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视频录下来了吧?”金铃凑过去,不放心的问道。
“已经录好了。”杨宗建说罢便开始播放那个视频。
“这个画面太小了。”
“投屏到电视机上看吧。”杨宗建说着打开了电视。
“怎么投屏?”
“你手机没用过这个功能吗?”杨宗建划了几下,点开手机上的“果果投屏”,又点了几下,视频在电视上播了起来。
偷拍的手机当时是藏在小胖上衣口袋里,口袋不深,手机的摄像头露在口袋上方。小胖移动时尽量缓慢,因此镜头晃得倒也不是很厉害,屋里的家具、布局,墙上的装饰等都可以看清。
金铃身子前探、凝神去看,看了一会儿就开始眼湿湿。杨宗建忙道:“怎么啦,这两个老人家你认得?是亲戚吗?”
金铃摇摇头,拿纸巾在眼角印了印:“不是,我不认得他们----我看到屋里的摆设、家具、门,甚至地板居然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并没有重新翻新装修,所以有些感触......”
杨宗建看了她一眼,问道:“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和第三个金零有关?”
金铃不答,一双眼睛在画面上扫来扫去,看到第三遍的时候,她按下了暂停键,然后在电视上指点起来:“这里----”
电视机上方的墙面上,有一个铁艺的装饰,是一个动物的图案。
杨宗建皱起眉头:“这只鹿----”
金铃缓缓纠正他:“这是羚羊,金色的羚羊......”
“金色的羚羊......”杨宗建一个激灵。“这就是----第三个金零的秘密?”
金铃缓缓说道:“我出生的时候是在南京,所以我爸给我起的名字原本是‘金陵’,但是我妈不喜欢,她觉得‘陵’就是坟墓,太吓人了。后来我爸又想给我改‘羚羊’那个‘羚’,他希望我可以像羚羊一样跑得更远、更快,我妈还是不喜欢,她不想让我有一个动物的名字----所以最后用了这个‘铃铛’的‘铃’字。但是后来家里住的地方就叫金陵小区,我爸说那就是缘分了。他后来还特地找人做了一只铁艺的羚羊,刷上金粉漆挂在墙上......”
杨宗建沉吟道:“你确定这是铁艺的装饰,刷的金粉?”
金铃一笑,说道:“你不会以为是纯金打造的吧?----我小时候见过我爸买金粉漆刷过几次,因为有锈的痕迹,这个错不了----它如果是纯金的,卖房子的时候就给撬下来带走了吧?而且,即使它是纯金,也值不了六千万吧?”
“三个‘金零’现在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跟六千万有什么联系?”杨宗建把目光转向金铃,喃喃说道。
金铃也皱着眉头,怔怔的出神......
二
“你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我看你这个月请假比较多,还有......三次迟到。”
说话的是金铃的上司丁主任,一个五十多岁的有着地中海发型的油腻男人。
金铃歉然说:“是----我老公的儿子腿摔断了,他妈妈家没有电梯,上下楼不方便,所以暂时搬过来住,但是我老公工作太忙了,你知道小朋友有时候要去医院复检、换药之类,还要照顾好他平时的衣食住行----我呢毕竟不是他亲妈----打不得、骂不得,一点也不能怠慢了,不然人家会把我当成恶毒的后母......”
金铃知道丁主任也是重组家庭,也有面对非亲子女的体验,所以刻意将自己说得通情达理些,果然这老男人感同身受的被感动到了,当即和颜悦色的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也不容易----不过我好像听谁说你家里在装修房子?”
金铃忙说道:“哪有?那是我姥姥家的一套老房子,太旧了,闲置很久也租不出去,我想找人稍微装修一下,这样可以好租一些,帮补一下家用----你也知道我工资又不高,我老公虽然高一些,可是每个月还了房贷、车贷也剩不了多少,我连孩子都不敢要......”
她想起说得离题了,忙又兜了回来:“我让人来看看,简单装修也要花几万块钱,房子又租不上价,这么租出去也得几年才能把装修钱收回来,又担心拆迁,所以我也犹豫要不要装呢......”
丁主任说了一通毫无营养的废话,大体说的就是装修的利弊和不装修的利弊----如果不装修,就没人愿意租,就算租出去也租不上高价;不过如果装修了,得几年才收回本,说不定还没收回本就赶上拆迁了,所以----他的结论是,装不装,还得金铃自己拿主意。
金铃心里想着你这不废话嘛,当然我拿主意啦,难不成让你来替我做主?不过她就满脸堆欢,拍了老丁几句马屁,“高明”,“有道理”,“你分析得对”......最后带着职业笑容出了门。
她一出门就把脸挂了下来,变脸之快如同翻书,她的白眼翻得几乎到天上去了。
三
“你今天不要那么早来接我了,我刚刚被主任训话,这个月我请了五次假,还迟到三次,我装得好可怜,最后才意思意思扣我两百块钱工资。”金铃在营业厅低声和杨宗建通电话----她用的是蓝牙耳机,大厅里有监控,她已经练得远看像是在露齿保持职业微笑,实际上却在聊天,难得的是,她的嘴巴几乎看不出来动。
“哇,那还是扣钱了呀。”
“如果按照公司规定,我应该扣七八百块钱,现在还省了五六百呢。”
“那我就正常时间接你吧。”
“你记住----”
杨宗建抢着说:“----不要在公司正门口,要往南50米,在‘名流发型工作室’门口等,免得被同事看到----我记得。”
“算你乖----喂,你在干什么?”
