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去法国?”杨宗建在电话那头讶异了。
老爷子丧事已经办完,金铃暂时松口气。
“老太太是这样说,不过,一时半会儿应该走不了。一来按照风俗,老太太肯定得给老爷子烧完‘五七’纸才行;二来手续上也得耗费一定时间。”
“咦,这样的话岂不是有机会把东西给取出来了?”杨宗建又惊又喜。
“她让我陪她去法国。我不在,你怎么能随便进出砸墙?”
杨宗建沉吟一会儿,果断的说:“好说----就说你嘱咐我把老太太的房子装修一下,如果她继续在这里住,换了新装修免得睹物思人,如果不在这里住了,也好往外出租。”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咱们等明年她搬了新房子再来砸墙不行吗?”金铃有些担忧。
杨宗建坦白的说:“夜长梦多,我等不及了,心痒难搔。这就相当于一个大美女脱光了衣服在你面前,你居然无动于衷,这简直是对美女的侮辱。”
金铃被他这个比喻弄得啼笑皆非。这种将得到而没得到的心情,像极了男女之间的爱情,患得患失,男人多数希望一蹴而就,女人却享受于这种暧昧的感觉,最最动人。
“五七三十五天,出国手续上早点去办,争取早日出发。她儿子至今昏迷不醒,尽量让她多待些日子,我这边好有足够的时间----”杨宗建念念有词做着打算。
“等我从法国回来,也差不多了吧?”金铃柔声说。
“时间足够了,多少金子都取出来了,你放心!”杨宗建歪着头说,他在盘算怎么找人开工。
金铃翻白眼说:“我是说另一件事。”
“什么事?”杨宗建不经意的问。
金铃有些不爽,她忍气说:“我要和郭传志离婚,和你在一起。”
“哦。”杨宗建恍然大悟,他想了想:“----也差不多了,郭旭也差不多好了,他回去南京,这件事就可以提出来。”
“你都知道顾及一个小孩子的感受,都不知道顾及我。”金铃抱怨着。
“怎么会?等你离了婚,我们一起离开本市。”
“去哪里?”
“哪里?天涯海角,有这么多钱,哪里去不得?新疆,西藏,云南,三亚,马尔代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二
金铃在电脑上置顶完房源信息,想起杨宗建说过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忍不住抿嘴微笑。
那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最近这一阵房价抬头,楼市生意有些小忙,看房的人有些多。
金铃忙招呼她坐下,给她倒杯水。
女人眼神闪烁,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金铃不以为意,她做这一行虽短,但是都见过全款一百几十万买房的卖水果小贩、面档老板,所以她不会以貌取人。
女人四下打量一番,似乎有些感慨,她盯着营业执照看了一会儿,缓缓问道:“这间店还是王丽娟在干的吗?”
金铃说:“是----她最近家里有点事,家人住院了,她在医院看护,我临时给帮帮忙。”
女人一怔:“啊,住院了----是谁住院?她爸还是她妈妈?”
“呃,是她婆婆。”
女人似乎松口气,又东张西望看看,小心翼翼问道:“最近生意好吗?”
金铃微笑说:“普通吧----这一阵房价又有些涨,看房的人倒是挺多的。”
女人点点头,看着白板上的售房信息若有所思,半晌喃喃说了一句:“都这么贵了......”
金铃问道:“要不要我给王姐打个电话?”
女人默默掏出来一个旧款手机摆弄了一会儿,缓缓问:“她手机还是7588那个号吗?”
金铃刚“嗯”了一声,正好有一对中年夫妇进来看房,金铃这边去招呼他们的时候,那女人起身招呼也不打的走了,便走边拨电话。
金铃心想,这个女人真奇怪......
三
奇怪的不止女人,金铃随后又见识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来的时候差不多四点钟了。
他四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消瘦,衣服和脸、手都干干净净,其实长得倒五官端正,但是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油腻得不行的气息----他穿了一件橙色上衣,居然配一条绿色的裤子,裤子上还割了几道口子,大约自认为时尚,浑不知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会移动的干瘪橙子。
他一进来就四下打量,点头说:“哟,收拾得干净多了。”
金铃含笑说:“先生之前来过?那就是老客户啦----您是租房还是有房出租?”
男人摇摇头。“不租房也没房出租。”
“卖房?”
“不卖。”
“买房?”
“不买。”
怎么今天净遇上这种奇怪的客户?金铃心下微愠,但又不好表露出来。
她小心翼翼的问:“那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男人不答,又看看四周,点头说道:“这地方现在收拾得还有点人样,王丽娟这懒婆娘在这的时候简直是猪窝。”
金铃说:“哦,您认识王姐?”
男人一脸坏笑说:“岂止认识?一起睡了十几年了。”
金铃听他说得粗鄙,皱了皱眉。
男人呵呵笑道:“放心,我们睡得光明正大----她是我老婆。”他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虽然不知真假,金铃还是挤出笑容:“大哥怎么称呼?”
