼的第一组阶梯,顺着第二组阶梯往上看,正对着楼梯口的那一户就是外婆的家,本应比刚刚经过的一切更为熟悉的家门却异常地陌生。
王也菲左右张望,反复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后,才充满疑惑地靠近那扇崭新厚实的新门。
她试探性地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大拇指熟练地对准把手上的指纹读取区域。
一声柔和的电子解锁音后,门开了。
“菲菲,欢迎回家。”西林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除了大门外,外婆的小屋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大多数家具都罩着防尘罩,地上积满了灰尘。
“西林,你为什么在这里?”王也菲问。
“菲菲,这里是我们的第二个家,远洋通常会在这里帮我实验新功能,功能稳定后与一号家完成同步。”西林答道,声音从门边的一台悬挂式门禁系统里传出来。
“西林,去年五月二十号凌晨乔远洋来过吗?”
短暂的沉默后,西林说:“抱歉,菲菲。我的监控记录只保留十五天。”
王也菲轻轻叹口气,而后无奈地笑笑,本来也只是来碰碰运气,没指望真的有什么发现,西林在这里已经是意外的收获。
“王也菲,你包上什么在闪?”刺猬指着她的手提袋说。
王也菲将手提袋从肩上取下,挂在袋子上的钥匙扣是一只卡通猫咪的造型,猫咪脖子上带的宝石项链现在正忽闪着蓝色的光点。从平朗山回来后,王也菲就一直随身携带着这枚钥匙扣,但从没见过它亮光。
“是乔远洋的钥匙扣。”
“看你的样子它以前没闪过?”雷安敬问。
“没有,我带在身上一个多月了,这是第一次。”
“难道是因为这个地方?”刺猬四下打量起这间房子,最终三人的目光一致停留在门口的门禁系统上。
王也菲摘下钥匙扣,将它对着门禁系统上一个小小的摄像头问道:“西林,你认识这个吗?”
又是一阵沉默后,西林说:“当然,菲菲,这是还在实验阶段的新功能所需要的终端。”
“什么新功能?”
“该终端可用于录音录像,每一枚终端可储存三十分钟左右的视音频,并可通过互联网远程传导至我的数据库。”
“我要怎么读取里面的内容?”
“把它靠近我的读卡器。”
王也菲将猫咪钥匙扣靠近门禁系统右下角的区域后,系统中央的屏幕亮了起来,乔远洋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镜头测试。”乔远洋对着镜头说了这样一句话后,镜头转向另一边,也就是这间老屋的客厅,似乎他那时就刚好站在王也菲她们所在的位置。
随着几声电灯开关声,画面在彩色和黑白之间来回切换,似乎是他在测试夜间模式。最后一次乔远洋将电灯打开,镜头再次转向自己的脸,说:“声音测试,说点什么好呢?唔...对了,今天这个时间来这里,除了要测试新的功能外,更重要的是想在这里找找看有没有更多的证据。因为我在上次从这里找到的菲菲妈妈的旧笔记本电脑里发现了她和菲菲继父肖权挪用公款的证据,也许这才是她自杀的真正原因。关于这一点今天在这里确实有了新的发现,我在书架上找到了一部翻盖手机,上面有菲菲妈妈和肖权的短信记录,肖权竟然为了自保,教唆过菲菲妈妈自杀!今天就是五月二十号了,等会儿早上忙完公司的事,我得赶去平朗山顶看看场地,明天白天再让小张送菲菲过去,她该不会当场拒绝我的表白吧?无论如何,等我们从平朗山回来,我得立刻把这些东西交给警察,也不知道菲菲知道了心里面会不会释怀一点呢?”
画面突然毫无征兆地转成了黑白的夜间模式,视角从下而上,乔远洋剧烈的呼吸声离麦克风很近。
望了一眼镜头后,他压低声音气喘吁吁地说道:“肖权就是个疯子!他和小张两个人都疯了,他们居然出现在这里,合起伙来把我从山路上推了下来,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的腿可能断了,越跑越疼,好像肿得很厉害,我应该跑不了多远了,也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追过来。最糟糕的是,我的手机被他们拿走了,我觉得他们是真想杀了我。如果我...希望这里有网络,希望你能看到这段视频,离这两个人远点,报警抓他们。希望我能度过这一关,我还想...”
话没说完,画面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等稳定下来后,镜头从稍远些的地方拍摄着乔远洋所在的位置,将肖权和小张合伙杀害他的全过程都记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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