“在馨园,看着工人干活。”
“你还不死心?”
“我看这房子这么闲着也不是办法,干脆稍微花点钱装一下吧,装修好了也能好租一点,租贵一点。”
“我都不想再投钱进去----不知道租几年才能把这装修钱给挣回来。”
杨宗建说:“这几万块我出了吧。”
“那怎么可以?不好吧......小女子无以为报。”
“废话少说,以身相许呗!”
“公子,你样貌英不英俊?如果英俊那就以身相许,如果长得丑那就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吧!”金铃脸上不动声色,眼睛里却都是笑意。
“我当然英俊了!英过吴彦祖,俊过刘德华!”杨宗建得意洋洋。
“不要脸。”金铃低声笑骂,她听见电话那边一阵轰响,“什么声音?”
“工人干活啊,撬地面这些砖什么的----不说了,一会儿接你去。”
杨宗建挂了电话,向老陈问道:“是打到什么了吗?刚才我听声音不对。”
老陈说:“没有,这块水泥特别硬,不好打。”
杨宗建大失所望的看过去两眼,悻悻的说:“要是哪里空一定记得告诉我啊,看看空多大面积,把它回填好......”
他还是不放过一点可能性,他一定要亲眼看着这地面下有没有可能藏着六千万的秘密......
四
“金姐你过来一下,叫号机的纸卡住了。”实习期的小姑娘过来招呼金铃,金铃便应声过去。
一个男人还在叫号机那里按着屏幕,金铃忙说:“先生不好意思,这个纸卡住了----”
那个男人听声音有些耳熟,猛的转回身,金铃看清他的脸,如受雷击,只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她瞪大双眼,张口欲呼----
呀,几个画面在脑中闪现......
一辆飞驰的轿车,直冲下桥,“嘭”的一声,转眼间便落入水底......
司机座位的女子早已解开安全带,扭身便欲从摇下的车窗里钻出去;副驾上的男子却半天没解开安全带,慌乱中他双手乱抓,抓到女子的衣服。女子与他纠缠着,索性褪下原本就没有扣上的外套,脚下一蹬,像一条鱼一般灵活的游了上去。
女子的脸浮出书面,开始疾呼起来:“救命,救命----”
咦,那不是金铃吗?
沉在水下车里的那个男子,不正是眼前的这个人?
眼前的男子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大嫂----”
啊,大嫂,他喊的是大嫂----
金铃忽然会意过来,这是高天,不是高飞,他们兄弟俩长得真像......
“好多年没见了。”高天说。
“是啊----最后一次见你,你还在上大二。”金铃轻声说。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哥哥高飞的葬礼之后......
“我一直觉得我家人很对不起你,”高天歉然说,“毕竟,车祸这种事谁也不想,你当时也在车里,也一起掉进河里,大哥遭遇不幸,你幸免于难,我家人却觉得是你害了他,最后你一分钱也没拿就被赶了出去......”
“你个扫把精,要不是你我儿子怎么能死?”金铃想起她前任的婆婆向她破口大骂。
高天还在絮叨着:“你和我哥哥感情那么好......”
好?高天不知道,车在坠河之前两个人正在车上吵架,高飞的拳头落在金铃的头上,右手抓住了方向盘,金铃那时只想,一起死了吧!
她轰着油门,车子飞了出去......
“过去多年的事了,不想提了----你不是留在上海了吗?”金铃柔声说。
“嗯,是的,我毕了业就一直留在那,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我爸过世。”
金铃轻轻“啊”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什么病?”
“上个礼拜六,心梗----倒也好,没遭什么罪。”高天说。
金铃不想假惺惺的说“怎么没说一声”,所以她没有吭声,只“嗯”了一声。
“结婚了吧?”金铃问。
“结了,都当爹了,有一对龙凤胎。”高天微笑。
“真好。”金铃也微笑。
“你呢?”高天问道。
“我也结婚了,不过还是没要孩子,反正我现在的老公自己有儿子,也没人逼我。”
高天点点头。
“你来办什么业务?”金铃问。
高天如醍醐灌顶:“啊,对,我这个套餐......”
金铃呆呆的看着这个人,像,真像......
像他的哥哥高飞那是自然的,他俩兄弟都有几分像另一个人......
----像杨宗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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