“孙海涛。‘孙子兵法’的孙,大海的海,波涛的涛。”
金铃给他倒了杯茶:“孙大哥喝茶。”
孙海涛拿起杯子吹了吹,呷了一口,赞道:“好茶!”
他从口袋掏出一盒药,喃喃道:“忘了吃药了----”
金铃忙道:“茶水服药不好,我给你换一杯白水----算了,我再倒一杯给你。”
孙海涛客气两句,等金铃又接了杯白水递给他,他喃喃道谢,接过来服了药,然后就对着屋子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金铃在一边微微一笑,也不吭声。她不知道孙海涛来这里有什么意图,王丽娟知不知道他来呢?
金铃跟他寒暄:“王姐还在医院吧?老人家怎么样了?”
“我看是不行了----现在进重症监护室了,每天几千块钱的往里扔。”孙海涛叹口气。
金铃同情的“哦”了一声,但也仅限于此。
她一声不吭,什么也不问,这个孙海涛如果有事,最后一定沉不住气会主动说出来。
果然,到最后孙海涛还是忍不住干咳两声说:“听说,你想接这个店?”
金铃不由扬起眉毛----嗯,他知道这件事,看来真的是王丽娟的老公。
孙海涛见金铃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但是没有说话,干笑道:“这个店虽然不起眼,不过也是老店了,有固定的客源,随便干干一个月挣个万儿八千的也不难吧?......十万块转让费实在太少了,十八万还差不多,我们接这个店的时候转让费都八万多了。”
“十八万?”金铃心里倒吸一口冷气,暗骂了几句,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跟孙海涛说:“啊,这个店也是你们接别人的吗?”
“对呀,那时候单位破产,你王姐从厂里下来也不好找工作,家里又分文没有,她有个表姐做这个就喊她帮忙,后来这个表姐发了财,看不上这小生意,就八万块钱顶给王丽娟做了......”
金铃心下微微冷笑,心道:”十年前拿八万块接这个店?不是说家里分文没有?还说什么有钱亲戚,就这破店......编都编得不合理!“
孙海涛续道:“不过她那表姐没风光多久,第二年就进去了----”
金铃一时没反应过来,重复道:“进去了?进哪里?”
孙海涛似笑非笑的说:“监狱呀,还能进哪里?----非法集资,数额巨大,判了十年。车子、房子都拿去抵债了,这间店幸亏是王丽娟的名字,不然也得给封啦。”
金铃不声不响,孙海涛说的鬼话她也没听进去。最后孙海涛也是没趣了,讪讪的跟金铃说,让她考虑考虑,她要真心实意想接这个店,也别十八万了,就十六万了。
他留下了电话,让金铃想好了给他打电话,别给王丽娟打,因为家里是他说了算。
四
第二天王丽娟来了店里。
自从上次在电话里闹得不愉快,这还是二人第一次见面,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金铃先开口寒暄说:“今天没去医院?”
王丽娟阴郁着面孔坐到沙发上,愣了一阵才说:“去也没用----进了ICU,不让外人进。”
“送饭也不让送吗?”
“已经进ICU,当然就已经不行了,现在人都已经昏迷了还怎么吃?都是喉管切开,往里边打营养......”
王丽娟说着,一瞥眼看见白板上写着几点钟某先生约了看哪里的房子,欣慰说:“生意好像还蛮不错。”
说了几句生意的话,王丽娟踌躇的说:“这两天可能会有人来找我----”
“男的女的?”金铃兴趣来了。
“女的啊----”
金铃想了想说:“四十多岁,个子挺高,干巴巴、瘦瘦的,皮肤有点黑黄,是不是?”
王丽娟一时怔住了,“啊”了一声说:“她来过了吗?什么时候?”
金铃说,昨天。
王丽娟拿出手机翻找了一会儿,递给金铃看:“是她吗?”
照片上的女子衣着贵气,神采飞扬,不过看五官一看就认得出来,正是昨天那个奇怪的女子,只是这张照片可能是多年前的,显得年轻很多。
“她昨天什么时候来的?说了什么了吗?”王丽娟似乎有些紧张。
“昨天下午----两点多钟吧?----倒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你去哪啦,这个店是不是还是你干,又问问生意怎么样。”
“你怎么说的?”王丽娟探起身子。
“我照实说的----你去医院看护病人去了,很多天都没来;店还是你干,生意嘛一般般。”
王丽娟沉吟:“下次她要是再来,你别说生意一般般,就说生意不好,就说这个店现在是你盘过来干了----”
金铃面有难色:“她昨天看见营业执照上你的名字了。”
“那就说刚转,还没来及办过户手续----”王丽娟皱眉片刻,心事重重的说:“其实我想过了,这一阵我也太累、太累,老人家这次恐怕也差不多了,如果她真的走了,我得出去走走,好好放松放松,去哪里旅个游......”
金铃点点头:“那倒也是,你真的该出去透透气了,这一阵栓得你死死的----”
王丽娟下定决心般抬起头:“你跟302的老太太说一声,我也不想干了,十万就十万吧,让她掏这个钱,这个店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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